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绕过三间厅堂,转过一扇屏风, 来到了姒羌常日起坐的西屋里,这边门口也站着两位宫娥, 见魏王来了,都微微行了个礼, 随后伸手将门打开。 在前面引路的那大宫娥,也侧身抬手请姬婴进屋,等姬婴独自走进去后,又将门关了起来。 此刻刚过午后申时初刻, 这间西屋里阳光充沛,西窗边一排花草开得正盛,姒羌没有像往常一样歪在长榻上,而是端坐在东边紫檀宝座中,身旁站着姒云,二人默默看着姬婴走进来。 姒羌见她是独自来的,轻轻一笑:“你果然很有些胆量, 到这时候了, 还敢只身来我这里。” 姬婴走到她二人面前站住,也没像往日那样低头行礼, 只是笑道:“娘娘也很有些气魄, 到这时候了, 依然稳坐殿中。” 姒羌听她这样说,轻轻摇了摇头, 又问:“外面情况如何了?” “圣人遭广陵王弑杀,好在勤王军及时赶到,已将广陵王押起来了。” “勤王军及时赶到,哼,就这么几天时间,河西北庭就是飞也要不了这么快。”姒羌目光锐利地看着姬婴,“除非是早已提前开拔,只等着叛军破城呢。” 她见姬婴没有答话,又冷笑道:“难怪这次节度经略使述职前,忠嘉侯说什么西北邻国有摩擦,排在最后一位进京,看来是早已有谋划了。” “娘娘企图改朝换代,宗室内必会有一场反抗,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姬婴说完又认真想了想,“若非广陵王这次起兵,再过半年,或许果然改朝换代也未可知。” 姒羌蹙眉看了她片刻,随即将握起来的拳头渐渐松开:“时也运也,盖天命也,哪里有什么或许。”她低头想了想,又缓缓说道:“想来三十年前玉京门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姬婴见她主动提起这件事,也想起前段时间派人查到的往事细节,玉京门事变前一天,姒太傅就将姒羌和姒丰姊弟二人关在了府中,勒令她二人不准参与此事,又另外私自保下了姬平的几位出色门生,可惜开景帝坐稳皇位后,还是将这些人一一除掉了,原本就不赞成楚王谋划的姒太傅,更因此事大病一场,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因有姒太傅耳提面命,姒羌全程没有参与那场宫变,但姒丰却在宫变当日偷偷跑了出去,还给楚王立了一小功,才得了后来的河西节度使之职。 想到这里,姬婴轻轻叹了一声:“这债原也不在娘娘头上,姒太傅深明大义,不愧为世宗皇帝最器重的肱骨之臣,可惜。”因为她当年的不赞许,开景帝虽明面上为稳住朝堂没说什么,但在她去世后,却因此事没给姒太傅加谥号,这也让姒羌一直耿耿于怀数年,等她坐到太皇太后位上,头一件事就是为亡母姒太傅追封加谥号,才算了了一桩心愿。 听姬婴提起姒太傅来,姒羌立刻明白她果然知道了当年前后细节,又轻轻摇了摇头:“债虽不在我头上,到底也享了本不该享的权势富贵,如今拨乱反正,也是天意吧。” 玉京门的旧事,姒羌前不久才私下里同姒云说过,所以此刻她站在母亲身侧听完这番话,神色更加凝重了几分,接着抬手缓缓拔出了藏在腰间的刀,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姒羌身前,拿刀指向姬婴,红着眼圈说道:“媎媎,从来都是成王败寇,但是今天在这里,我不能眼见你来杀我母亲。” 姬婴见状反倒低头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两步:“阿云与我这些年要好一场,不承想到头来,咱们还是持刀相向了。”她说着话,又进两步走到姒云跟前,姒云见她走过来,握着刀的手有些微微打颤,但却没有后退。 眼看着那刀距离越来越近,姬婴才停下来,直接伸手捏住刀刃,抵在了自己胸口:“阿云,你若下得了手,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只是忠嘉侯和麾下大军就在外面,我死了,你二人也没有活路,咱们三个死在这里,于天下人何益?”她感觉到那刀尖一直在颤抖,见姒云只是流着眼泪不说话,又说道,“姜相此刻也在观风殿,有她和忠嘉侯在,就算我死了,来日皇位还是我女儿坐,与你姒家又有何益?” 这时,姒羌轻轻开口了:“阿云,把刀放下。” 姒云一听登时卸了力,那刀掉在了地毯上,她自己也瘫坐下来,姬婴低头看了看她:“阿云,我知你担心我秋后算账,但我不是你亡父英宗,我不干那样赶尽杀绝的事。” 妫易和妫鸢此刻正在永寿殿外踱步等待,妫易也有两年多没见着义女了,但她二人却都没什么心思闲话叙旧,只是不住地往里张望,妫鸢还在念叨着,方才就应该强行跟进去的。 正在她二人见已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准备商量着强闯,忽然听到那边门开了,只见姬婴缓缓走了出来,对她两个说道:“把永寿殿外的兵撤去一些吧,这边日常供应如旧。” 妫鸢忙走上前看了看她,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眼下朝臣们还都在观风殿候着,时辰也不早了,于是姬婴坐上步辇,同妫鸢一起往观风殿这边赶来,只留妫易仍带人在永寿殿善后。 