陶丰年摆摆手,推着江月白走进裁衣店。 待到出来时,江月白换掉天衍宗弟子服饰,一身翠青小裙,深浅交织犹如麦苗,生机勃勃。 陶丰年也换了普通长衫,腰间插着烟杆,牵着江月白如同带孙女游玩的散修。 “好多人好热闹啊。” “年末时节都比较清闲,天衍宗弟子年末小考要准备符箓法器,各地门派也腾出手招新,所以坊市里活动的人便多些。” 天衍宗年末小考主要针对外门和内门弟子,考核不通过便要降级,内门降外门,外门降杂役。 小考过后便是练气七层以上杂役入外门的考核,她现在还不够格,也就不必关心。 路过南谷坊市中心,参天古树下幡旗招展,人声鼎沸。 “灵鹤门,御灵门,百阳宗,赤霄宗,金刚台……这些都是修仙门派吗?” “对,中原二十五宗,除了固定时间招收未入道的童子外,每隔几年还会在中原各地坊市招募散修入宗,今年轮到南谷坊市。” 江月白眼界大开,“那修真家族是不是也很多?” “遍布九域之地,数都数不过来。” 江月白伸长脖子看,发现那些散修在各个门派摊位前领了令牌就走。 “他们拿令牌要做什么?” 陶丰年解释道,“像你这样的童子入门,只需测资质和心性便可,散修不一样,除了资质更看重能力。” “所以要领取不同的任务,大多数都是到飞凤林深处猎杀妖兽或者寻找天材地宝,这也是各地宗门压制妖兽数量,收集资源的一种手段。” 走过坊市中心,街道上摩肩接踵,极尽繁华。 “来来来,新鲜猎杀的黑角犀,犀角完整可炼制八品法器,犀皮微瑕,可炼制九品皮甲,有没有要的?” 道旁巨大木架上倒挂着青铜皮色的独角犀牛,壮硕修士手持斩骨刀吆喝,一群人围在旁边争相竞价。 “跟我们村里岁末杀年猪一样,那是在干什么?” 江月白素手一指,对面楼阁上,一名筑基男修端坐于丹炉前,心无旁骛,全神贯注。 楼下人群三两聚集,窃窃私语。 “他上一炉炸丹,害我输得惨,这回我就赌他一颗不成。” “他炸丹还不是因为你在 “炼丹之事炸上几回都正常,我观他这次稳重,按他平均水准,成丹五成有戏。” 陶丰年看了片刻,“仙草楼赌丹,让炼丹师当众炼丹,众人可以押他的成丹率,若是押中,仙草楼有礼奉上。此乃招揽生意的手段,各地也都纷纷效仿。” “除了赌丹,还有斗符,解阵等等乐事对应修真六艺,且当众炼丹最是考验炼丹师心神专注的程度,对炼丹师颇有好处。爷爷要去仙草楼寻个老朋友,对面有书局你可以先去看看,莫要乱跑知道吗?” “嗯嗯,爷爷去吧,我就在这附近看看。” 陶丰年给了江月白一个传讯纸鹤,挤开人群走进仙草楼。 江月白看了一会赌丹,竟听那些人瞎胡说,也没见楼上修士开丹炉,顿感无趣,又环顾四周。 “老娘这神机锁可不是再练几年就能解开的,脑子蠢钝就别来丢人,赶紧滚。” 对面巷子口,一群孩童并几个大人围着一小摊,各个手拿木质器物眉头紧皱。 摊主是个粗犷女修,坐在一张复杂精巧的木椅上,随处可见齿轮机关,她膝上盖皮毯似是没有双腿,正拿锉刀磨制木条,落得满身木屑。 江月白好奇走过去,见小摊上尽是机关傀儡物,旁边竖一木牌。 【解九道神机锁,送七品飞核舟,限十岁以下孩童】 “飞核舟是什么?”江月白问。 女修头也不抬,“雷音核桃雕刻成舟,遁速如电,七品飞行法器。” 江月白眼睛亮起,“只要解开九道神机锁,当真就送?” 女修吹开木屑抬头,仔细打量江月白。 “看着倒是个机灵的,老娘在这里半个月,还从未有人挑战成功,三块下品灵石挑战一次,且用时不能超过一刻钟,想清楚了?” 江月白还未说话,旁边七八岁的男童突然嚎哭。 “我解不开哇——” 他一哭,其他被难哭的孩子也跟着哭起来。 “太难了,我不玩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三块下品灵石就给你浪费了,混蛋玩意儿!” 男人脱了鞋追着自家孩子打,消失在巷子里。 女修轻笑扬眉,“小孩,还挑战吗?”
