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宁城的习俗,大年三十早午饭吃“饺子”,意味着来年圆满,而这一天势必是要全家齐上阵的,就为了晚上的年夜饭。 他们家的传统就是大年三十这一天一定要做一罐油泼辣子,寓意取得是“红红火火”。 秋季收下来的辣椒挂成串放在通风处晾晒,最好是挂在窗户防盗栏上——每到这个时候,宁城家家户户窗户上几乎都挂着两串红彤彤的干辣椒。 等太阳把辣椒一点一点晒成漂亮的红色,风干的辣椒一捏就碎,这个时候的干辣椒风味最好。 干辣椒洗干净,晾干后直接打碎成辣椒面,按照自家的口味,加芝麻,香葱,少许盐,鸡精调味,再烧一锅滚烫的热油往上那么一浇—— “刺啦啦”一声,宁城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油泼辣椒油就做成了,拿来拌面,夹馒头都是一绝,它在宁城人心中地位堪比国民辣椒酱“老干妈”。 “饿了?怎么在这吃起辣椒油了?刚烧的热油,别再把你舌头烫掉了,听见没有?” 刘红梅正在炸丸子,调制好的肉馅包在手里,用勺子一夹,一挑,一粒圆滚滚的小肉丸子就顺着油锅边沿滚下去了。 这可是个技术活,有的人做出来的丸子总是奇形怪状,但刘红梅就能把那些黏糊糊的肉馅变成胖乎乎的小丸子,简直像是有魔法。 徐米年顶着棉帽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趴在厨房门口嗅来嗅去: “姐,好香啊,你跟姥爷干什么呢?” “炸辣椒呢,你也要吃?” 徐米露没好气道,但还是趁刘红梅不备偷个刚炸好的肉丸子塞进他嘴里,烫得他一个劲儿地哈气却还是不肯把丸子吐出来。 “你们这姐弟俩,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净帮倒忙!爸,你也别老宠着他俩,到时候都给宠坏了!” 刘红梅嗔怪道,可她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却是没断过: “我小时候这么干,您早拿着勺子骂人了!” 刘老头脸一板: “这不还是孩子呢,那会儿家里条件不好我才说你,现在家里还能缺孩子一口肉?你小时候每到过年的时候不就喜欢扒在我跟前?偷个馒头边偷个烧土豆啥的?” 这话一出,就连坐在外头扒蒜的孙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整个厨房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原来是刘红珺带着儿子郝晨上门了,她老公郝旭是派出所民警,大年三十得值班,她干脆就带着儿子上门一起过年了。 “真热闹啊,我们还没来你们就这么高兴了?这是知道我带着儿子上门蹭饭来了?” 刘红珺遗传了刘老头的大嗓门,跟王熙凤一样还没进门笑声就闯进来了,跟在她后面的郝晨格外乖巧,认真叫人: “姥爷好,二姨好,孙叔叔好——” 结果到坐在客厅削土豆的李宁这就卡壳了。 “!李宁叔叔!!” 李宁今天穿一身大棉袄,可郝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宁赶紧摆手: “哎哎哎,别这么叫,差辈分了,差辈分了,你是我小师姑的弟弟,怎么能叫我叔叔呢?再说了我也没那么老,嘿嘿嘿,叫哥哥,叫哥哥就行。” 徐米露刚好端着一盆炸好的虾片走出来,听到这忍不住揶揄道: “晨晨,等会儿让你李宁叔叔带你出去放炮去,你不是他粉丝吗?让他给你签名啊。” 李宁苦巴巴皱着张脸: “哎哟喂小师姑,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就是长得老,你说我这就是为了不想在家听我妈唠叨才死皮赖脸到您家躲清静的,怎么还扎我心呢?” 说着他就好哥们一样搭着郝晨跟徐米年的肩膀,挤眉弄眼道: “别听小师姑的,你俩管我叫哥,我管你姐叫小师姑,咱们各论各的,不是要签名吗?拍个某音视频行吗?” 俩孩子顿时就被收买了,一口一个“哥”喊得亲热。 …… …… 徐米露带着土豆回到厨房,刘老头正擦了手等她切菜,看见她进来忽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要不然过完年上你崔爷爷家里一趟?” 徐米露了然。 按理来说崔胜国该早两个月回京,可硬生生在宁城拖了两个多月,就为了徐米露这棵“小白菜”,到最后更是直接把师徒李宁搭上,这么直白的意图徐米露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这段时间也想了,我确确实实想跟崔爷爷学厨,不求能学到三分之一,只求学个十之一二的本领也好。” 徐米露拿起菜刀在案板上“噔噔噔”切起了土豆丝,对比半年前的稚嫩青涩,她神情之中多了几分沉淀: “只是这拜师肯定得隆重,也不能让崔爷爷来提,最近我又忙得脚不沾地的,所以就想着等过完年再带上拜师礼正式上门,也显得咱们讲究不是?” 崔胜国刚开始提出要收她做徒弟的时候,徐米露想的是怎么能瞒住这些食材的来源,加上不清楚崔胜国的人品,心有芥蒂。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徐米露也发现了,崔胜国就是个厨痴,看见什么好食材就走不动道的那种,还真不是什么坏人。 加上徐米露意识到自己的厨艺仍需精进,现在店里生意火爆全都依赖于食材品质,可要是真细细论起厨艺,她可差李宁太多了。 