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政事堂有两位新相坐镇,姬婴身上担子总算稍稍轻了些,于是她往户部和御史台跑了几趟,以专心促成三月巡狩之事。 忙碌了几天,总算把各项事都谈妥了,政事堂联合户部及御史台,拟了一份启本,由御史大夫在这日早朝递了上去。 这日早朝散后,照例还是由姬婴送太皇太后回永寿殿,并在这边东书房里,同太皇太后和同光帝一起拆封奏疏。 姒羌拿起御史大夫那份启本看了看:“今年巡狩也是该提上日程了,我今日还正想着这事来,这新规我瞧着不错,往年地方上接待巡按,御史团总容易叫人摆布了去,改成由朝中出,省得吃人嘴短。” 姬婴微微颔首:“是,好在今年上半年各地赋税收得顺利,虽然钱数仍不及预期,但有西域商路和牧场稍作填补,这笔开支也不十分艰难。” 姒羌听她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半年不十分艰难,下半年就未必了。” 朝中从各地收缴赋税是一年两次,上半年的赋税,总是从前一年年底,就开始跟着漕粮一起征收,又有兵部调遣沿路府兵前后收缴押送,所以通常都比较顺利,极少会有拖延。但下半年的赋税,则是各道自行分缴,基本上就都会多多少少迟些日子。 “这几年朝中的赋税金,是一年不如一年,这次巡狩,也是要以此到地方上核查一番,若差事办得好,今年下半年或许能够有所缓解。” 听姬婴这样说,姒羌也缓缓点了点头:“嗯,但事要一点点推进,吩咐巡按不可鲁莽行事,若查到什么,第一时间先报朝中知晓,再定行止。” “是。” 随后她二人又就巡狩的具体日期人选等安排说了一阵,眼见一旁的同光帝又有点要坐不住的样子,姒羌便没再多说什么,让姬婴同众人带着拆封的奏疏回政事堂去了。 等姬婴走后,又有御前宫人来接同光帝回殿,姒羌看着姬良被宫人牵着走出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等人都走后,姒羌将书房内其余宫娥也遣了出去,只独自坐在大案后面静静沉思着。 这次巡狩,名义上是稽查各地税务以及督办户籍大查,但实际上就是冲着江南去的,这次巡狩过后,不咬下江南一块肉来,就算白干。 她对江南世家的态度其实有些复杂,先前因顾虑到朝堂中江南派系官员不少,又牵扯着地方财政,若没有完全准备,实在是不好动的。 但如今国库一年收缴上来的赋税,就算加上西域商路和牧场的进项,也还是渐渐入不敷出,若一直这样下去,眼看着各地缙绅豪强在民众和朝廷中间两头吸血,时间一长,民间贫富愈发悬殊,弊病更加难除,所以眼下也是不好再拖了。 这段时间,江南派系在朝中的官员也嗅到了些异样,前几日还尝试通过姒家几个族亲给她递话,明里暗里想让她高抬贵手,但她对此尚未表态。 对姒羌来说,江南世家的死活她并不是很在意,但朝堂及地方的稳定,是她必须要考虑的。想到这里,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抬眼望向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 到三月初一这日,同光元年的巡按御史团各项事宜都已准备停当,这次将从前的三支巡狩队伍改成了两支,第一支由姚衡带一名录事、两名侍御史、五名监察御史和七名书吏,及一支禁军护卫队,从京城出发,向东经河南道、淮南道、江南东道、岭南道,再转北进入江南西道,最后经山南东道回到京城。 第二支队伍,也是相同的人员配置,由御史台另一名御史中丞带领,出京去往燕东,再一路向西经过河北道、河东道、关内道,陇右道,随后转南前往剑南道,再经山南西道回京。 这日朝中为巡按出京之事,停了一天早朝,专为两支御史团,在观风殿举办了一场送行仪式,到场的朝臣比平日里早朝要少些,只叫了部分重臣前来参加。 因这两支巡按御史团是代天子巡狩,所以平日里不在早朝露面的同光帝,这日也难得出席了这场送行仪式。 同光帝姬良这段时间每日除了在宫中念书,也同时接受了许多礼仪训导,看起来是比先时懂事了一些,半个时辰的典礼上,竟然没出什么差池,直叫众臣对这小皇帝有了几分期待,连带着对太皇太后也少了些戒备提防之意,整场送行仪式进行得格外顺利。 待巳时典礼结束,姬婴又亲自带人出宫登车,送了两支御史团出城,在城外短亭内目送她们走远了,才打道回城,再进宫向太皇太后复命。 姒羌听她回禀完,缓缓说道:“好,这阵子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府歇歇吧。” 姬婴闻言,顺势说自己在政事堂告了三日假,要在府上给世子筹备生辰宴,她见姒羌听了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于是又行了个礼,起身退出了永寿殿,也没再往政事堂去,而是直接在宫外登车回府。 两日后三月初三,景园极为少见的盛大装饰了一番,又便邀京中宗室贵胄,前来参加魏王世子姬嫖的十二岁生日宴。 因今年是姬嫖的本命年生辰,这次生日宴,比姬婴两年前给她办的十岁整生日还要隆重许多,园中各处庭院回廊都是花团锦簇,花园里还搭起了好几顶大帐,内设着五花八门的戏耍摊子。 