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最初见到的那还算孱弱的新鬼,眼前的白壬亭被浓郁的怨气给包裹着,双眼赤红,鬼脸惨白,披头散发,他噬死魂,吞生魂,已然背负了几条杀孽,成为了真正的厉鬼。 玄青子立时就想到了刚见到白壬亭时,对方冷冷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报仇后自会离去。 是他们不信,因为对方是鬼祟,是阴物,最是会骗人,尤其是看到他连孩子都没放过时,他们只觉得愤怒,最终动了手。 是了,白壬亭连孩子都没放过,可村长和他儿子又可曾放过了那个怀着一对孩子的年轻女人,连死后都要折辱她? 玄青子喉咙有些腥甜,凡是鬼祟害人,必异,当诛,他们却没问过是非黑白,那过去的坚持是错的么? 秦流西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心不稳了。 白壬亭可不知道心如何,他只冷冷地盯着玄青子和姚菲菲,冷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想降服我,打个魂飞魄散么?” 玄青子站了起来,道:“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如今张家事已了,你也报了仇,当尘归尘,土归土。你残害无辜生人,我不能因为你的遭遇而无视,跟我回道观,我会让家师替你超度,消除怨气,送入鬼门。” 秦流西暗自点头,没算蠢到底。 白壬亭讥讽:“就凭你这小道长?就不怕死,你身有功德,我要是吞了你的魂魄,这鬼力是不是更胜一筹了?” 他说着舔了舔嘴角,还看向姚菲菲,要多邪恶就多邪恶。 姚菲菲软了身子,哆哆嗦嗦地用屁股往后挪。 玄青子也是脸色几变,握紧了手中的剑,道:“即便身死道消,我也不会看你残虐无辜。” “好个正道天师,无辜?我害之人,无一不是恶人,阳间不惩罚他们,我来收,哈哈哈哈。”白壬亭桀桀阴笑。 “真是造孽,好好一个白脸书生,偏就成了狰狞恶鬼。”秦流西啧了一句:“你们打不打,要打赶紧打,不然天都亮了,别妨碍我回去补眠。” 她说着,还配合的打了个大呵欠。 玄青子:“……” 不帮手还添一把柴拱火?做个人吧! 白壬亭:“!” 她是在嘲弄我吗? 可秦流西来了这么一句,这一人一鬼,倒有点尴尬了,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玄青子:他要是立即黑化,我就出手。 白壬亭:这道长倒是把那什么鬼祟都是邪物坚持到底,见鬼就杀,他才好发挥啊,现在算什么,墙头草? 秦流西抬起眼皮撩了二人一眼,道:“不打么?白厉鬼,拿出你的鬼势来,出招啊,别让这气氛白瞎了。” 白壬亭阴森森地盯着她。 感觉此话有坑。 “玄青子师兄,你们金华观出来的,难道就这点出色?给他来一剑开场吧。”秦流西又来了一句。 玄青子:求你闭嘴吧! 秦流西看他们都不动,这才略显失望的说道:“看来我准备的瓜子也用不上了。” 玄青子和白壬亭:“……” 手痒,想削她! “既然打不成了,那就好好说话。”秦流西看着白壬亭,道:“留在阳间成为厉鬼,对你并无什么好处,他这样的小道长收不了你,却有修为高深的能收。” 比如我。 白壬亭冷笑:“你是想劝我去地府报道?” 对,劝你从良。 “我已死了,你以为我会怕你们这些天师?”白壬亭手一张,阴气就席卷过来。 玄青子如临大敌。 秦流西双手结印,一个符印打了过去,阴气顿时停止不前。 白壬亭变了脸色,眼神也很是慎重。 从开始在幻象时他就知道秦流西比这两个废物要厉害,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冷眼旁观,他也就没动。 现在看她这么一手,他知道自己没猜错。 但那又如何,他已身死,还家破人亡,再死一回又何妨? 秦流西淡淡地道:“你不怕魂飞魄散是很勇,那你的妻儿父母呢,不想再见他们了?” 白壬亭顿时激动起来:“我,还能见?” “你的怨魂在家中停留七日,可见过他们的魂魄?” 白壬亭一愣,摇了摇头:“还真没有。” 秦流西吁了一口气:“没有也好,证明他们一死就已经去往地府了,我听说如今投胎的人也不少,得排队,未必就能这么快轮到他们。而且他们也属枉死,又不见你,说不准还会在下头等着你一起。” 白壬亭整个鬼都懵了:“等我?” “生前你们是幸福的一家子,既然全家齐齐枉死,怎会丢下你独自先行投胎,肯定要齐齐走那黄泉路。可你却逗留人间,更不惜成为凶厉之鬼,还添杀孽,你的罪孽都会记在功过薄,会跟着你下一世,再祸及你的子孙后代。你当我是唬你,还是在哄你的好,我言尽于此,你还要执意逗留,那我也没办法了。” 秦流西看向他,继续说:“还有,你全家已死绝,大仇也已得报,留在人间有何意义?杀尽天下恶人么?白公子,杀人者人恒杀之,鬼也是一样。你是不怕死,那孤独呢,你也不怕?就像现在这般在这个义庄,无人,也无鬼,只余你一人,不断沉湎过去,遭受噬魂锥心之痛。如此,何不去黄泉路寻他们,至少一家人都在一处不是?”