刘老头满脸的欣慰: “那就好,那就好,你说的正是这么个道理,这大过年的登门拜师,打扰人家一家子团聚也不像话,这样,我晚上给老崔打个电话说一下,给他露个底。” 他这段时间为了外孙女,肚子里那点底子都快被挖光了,刘老头儿也明白,他教给徐米露的也就那么多,旁的也教不了什么了。 可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呲了呲牙: “不行,我这会儿去给他打电话,你先做着,正好让你妈看看你的手艺怎么样——嘿,这消息老小子要是知道了,八成得乐开花!” 说着小老头就颠颠出门了,怎么看都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第84章 家长里短年夜饭(二) 徐米露家今年的年夜饭相当丰盛,先是四个冷盘,盐水卤牛肉,熟卤酱猪肘,凉拌萝卜缨,辣拌紫衣河藻。 然后是个热菜,四喜大丸子,蜂蜜五香鸡,红烧排骨,辣子鸡丁,黄豆炖猪蹄,萝卜炖羊肉,猪肉白菜炖粉条,黄酒烧肉炖鲍鱼。 接着是两个蒸菜,蒸菜梅干菜扣肉跟清蒸银带子,三道鱼虾类,油焖开背樱花虾,牡丹酸菜鱼,糖醋活鱼。 最后是两个甜品,青红丝八宝饭跟银耳蜂蜜炖梨。 当然了,最重要的饺子也不能忘,青萝卜羊肉馅,个大料足,吃了来年圆圆满满。 …… …… 一大桌十六道菜,卤牛肉还有酱猪肘子是在外面熟食店买回来的,四喜丸子是刘红梅提前备好的,饺子是刘老头跟刘红珺一起调馅包的,剩下的菜都是刘老头指点,徐米露一个人做的。 蜂蜜五香鸡跟烤鸡的做法很像,整只鸡切半,用芝麻油跟少量盐细细搓一遍,放在一边备用。 再切蒜末,葱末,姜末,加上料酒跟酱油五香粉抓匀,把鸡肉表面戳出孔洞,再加调料细细涂抹均匀,腌制半小时后入烤盘,先大火烤十五分钟,鸡皮变色以后再仔仔细细刷上一层桃花头云母蜂蜜继续烤。 等快出锅前十五分钟,徐米露又在鸡身上刷一层蜂蜜水,这样才能保证烤出来的鸡皮又香又脆。 红烧排骨跟辣子鸡丁这类的快手菜都比较好做,猪肉炖粉条也简单,徐米露没花多长时间就做成了。 黄豆炖猪蹄这道菜听着简单,其实却是最耗时间的一道菜。 今年许兰娟家里杀猪,年前她直接送了半头猪过来,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的刘红梅刚做了手术,硬是把四个猪蹄全送来了。 农家自己养的猪出的猪肉,一没注水,二没吃什么饲料,就连猪蹄拔毛洗净以后都是粉粉嫩嫩的。 猪蹄切块,冷水下锅煮沸,捞去浮沫去腥,猪蹄块捞出来备用,葱姜蒜切末,大火热油,先下糖炒热,给猪蹄上一遍糖色。 等到锅中猪蹄块都裹上一层明艳的糖色,放葱姜蒜爆香,依次加入八角,桂皮和香叶调味,再用料酒去腥,加老抽一起翻炒均匀。 徐米露看看锅里的猪蹄炒的差不多,又加了半锅开水进去,水开再放昨天泡了一晚上的黄豆,然后盖上锅盖慢慢煮就行。 黄豆炖猪蹄从早上起就开始在高压锅里炖煮,猪蹄到这会儿早就是骨酥皮烂,用筷子一夹就碎。 刘老头揭开锅盖看了看,又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叮嘱道: “别忘了那酸菜鱼,酸菜最好用市场上老李家的盐水酸菜,咱们自家腌的可都没那个味道去。” “放心吧姥爷,就是买的他家的酸菜。” 徐米露应和着,手上动作不停,刀背重重在草鱼右上头上一敲,左手一拉,右手一剖,整条鱼肚子里的内脏就被扯了出来。 吃酸菜鱼一吃味道,二吃的就是个新鲜,徐米露不敢停,抓紧时间去鳞去腮,只听“邦”的一声,鱼脊就跟鱼肉成功分离。 就看她手腕那么一拧,轻松的跟片豆腐一样,薄厚适中的鱼片就落在了碗里。 切好的鱼片用盐仔仔细细抓一遍去腥味,洗干净后抓把红薯淀粉抓成糊,鱼骨下锅干煎,煎出香味捞出来,再依次下入姜丝,葱段,泡椒跟青红辣椒还有酸菜丝炒香。 等到各类配菜爆香差不多了,加入开水煮沸,加少许盐跟胡椒粉,最后再一片一片放入鱼片。 到了这一步,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酸酸辣辣的香气,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人的味蕾。 可这道菜还没有做完,徐米露动作很快,另起锅热油,在酸菜鱼锅里撒上白芝麻,花生碎跟葱花,一锅热油热腾腾倒上去—— “滋啦啦……” 浮在表面的鱼片跟热油充分接触,立刻打起卷来,鱼肉泛着白色,锅里的汤是淡淡的金色,就像是开出了一朵鱼肉凑起来的“牡丹图”。 徐米露没停手,也不觉得累,甚至还有几分兴奋——看着这些美食从她手底下像是变魔术一样出现,徐米露觉得这是十分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 …… 一道道菜被送上饭桌,满屋子的人都是一脸惊叹。 这样的年夜饭,放在外头也是顶丰盛的,冷盘热盘齐全,有虾有鱼,有肉有蛋,而且几乎只用了半天。 房间里,菜的香气直往鼻子里蹿,直冲在场人的天灵盖,这谁见了不迷糊? “都愣着干嘛?赶紧拍照,我也要发你们那个什么朋友圈,让人家好好看看我外孙女做的年夜饭啊!” 刘老头最高兴,赶紧指挥着孙志替他拍照,孙志有些受宠若惊,说实话老爷子以前有点不待见他,但这段时间爷俩相处下来感情倒是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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