这日人来得不少,许多宗室皇亲都带子姪前来赴宴,从午后未时开始就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其中有许多年纪与姬嫖相仿的宗室子,都是她熟悉的朋友,此刻她正带着一大群人,在花园大帐内投壶耍子。 姬婴则在前院招待一众皇亲,这日姬云也是早早就到了,众人都在前厅上看耍百戏,宗室中她二人关系最近,所以此刻坐在一处,一边吃着茶点看戏闲聊。 今日宗亲也算到得齐全,因姬婴现今大小是个摄政王,虽然众人都知道实际执政的还是太皇太后,但在政事堂里,她说话也是有些份量的,所以这样重要场合都少不得来混个脸熟,万一往后有什么事也好说话,于是纷纷携重礼登门。 但也有因事未到的,贺礼却都没缺,其中广陵王,更是大手笔,派了府上总管亲自来给姬嫖送了一套象牙镂刻文玩十八件,从印章到珠串再到手把件,样样工艺jsg精湛,就是放在宫中文宝库里,也绝不逊色。 只是姬婴与这广陵王并不十分熟悉,未曾料到他今日会送这样重的贺礼,所以看戏时,跟姬云闲聊着打听起广陵王的事来。 正说着,忽有执事带了宫官进来,说奉太皇太后之命,给魏王世子送来生辰赏赐,众人听闻忙都站了起来,姬婴也叫停了台上的小戏,又命人去叫姬嫖前来谢恩。 等送走了宫官,众人才又坐下来接着看戏,到傍晚时分,陆续起身往花园筵席中就坐。 这日景园内热闹了一整天,直至二更才送了众人出来,姬婴第二日又在家中歇了一天,跟姬嫖一起看昨日的礼单。 到天擦黑时,有个执事进来给她递了个帖子,是广陵王派人送来的,说昨日有事未能前来,所以明日要在府上摆个小筵,请她过去坐一坐。
第128章 宴琼台 广陵王, 是世宗皇帝幺弟那一支上的长孙男,他母亲曾袭爵吴王,到他这里依例降等, 改封广陵郡王,但当年开景帝特赏其保留原有封地, 并未因爵位降等而缩减封赏,所以他在京中一众宗室皇亲中, 地位也算是排在前头的了。 姬婴从漠北回来这些年,与广陵王只在宫宴和从前姬月府上筵席见过几次, 总共说话不上十句,他如今身上也没有朝中职司,最是一等闲散宗王,常日只与几个近亲宗王和府上门客谈讲风花雪月, 自己有固定的小圈子,也并不大与其他宗室往来。 姬婴昨日从姬云那里打听到的关于广陵王的事,都不过是些坊间杂事,对于这次忽然派人前来送重礼,姬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打趣说:“估摸着是要给哪个清客讨个官做,所以想到你这中书令了。” 姬婴想了想, 广陵王继承了他母亲吴王的封地, 就在江南太湖那一片,所以这事恐怕跟最近的巡狩脱不开干系。 第二日一早, 姬婴照常先出门参加早朝, 散朝后因太皇太后说昨夜失寐, 要回去歇歇,叫人午后再送奏疏, 于是她下朝后只送姒羌到永寿殿门外,便转道往政事堂里来。 这两日她不在这边,中书省里有妘策在,倒也没积压什么文书,只有两封需要她签手令的,这日过来后她看过签了字,交给妘策时,吩咐她等午后过了申时,再带人去永寿殿送奏疏,随后又往左相姜老太太处坐了片刻,才离开政事堂。 姬婴回到景园简单用了午膳,在东屋里歇了片刻,大约申时左右,才等到妫鸢前来回话。 此刻妫鸢端着一碗桂花蜜酸奶,坐在姬婴东屋榻前的一个绣墩上,说道:“巡按御史团离京当日午后,一直有个人远远跟着御史团后面,但只跟了一日,就不见了踪影,刚刚我收到消息,此人的确是广陵王府的,这样看来,应该是提前往江南报信去了。” 姬婴也端着碗酸奶坐在塌上,听她说完只是沉吟不语。 朝中的江南党派这几年其实低调了不少,大约从开景末年那桩贡生舞弊案开始,紧跟着英宗驾崩,仁宗上台,因姬星不喜江南世家,那几年他们在政事堂的风波中,更多的是倾向于自保,以存实力再图起复。 后来仁宗又突然驾崩,同光帝年幼登基,朝政把持在太皇太后手中,今年政事堂迫于财政压力,不得不把刀伸向江南,但这刀到底是真砍,还是意思意思,这里面就有的斡旋一番了。 这几年江南世家在官场上的一味退避,有时候甚至给姬婴一种错觉,让她一度觉得那个盘根错节难以撼动的巨树,在经历过两次帝位更迭后,可能已是辉煌不在了。 但到此刻她忽然意识到,那些退避隐忍,应该也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一个能够以小博大的时机。 妫鸢见她半晌没言语,想着今晚广陵王这宴请恐怕没安好心,皱眉说道:“今晚这宴,要不殿下找个由头推了吧?” 姬婴笑着摇了摇头:“人家送了那样重的礼,又下帖子来请,怎好推得?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只是今晚就不带世子了,我一个人去。” 妫鸢听她这样说,哪里肯放心,坚持要随她同往,姬婴想了想,反正去赴宴也得带两个执事人在身边,于是便让妫鸢充个贴身执事,晚上跟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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