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叶钦汗并不大将穆术放在眼中,因他已被放逐西北,在朝中没甚势力,兵马亦有限,所以在使臣来后,便下了道旨,革了他的汗王位,令他作速进都城谢罪。 经此一事,穆术汗王必然心有不甘,阿勒颜这时候联络他,很容易便一拍即合,三万人马加上七万人马,造反那倒是够了,只是若这样直愣愣起兵,被镇压也就是月余的功夫,所以拉上穆术汗王还远远不够。 纳叶钦汗如今最担心的,还是都城生变,他虽然拉拢了几位王室成员和贵族老臣,趁都城戒严时仓促举行了托里台大会,正式称了可汗,但他也知道,对此不满的大有人在,他要做的,就是在维持当前都城局势平衡的基础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人一个个剔除出去。 阿勒颜又将翻书杖挪到可汗庭上,随着他身体转动,左耳上的琉璃坠子折射出幽蓝光亮,他点了点可汗庭的位置:“我先前打发到都城的人放了鹰回来,如今朝局十分微妙,前国相伊蒙虽已被革职,但仍有不少人在jsg他那边暗暗活动。” 他顿了顿,又圈出了几个王宫主力军队驻扎的地点:“我准备先去拜访一趟穆术汗王,同时派人去联络伊蒙和几位东边的汗王,到时候东西方一起发难,调走主力军,再以急行军直攻都城,只是这段时间我不在时,需要请公主同察苏留在科布多城,我会留下一支人马守城,以备不时之需。” 姬婴听她说完,默默喝着奶茶,思忖片刻,缓缓说道:“大体上来看可行,只是若以信联络,直接起兵,到底松散,若是一处败了,其余军心都受影响,依我看,四太子不如直接先去拜访伊蒙,认他做个义父。” 前国相伊蒙,是前不久被暗杀的二太子巴雅尔的舅舅,所以纳叶钦汗一继位,第一个就让他下了台,但伊蒙在国相位置上坐了十余年,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容易被铲除的。 巴雅尔的死,对伊蒙是个极大的打击,此刻正好趁虚而入,若穆术汗王起兵前,能先跟伊蒙联系上,到时候攻下可汗庭,就不会让穆术汗王占了先机,以至于为他人修桥铺路。 听姬婴这样一说,阿勒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这步路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作为不大受重视的先可汗四子,他极少能同伊蒙说上什么话,若此时突然亲自拜访,他担心会显得有些谄谀。 姬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捂嘴笑道:“欲成大事,必有小忍,拜个义父,又掉不了一块肉,有这层关系在,就不用担心被穆术汗王跃到头顶去了,伊蒙扶你上位,也比扶他更有话语权。” 阿勒颜听她这样说,破天荒地低头微微笑了,随后转头看了姬婴一眼:“公主妙计。” 他这一笑,更显得面容俊俏,眸若星辰,姬婴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也笑了。 随后阿勒颜又低头想了想:“只是我若去都城,快马也要十余日,这期间穆术汗王起兵,难保科布多不受波及,请公主为安全起见,不要随意出府。” 姬婴放下喝完的奶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道:“好,我只安心在这里,每日为四太子祷念,祝你旗开得胜。” 见她突然走过来,阿勒颜只感到胸口一阵乱跳,刚想移开视线时,瞥见姬婴发髻上沾了一片庭前落花,像是来时被风吹到头上的,忍不住抬手替她将发上落花摘了下来。 姬婴看他神情专注,又往前走了一步,冷不防凑到他脸颊边亲了一下,然后立刻转头,轻快地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离开回廊前,她还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见阿勒颜还怔怔站在那里,她抿唇一笑,看来自己选的这枚棋子,已然落套了。 书房门被推开后,一阵微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吹得阿勒颜左耳坠子轻轻晃动,戴着坠子的耳根后面,此时已是通红一片。 直到姬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书房外的回廊边,阿勒颜还一直站在那里发怔,这时窗外飞来一只鹊儿,落在庭前兰草上,悠哉地在草叶上荡着。 阿勒颜听到鸟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低头自嘲般地轻轻笑了笑,才转头准备打点行装。 第二日一早,阿勒颜已收好行装,乔装成驿卒,带了一个亲信随侍,离府前,姬婴差人给他送来了一件东西,请他在离城前用隼给洛阳城外鹤栖观的师娘送去,说是报平安用的。 阿勒颜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平安符,符纸左边盖了半幅印章,他前后看了看,不过是一张寻常的道家画符,遂没有放在心上,将符纸卷起来,绑在平日送信的隼上放了出去。 等隼飞走后,他同亲信一起离开了王府,察苏跟着送了出来,到门口,阿勒颜拉着她嘱咐道:“我已同总长打过招呼,科布多城交给你,守城将领随你调遣,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问问昭文公主。” 察苏认真点点头:“阿兄放心!” 姬婴这日没有出来送他,他往前走时,还回头看了看,仍旧只有察苏站在府门外朝他挥别,便又转头策马快步朝城门方向行去。 