第522章 我在下头有人 秦流西一番情真意切的劝导,让白壬亭身上的怨气都淡了几分,开始细想她的话。 他是真不怕魂飞魄散,但是孤独和痛苦,时刻在将他吞噬,好比他藏在这空无一人一魂的义庄,想起的,总是过往一家人的幸福日子,再到那晚全家枉死,越想越是痛苦和恨。 他们都不在了,他就算在这世间有什么意义呢? 玄青子看出白壬亭的变化和动摇,不由看向秦流西,唇线抿了起来。 以为吊儿郎当嘴巴毒的人,可说起道理来,却是条条清晰,直击人心。 秦流西:你懂什么叫洗脑? 白壬亭抬头看来:“我,当真还能再见到我娘和妻儿吗?” “你要是愿去,我就替你问问,给你开条后门。”秦流西说道:“前提是,你要接受超渡。” 白壬亭不解:“开后门是什么意思?” 他也算是新鬼,从前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太明白这位小天师的话里意思。 秦流西轻描淡写地说:“就是说,我在下头有人,哦,有鬼!” 白壬亭:“?” 玄青子一个慌神,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怎么样,赶紧的吧,天都快亮了。” 天是还没那么快亮的,才月上梢头呢,就是不耐烦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白壬亭仍有些怀疑。 秦流西睨他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做就做,你就当我闲得慌呗。” 玄青子险些呕血,闲得慌?你忘了讹了我一个招魂铃了? 白壬亭沉默,看向周遭,死寂一片,他对这人世间,确实没有什么挂念了。 “好。” 秦流西这才开始设个简单的道场,指使玄青子去取了义庄的香炉,然后从袖子里取出香盒,拿了四支香点燃,嘴里喃喃有词,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开始吟唱《太上救苦经》。 白壬亭开始只是看着,但随着那香燃起来,香味钻入鼻尖,他忍不住吸了一口,耳边,传来一段经文,似远似近,宁神安然。 他听着那沉冗的经文,想起那痛苦的一幕,脸有一瞬间的狰狞可怖,狂怒愤恨,怨气流转。 经文似化成一汪清泉,洗涤那怨气,解了那冤结,剩余的是坦然和自在。 姚菲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玄青子身边,看向秦流西,目光幽深,再看那个厉鬼,对方身上浓稠的怨气竟是一点点的消散。 她这个年纪就能将一个恶鬼超渡。 玄青子已经被打击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一卷超渡经念完,秦流西睁开双眼,重新取了香点燃,并用随身携带的黄表纸叠了两个金元宝化了,开始召唤鬼差。 一阵阴风袭来,破空处传来锁链声。 玄青子和姚菲菲震惊地后退两步,看着破空处,空间一阵扭曲,一个浑身黑袍头戴高黑帽手缠勾魂锁链的狰狞鬼差探头出现。 白壬亭怨气已消,可感受到这威胁,魂体发颤,差点想要夺路而逃。 “师兄,这,这是传说的黑无常大人?”姚菲菲的声音低不可闻,紧紧抓着玄青子的手在发颤。 玄青子点头,目光炯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黑无常大人。 姚菲菲得了肯定的答案,声音越发低喃:“她竟然可以随时召来鬼差,而且还是黑无常。” 玄青子吞咽了一下口水。 召唤鬼差同样需要道行,而且就是有道行,也不是说召就召的,有的鬼差压根不会理你,随便召唤说不准还要惹人家不快。 就是他们金华观,送那些孤魂野鬼入鬼门,也不是来一个送一个的,而是集中在几个大节,清明或是七月鬼节送走。 当然,要随时请开鬼门,道行高深也不是不行,但开一次也是费灵力。 秦流西却轻松就请来了。 她还没有开祭坛,就几支香,两只现叠的金元宝,就把人给请来了。 这年头,黑无常都这么好请了吗? “老黑,这里。”秦流西向黑无常招招手。 玄青子和姚菲菲差点栽倒。 老,老黑? 白壬亭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么熟稔,怪不得说地下有鬼。 黑无常立即冲过来,谄笑着抱着两个金元宝,道:“您召我念咒就行,何苦又是神香又是元宝的?” 秦流西摆手:“跑腿费总要给点。” 黑无常鬼眼一扫在场的人,玄青子拉着姚菲菲,哆哆嗦嗦地上前一拜:“小道盛京金华观弟子玄青子(清灵)拜见黑无常大人。” “嗯。”黑无常端着一张鬼脸,再看白壬亭,鬼眼一厉,锁链一甩,把他捆住:“哪来的恶鬼,竟敢吞噬孤魂残害生人?” 那锁链一上身,立即自动紧缩,勒得白壬亭发出一声惨叫。 黑无常这徒然一发神威,吓得玄青子他们腿都软了,脸色发白,感到神魂在震荡。 秦流西哎了一声:“老黑,别这样,这是个惨的,我已超渡过了。” 黑无常一听,勾魂锁链立即就松开了:“哦,是您要照顾的鬼么?早说,险些误伤自己人。” 众人:“!”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秦流西把白壬亭身上发生的事三言两语就说了一遍,道:“他生前也是好人,可惜命歹了些,死后害人,我也不说,有些人命是冤有头债有主,再打后的,到了孽镜台,该如何罚就罚。我找你,也不过是想你帮个忙,看能不能找一找他家人,见上一面再去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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