第027章 机缘 仙草楼静室内。 须发皆白的老头捋着胡子,手指搭在陶丰年手腕上,眉头逐渐皱起。 “老杜,我还能……撑三年吗?”陶丰年声音颤抖,面色沉重。 杜仲收手,长叹一声,“难!” “那你直说,我还能活多久?” “最多一年,这还是在你静心温养的前提下。” 陶丰年沉默,延寿丹是稀罕物,供不应求,在外面根本没希望买到,唯有从天衍宗内想办法。 他而立之年入道,资质根骨都不尽人意,两次筑基失败还伤了根基。 早些年还有冲劲,接任务种灵药,现在万事求稳,根本存不出兑换十年延寿丹的三万贡献点,唯一的希望就在江月白身上。 可白丫头就算有通天手段,一年也考不上灵耕师啊。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哪怕……哪怕让我撑上两年也好。”陶丰年眼带恳求。 杜仲疑惑,“你去年过来,不是还说顺应天道安排,怎又生出求生欲来?” 陶丰年苦笑,若能不死,谁愿意死,若非为了活,他怎会来修仙,早随他家娘子去了。 从前是看不到希望,心中也无牵挂,死便死了。 可如今,一想到那丫头,他就心如刀绞,万般不舍。 她还那么小,事事依赖他,他如何能轻易撒手人寰,叫她伤心无助。 “也不是没有办法。” 陶丰年猛一抬头,目光灼灼。 杜仲吸了口气,“以蛊吊命,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你可要想清楚了。” 陶丰年垂眸,“饮鸩止渴我也别无选择,那丫头整日说要争,不与天争,必被天灭,我既不想死,那便争上一回又何妨。” 杜仲点头,“也是天道眷顾你,不然仙草楼半年前不会碰上那天巫蛊师,买下这一批蛊物,你且稍等。” 片刻之后,杜仲去而复返,放下一盆花,一个丹药瓶。 花如烈火,蕊如肉瘤,极其妖异。 杜仲道:“这是子母蛊,名曰‘焚心’,子蛊下肚,头三日会精气大增,但三日后开始,每日午时便会承受烈火焚心之苦,需要吸收母花精气才能缓解。” “此蛊歹毒,不会轻易让受蛊者死亡,至少三年间,蛊会压榨中蛊者精气吊命。要解此蛊,你需以自身血液浇灌母花,待花结果,吞果解蛊。” 陶丰年点头,此刻并无对毒蛊的惧怕,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终得解救的喜悦。 “老杜,此恩等同再造,陶某多谢。”陶丰年起身拜谢。 杜仲眼神闪了闪,起身托住陶丰年手臂。 “言重了,当年要不是你救下因采药坠入崖下的我,哪有此时,一切皆是因果造化。” “别怪我唠叨,一蛊一花,母花万不能失,否则神仙难救,就算是百年延寿丹也续不了你的命。中蛊期间少动刀兵,多食些温补精气之物滋养蛊虫,如此方能长久。” “还有,你若能找到别的办法,还是……还是别服用蛊虫的好。” “晓得了。”陶丰年放下一包灵石。 抱着装有母花的符文木盒,陶丰年走出仙草楼,心情豁然开朗。 他忍不住开始想,江月白一日日长大,考上灵耕师,甚至拜师内门真君,跟他得意炫耀的场景。 此时此刻,日子皆是盼头。 陶丰年唇角勾起憨笑两声,扭头寻找江月白。 见她正在对面摊前摆弄木块,以及摊位上那块木牌,顿时大急。 “哎呀,怎么就忘了叮嘱她不要上当。” 陶丰年快步走过去,坊市中多得是这种骗子,以贵重法器为诱饵,布置看似简单的迷题,勾动他人以小博大的侥幸心思,骗取灵石。 “解开了,东西拿来!” 陶丰年才到跟前,便见江月白放下拆得七零八落的木块,眉眼得意,小手一伸。 摊主嘴巴微张,周围人瞠目结舌。 九件东西,他们还没拆明白第一件,江月白三下五除二就把九件全拆了,别说一刻钟,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女修放下锉刀,惊讶之余眼神微亮,凑近了问,“小孩,你难道以前见过这类神机锁?” 江月白也不遮掩,“我家三代都是木匠,这神机锁不过是略微复杂的榫卯结构,我两岁就会摆弄了。” 女修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翻手取出核桃大的小舟抛给江月白。 “拿去玩吧。” 江月白接住小舟愣了下,原以为她是个骗子要抵赖,谁承想这么豪爽。 莫不是假的? 她立刻查看手中小舟,头顶传来陶丰年的声音。 “是真的七品法器。” “爷爷!”江月白双眼亮起,赶忙将小舟献宝般捧到陶丰年面前,“我给你赢了一件飞行法器,你那破纸鹤真的该扔了。” “这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着吧。”陶丰年拒绝。 江月白强硬的将小舟塞进陶丰年手里,“我又不会使,而且爷爷每日送我来回,还是爷爷拿着好。” 陶丰年心中感动,揉揉江月白脑袋,“好,爷爷先帮你拿着,等你能使了再还你。” “咳咳,打断一下二位,不知这位道友,可愿你家小孙女拜我门下?” 闻言,陶丰年才抬头仔细打量眼前女修。 金丹真人! 陶丰年心中一颤,赶忙拱手施礼,“见过前辈。” 女修淡淡嗯了声,金丹威压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鸟兽四散。 “在下墨百春,道号无嗔散人,修得傀儡机关术,四方云游无归处,近日心有所感,算到一桩机缘,故而摆下此摊,寻觅良才传我衣钵。” 江月白茫然眨眼,陶丰年眉头紧皱,刚刚云开雾散的心绪,再次阴云密布。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月白会有如此机缘,得金丹真人看中,即便对方只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也比在天衍宗内当杂役来得好。 而且他知道江月白最近一直在看《五味杂集》,十分向往五味山人那般云游四海的日子。 可他…… 陶丰年拳头握了又松,墨百春并不着急,她已看出陶丰年寿元将尽,对这次收徒十拿九稳。 “爷爷?” 深吸一口气,陶丰年蹲下来,温声道:“丫头,无嗔散人是金丹真人,她想要收你为徒,带你云游四海,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你无需担心爷爷,只问你自己,想不想跟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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