群臣们这天在观风殿候了许久,见这日宫中发生的事实在是大,也都不敢提出宫,有位朝中资历不浅的光禄大夫,见左相一直坐着闭目养神,气定神闲,小心翼翼问道:“姜相,天位不可久虚,依您老看……” 姜舟听这话,缓缓睁开了眼睛:“靖王更姓后,世宗在朝子孙里唯有魏王了,依老朽看,拥立魏王,名正言顺。” 话音刚落,姬婴带着人走进了殿中,众臣一见忙都站了起来,参差不齐地纳头行礼,姬婴倒没说什么,只在这里安抚了众人几句,说宫中事已平息,请众卿安心云云。 正说着,忽有姒羌身边的大宫娥捧着一卷懿旨走了进来。 同光帝虽然驾崩了,但姒羌此刻名义上还是太皇太后,那大宫娥走到前面御阶下,徐徐展开卷轴,众人忙垂首接旨,听她将懿旨中内容宣读了一遍,诏书中措辞繁复,通篇下来其实只讲了两件事,一是称同光帝遭逆贼弑杀,必严惩谋逆乱臣,二是由魏王姬婴即位称帝,以安朝堂天下。 众臣听完皆领了旨,这时有姜舟走上前来,身后跟着中书侍卿妘策,拿出事先备好的《劝进表》,向站在御阶左侧的魏王姬婴上表,姬婴垂眸听完,只答:“即位大事,岂忍闻言,所请不允。” 随后又有礼部尚书出列上前,拿出一份《劝即位陈乞》再次上表,魏王再拒不受。 直到殿内其余宗亲朝臣全部上前,第三次跪请劝进,姬婴才缓缓说道:“感众卿忠爱至意,社稷事重,不敢固辞,勉从所请。” 等完成jsg这三次劝进,魏王即位称帝才算是已成定局,接下来还要由礼部拟就《登基仪注》并筹备登基典礼各项事宜,于是众臣皆告退离开了观风殿,各自出宫。 姬婴这日不能离宫,此时妫易已带人为她将东边的临华殿打点了出来,供她登基前下榻。但她离开观风殿后,倒没急着先去休息,而是又去了一趟鸾鸣殿,看了看姚灼,见她喝完药睡下了,又听太医说她状况尚好,才放心回到临华殿。 忙完这一整天,姬婴到此刻才感到腹中饥馁,好在宫官已提前备了肴馔在殿中西偏厅里,左右都有妫易午后从景园调来的执事随侍,只是她饿了这一日,猛然也吃不下多少东西,于是简单夹了几箸便放下了,才擦完嘴,转头见妫易拎着把刀走了进来。 姬婴抬眼一看,那刀正是下午在永寿殿西屋里,姒云手里握着的那一把,显然是妫易进殿善后时发现的,于是姬婴站起身来,请她往旁边屋里榻上吃茶说话。 等宫人端上茶后退了下去,妫易才将那刀横着放在了桌上,皱眉叹道:“何苦来,冒这样风险。” 姬婴端着茶盏轻轻一笑,妫易本来是不同意她进永寿殿的,反正不管有没有太皇太后这一道懿旨,只要姜相在,还有她手中兵马,拥立她称帝也不是难事,在她看来,姬婴根本不必这样冒险。 但姬婴却另有一番道理,太皇太后前些日子风头正盛,朝中党羽颇多,包括今日在观风殿劝进的,就有不少是姒太傅的门生,其中不乏资历深厚的能臣,她来日还得起用这些人,给她收拾江南的烂摊子。若没有今日姒羌那一纸诏书,就算坐了皇位,往后也难叫这些人死心塌地为她做事。所以午后这一场冒险,她却觉得颇为值得,但她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解开衣领给妫易看自己里面穿的护甲,笑道:“我又不傻,哪里真的会站着任人来杀。”说完她又收起笑容,认真看着妫易,“不过,容简爱重,我铭感五内,往后必不再这样冒险了。” 说完她又问起了景园的情况,因为午后听人说,广陵王进城时,还单独分出了一只兵马围了景园所在的善政坊,企图劫持魏王世子以防万一,好在景园中暗卫机敏,又有姬嫖在园中冷静指挥众人御敌,这才没叫人得手。 后来妫易的兵马进了城,将善政坊外的叛军一举擒获,当时前往景园平叛的还有小将图台雅,据说她还亲手斩了一名叛军,十分神勇。 姬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图台雅也跟着一起回来了,摇头笑叹道:“带个小孩子前来勤王,也唯有你了。” 提起图台雅来,妫易神情颇为骄傲:“她人虽小,刀耍得不输大人,眼下她被世子留在景园,来日你见了就知道了。” 她二人又说了两句话,妫易才起身请她早些休息,告辞出去了。 此后半个月,京中和朝堂从这一场谋反兵变中渐渐安定了下来,魏王登基诸项事宜也已备办妥当。 十月初一这日一早,姬婴在临华殿中,换上了冠衣局连日赶制的十二章纹衮服,身前是通体金丝凤龙纹,肩托日月,山河在背,足蹬一双明黄缎面绣金朝靴,出门前又戴上了新制的十二旒冕冠。 等殿外有宫人唱道:“吉时到”,一众宫官前呼后拥地送她走出来,在殿外坐上御辇,往宫外社稷坛缓缓行去。
第143章 定坤元 这日众臣皆随御驾一早先来到了皇宫东侧的社稷坛告天地, 随后又前往太庙祭告先皇妣,直到巳初中刻,才又浩浩荡荡回到上阳宫, 前往神龙殿接受百官朝贺。 京中因新帝登基再次戒严,但氛围比前段时间的戒严却是大不相同, 这次广陵王起兵谋反,在破城前各坊就已全部关闭了坊门, 又有魏王提前调度,坊内粮食充足, 无一民众在这次破城中伤亡流离,所以听闻魏王即位,各坊间还自行举办了盛典遥祝新皇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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