姬婴此刻正坐在别院的小书房里,对面站着洛阳使臣姚衡,她刚从外面进来:“臣来时在外面瞧见察苏公主了,说四太子已出城。” 姬婴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蓟州那边……” 姬婴抬头朝她一笑:“消息我已托四太子送出去了,隼信快,想来不日就会到洛阳城外,我师娘收到后,会再用海东青转送燕东。” 姚衡会意微笑,那张平安符上的半幅印章,正是她与妹妹姚灼各执一半的玉佩印,平安符上用密文藏着七个字:五月中旬取蓟州。 姬婴起身走到窗边,长出了一口气:“铺垫已做好,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第16章 城头月 阿勒颜走后没几日便是立夏,科布多城愈发和暖,庭前草丛中开始频繁地传来虫鸣,这座城建立在草原之上,城中甚少见树,连王府中也没有种树,都是大片的草地和花丛,当大地回暖后,土壤之上亦开始热闹起来。 姬婴这日晨起推开窗,扑面而来一股泥土混合花草的清香,细看庭前又落了不少花瓣,地上还有些点点潮湿,原来是天亮前落了一场微雨。 她在窗边蒲团上打坐了片刻,细细感受着初夏清晨的宁静,吐纳过七轮,才缓缓起身去偏厅用早膳,随后便转身往小书房里来。 这几日,她只在别院的书房内,埋头翻看各种柔然典籍,这段时间她的柔然语已是突飞猛进,平日在府中,也时常同执事人用柔然语交谈,日常对话已无隔阂,阅读文字亦问题不大。 察苏虽然每日也来看她,但已无需再教她些什么了,况且察苏近日也十分忙碌,每日只早晚来同她一起用膳时,才能说上几句话。 只因阿勒颜临走时那句“科布多城交给你了”,其实城中政务有官衙和总长,城防亦有阿勒颜留下来的大将负责,并不需要察苏具体管理什么,但她还是每日穿戴齐整,先到四处城墙上巡视一圈,再到官衙视察一遍,像个真正的城主一样尽职尽责。 看了半晌书后,姬婴起身到窗边站了一会儿,这时书房门轻轻响了:“静玄,是我。” 她走过来打开门,果然见静千站在门外:“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 姬婴侧身让她进到屋中,拉着她在大案前的一排客座上坐了下来,又拿起桌上银壶倒了杯水给静千。 趁静千喝水的功夫,姬婴细细看了看她拿来的东西,一小篮子沾着露珠的青草,顶上开着一朵朵厚圆的长瓣白花,她拿起来闻了闻,笑道:“就是这个,多亏有你在。” 静千将杯中水一口饮尽:“怎么忽然想起要这火绒草来?” 姬婴站起身来,到一旁架子上,拿了个晾晒草药的小笸箩,又回到静千旁边坐下,一面摘花,一面将阿勒颜去可汗庭拜见伊蒙的事说了。 阿勒颜早在离开可汗庭去洛阳前,就安排了人每日替他打探朝中重臣的动向,其中各家琐事密情都知道一些,也知道伊蒙自从去年大病一场后,留下了些男科隐疾。 听了探报所讲的前后病情描述,姬婴已猜到大约是个什么病了,遂将随行所带的两颗万金丹,交给了阿勒颜,让他带去可汗庭,作为面见伊蒙的敲门砖。 只是万金丹虽有奇效,却只是可缓一时,若要根治,还需要另外调配丸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便是这火绒草。 姬婴在前日随使团出城时,在城外一片旷野处,看到过有长得十分旺盛的火绒草,心中暗暗记下,这日才托静千带上女使当归,两个人一起去城外采了一些上好的回来。 她与静千自小在青腰山时,也常背竹筐去采草药,静千更是会看会挑,采回来的草药,总是药效最强的。 静千细细听了她的计划,眉间微蹙:“这虽说是个攀附的好主意,只是你何必要替四太子出主意,谋反可不是容易的事,一旦他失手,我们岂不受牵连?” 姬婴手中熟练地摘着药草茎叶,笑道:“你说说看,如何被牵连呢?” “咱们是中原来和亲的使团,和这个四太子搅在一起,如今他要揭竿而起,我们不就成了同伙了?若事情一旦暴露失败,不是平白跟他赔上性命。” 姬婴仍是低头微笑着:“都城王宫派来的人,实际上可不是我们杀的,他受先可汗之命,前往洛阳接亲,却把使团带到了自家封地,拘在城中不得自由,如今他联络周边汗王起兵反纳叶钦汗,也与我中原使团无干,我们不过是被劫持在这里,他若事成,我得以登王后位,为将来铺路,他若事败,这次起兵也已牵扯了多处封地汗国进来,可汗庭必然因此大乱一场,中原使团则可以借内乱被劫持为由终止和亲,抽jsg身回朝。” 静千将她这话细细思忖片刻,才终于笑道:“我明白了。” “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成事。”姬婴手里细致地摘着草叶,“毕竟千难万险来一遭,我可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去。” 说到这里,正好那一篮子火绒草也摘完了,姬婴将那些要入药的部分在笸箩内铺铺平整,又抬起头来冲静千笑着挑了挑眉。 姬婴在书房外面选了一处光照好的地方,吩咐人在那里搭了几个晾晒架子,她同静千拿着摘好的火绒草,放在加上晾晒,忽听有执事人从小院外走来通传,说察苏公主到。 话音刚落,就见察苏一身气派军装,大步流星地走进院来,见到姬婴恰巧也在院里,便朝她挥了挥手中的信:“可汗庭来消息了。” 姬婴听完,转头与静千对视一眼,忙请察苏到书房里坐,静千会意,只说还有别事,告辞了她们,往自己屋中去了。 察苏跟着姬婴走进书房,将信往她案上一放,随手拿起一旁的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姬婴拿起新封,抽出信纸展开一看,是阿勒颜先前安插在可汗庭的亲信写的,是柔然语,她如今阅读起来,已没有任何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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