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县衙,看见威严八字门,肃然大堂二堂,还有红黑二色水火棍更是大开眼界,不停交头接耳。 江枝在听到两人对旁边墙上那幅青天碧海红日祥云图开始评论时,回头瞪一眼。 两人瞬间安静,这才老实下来。 没过多久,干巴师爷过来相请:“张什长,江大嫂这边请。” 向德金和徐二瑞几人留下,自有杂役送来茶水,江枝和张军头去了县令章正的书房。 江枝见到县令,微微吃惊,倒不是因为县老爷头顶和耳朵都没有冒紫烟,年纪也有些大,而是这个县令身材实在高大,足有一米九,这在巴郡很是少见。 章正跟两人没有寒暄,直接道:“张什长,听说你是找到一救灾之法,可有这事?” 张军头道:“是,我所在的医棚实验出一种果实,只要稍加处理就可以充饥。” “哦,如何个法子,仔细说来!”章正来了兴趣。 于是,江枝把自己带的包袱打开,旁边伺候的衙役取过去交给章正看。 章正一边看,一边听江枝介绍:“这是青冈子,也就是跟橡子形状相同的果实。不同的是橡子没有苦涩味,而青冈子有小毒,味苦涩,需要解毒处理,再磨粉就可以煮粥煎饼。” 章正用手指粘了一点在舌尖尝一下,抬头对衙役道:“你让灶上照这位大娘子的方法做一碗来。” 衙役离开,章正就开始询问两人是怎么发现青冈子可以食用的:“此物跟橡子虽然相同,但有小毒,寻常人都见之生畏,又是怎么想到这样浸泡、蒸煮化解的?” 张军头转头看向江枝,江枝镇定道:“民妇自幼懂一些草药,知道药有三分毒,自有方法可以化解。 以前娘家每逢青黄不接时,偶尔会做几顿。这次遭灾,又见满山青冈子,就想到把这方法捐献出来,给饥饿的流民一点吃食。” 这是早就想好的说法,她也跟徐二瑞和巧云说过,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外婆家的秘方。 其实,江枝也不知道原身的娘家在哪里,听徐二瑞的意思,外婆家在山里,但他小时候就没有往来过。 章正没有对她娘家多问,只微微蹙眉:“你说懂草药,住在徐家村医棚?” 江枝点头:“是的,兵乱之前住在徐家村,只是兵匪烧村时,我们已经避进山里,现在张什长建立医棚,周遭太平了些才下山走动的。” 章县令若有所思道:“前一段时间本官经过徐家村,有一青年说起草药泥鳅串能治腹痛,你可认得?” 江枝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二瑞回来说的那个外地人就是县令,顿时惊得站起来:“原来那日给我儿赏了耳钉的就是县令老爷,他还说是一个姐姐给的。 大人,我那傻儿只知道一点草药皮毛,不懂规矩,要是有什么不好,还请大人宽恕。” 她这样紧张是有原因的。 世上都讲:道不轻传,法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叩门。 二瑞主动去问别人吃药,在古代就是犯忌,在现代……更不能随便给人吃食。 “哈哈哈!”章正难得的开心笑起来:“要是兰芝知道有人叫她姐姐,肯定会乐意的!不用担心,本官也略懂岐黄之术,知道你儿说的没错,他今日可有同来?” 江枝听到章县令懂医术,心里顿时放下:还好还好,不会被讹,也不会被人向医务科投诉。 唉,真是在现代落下心理阴影了! 心里放松,见问到二瑞,赶紧道:“怕他们一群猴子伤了县令老爷的眼,民妇就让他们在那边大屋里等我。” 章正见她虽然言语粗俗,但很是直率,并不以为意,起身往外走:“走,正好过去尝尝青冈粉的味道,也见见你那儿子。” 旁边,张军头见两人说得热闹,把自己晾在一边,现在又要去跟那徐二瑞说话,顿时急道:“章县令,前些日子属下送来的十六颗流匪人头,可审核查过了?” 听到这话,本还笑意满满的章县令顿时变了脸色,脚步一顿,沉声道:“张什长,你可知罪?”
第114章 “流匪”之辨 张军头一惊,立即红了脸:“章县令,我在外面跟流匪生死搏斗,护卫民众的功绩,你不能一句话不给就吞了吧!” 章县令四方国字脸甚是威严:“张什长,请问那十六人真是流匪?你事先可有阻拦,事后可有安抚?”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冤枉我杀良冒功?” 张军头的脸更红了,这可是大罪,一旦被确定,自己别说什么功绩,直接就要被砍头。 江枝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立即想着自己要是被问起该怎么答。 得罪不得张军头,更不能欺骗章县令,这两个张不是一家,可真是为难死自己了。 章县令见张军头执迷不悟,也不再出门,自回书案后坐下:“张兴,你可知平川县下辖多少镇,又有多少村多少人口?” 张军头一脸茫然,这跟自己的流匪有何关系? “本官告诉你,平川县下辖五镇,五十二个村,全县人口十三万六千……”章县令停住,叹息一声:“那人口已经不作数了!” 经此战乱,十室九空,现在村舍无人,田地荒芜,人口更是损失惨重。 张军头脸色微变,已经不再如刚才那般愤怒。 章县令继续道:“本官从科举进士入官,混迹官场三十余载,看过太多是是非非阴私之事。 若这十六人是真正的流匪,事先肯定会露出蛛丝马迹,张什长屠杀,自当受奖,就是不知道你查出的证据在哪里? 而且这些流匪面容枯瘦,发质干枯,家眷手生老茧,脚生冻疮,一看就是耕作之人。” “若是饥民抢劫,张什长应该拘押送监,而不是以流匪之名一杀了之,让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张军头脸色苍白,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一个小小军汉,怎么说得过五品官员,眼睁睁看见自己转眼就成了杀良冒功的罪犯。 况且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本来就只是误入歧途的流民,并非专门杀人越货的土匪。 江枝同样坐立难安,虽然章县令没有指责自己,她还是觉得需要将当时的情况说明。 这里面张军头固然有放纵之意,但那些流民的确是有伤人之心。 “章县令,请容民妇交代一下事发经过,这事因我而起,张什长也是被逼无奈。” “哦?那你从头说来!”章县令没有了刚才的和颜悦色,一脸严肃。 江枝就说出络腮胡等人第一次闯入自家田地肆意糟蹋瓜果,又误伤于捕野猪的陷阱,自己家在第二日放走的事。 但络腮胡等人记恨在心,勾结四人拦路抢劫,蓄意杀人,危险之时幸好是张什长救命。 对这一点,江枝句句是真,甚至可以去找小满对证所说。 至于闯到山上那十几个人,江枝就是另外一种说法。 当时家里只有两个老人,一个瘫痪无法动弹的病人,两个妇女和两个幼小孩子。 “章县令,当时只有我儿子一个青壮男子,危险之时,小满爷奶舍身护孙,让孙媳妇带着孩子,背着病人逃开。 这种情况下,民妇实在无法想象若是没有那些兵士在,留给我家的又是什么结局。” “山上,山下,两批人同时对我下手,即便张什长有心要这剿匪的名头,中间隔着几里山路,他又怎么去控制。 哪怕这些流匪稍微有一点人性,他们就不会冲进我家,打老人抢粮食。 在他们提刀拿棍时,跟匪徒又有什么区别?” 江枝说完,旁边张军头简直是感激得快哭了。 自己只想着来领功,差点成了来领死,这才是观音菩萨派来的救兵。 章县令沉默不语,他也没有料到这些饥民想抢劫的会是这样的情况。 欺负弱小天理难容! “张什长,真实情况可真如此?”章县令问向张军头。 张军头此时心中害怕过去,留下的又是怒火:“章县令可以问那些流匪家眷,当时他们是想干什么,只是采一些野果又为何深入山顶去?” 章县令不说话了,他已经审过那些“流匪”家眷,的确跟张军头说的一致,说只是上山采野果,误入别人家里。 但是,他是父母官,要将人命放在首位,一句话就是十几家人的生死,是背后几十上百人的命运。 眼下流民好不容易活过乱兵,活过逃难,最后还要死在官府的刀下……实在不能再死人了。 “张什长,本官认为流匪之名有异,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行为得到惩罚,家眷无错,放回家乡。此事就这样了结,你可有意见?” 章县令放缓了语气。 他们本来就是流民,但只要回乡就能重新开始生活。 一旦认定为匪,查抄家业,家眷全部都要入狱受罚,这十几家人就全完了。 救下十几家,就需要否定为流匪。 这就是说张军头“剿匪”功绩即将不存在,江枝这个苦主也不能再追究。 当然如果张军头和江枝不服,案件就要再次搁置,毕竟跟眼下更多流民伤亡相比,这些事还可以拖。 张军头沉默片刻,点点头:“张某听章县令作主。” 他本是兵,不归县衙管理,但剿匪属于民事,还需要县衙作出公文才能领功。 章县令看向江枝,江枝也点点头:“一人做事一人当,那就不牵连无辜了。” 见两人都愿意放手,章正起身:“如此甚好,我们就一起去客堂尝尝青冈粉的味道吧!若是真能服用,此大功本官定亲笔告知周王。” 此言一出,张军头和江枝心中那点不顺心瞬间就消了,跟能通告周王的荣誉相比,那十几个流匪算个球啊! 县衙的食堂里,聚集着一堆人,小满他们已全部过来了,正跟几个衙役在聊天。 “你们真的就靠这个撑了半年?”一个上了年纪的衙役满脸怀疑,指着桌上的糊糊和软饼道。 徐二瑞点头:“这位大叔,你不相信就尝尝。 当时走得急,粮食没有多的,我们就是靠这青冈子撑过来。” 其余人啧啧称奇,却没有人主动吃一口。 他们都是重新招回来的老衙役,公堂上怪事看得多,不熟悉的东西是不吃的。 向德金则打听一些城里兵乱时的情况,平川县令是弃城逃跑,刚开始乱了几天,城里没有真正打过。 衙役们提起此事就愤慨不已,纷纷表示对老东家的厌恶,对新县令的爱戴。 “章县令刚到平川县就亲自体察民情,又将城里的流民驱逐出去,严打城中罪犯,真是一个好官……” 这人话音刚落,章县令就进来了:“还希望各位大力支持!” 徐二瑞看着他结结巴巴道:“老人家,你是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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