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抬头看着,轻轻笑道:“草原上的花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二人在那里伫立良久,直到“雨停”,才缓缓往前殿走去,回到这边时,台上正有从中原请来的戏班,刚刚开场演麻姑献寿,热闹非凡。 前殿的戏一直唱到日暮将近,随后又有西殿亮起许多各式灯笼,众人陆续前往那边入席开宴,席间觥筹交错,直至深夜方散。 这日庆典上,伊蒙一直都在,只是他因近日乌达的事,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在夜宴中,他看着与阿勒颜同坐可汗席的姬婴,总隐隐感觉,近日朝中的一些事,似乎和王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待王后生辰庆典结束后三日,伊蒙寻了个机会,与阿勒颜在前殿书房单独召对。 他先讲了讲朝中几件事,又提起与中原议和一事,随后话锋一转提起王后来:“大汗是个重情义的人,但是王后毕竟是外族人,还望大汗稍加提防。” 阿勒颜闻言皱起眉头:“国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31章 玉交枝 伊蒙似乎没有看到阿勒颜眼中的怒意, 捋着胡须淡淡说道:“大汗比臣更了解王后,她是否有旁的野心,大汗亦比臣清楚, 泰奇萨满从前的话,并非虚言, 大汗不可掉以轻心呐。” 伊蒙忽然提起上一任萨满大神,以及他当年那句“这个女人将成为草原的噩梦”, 这让阿勒颜面色愈发沉重起来。 他看了伊蒙半晌,又想起自己先前进都城夺汗位时, 姬婴一直在暗中指点,心中也曾想过以她的能力,未必真的甘心退居人后。 但他很快将这些思绪抛诸脑后,只缓缓说道:“此事国相过虑了。” 伊蒙原本坐在案前, 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微微颔首:“臣也是为了大汗和帝国着想,有唐突之处,还望大汗念在臣这一把老骨头,稍加包涵。” 阿勒颜听得出这话是在点他,也站起身走到案前,扶伊蒙在大椅上坐下,笑道:“义父这话, 我当不起, 快休如此说。” 伊蒙见状也呵呵一笑:“大汗是明白人,老臣再无别事忧心了。” 随后他二人又就新任上将军人选聊了几句, 见天色晚了, 才由阿勒颜亲自送伊蒙出殿。 看着伊蒙坐上他特赐的肩舆, 缓缓走远,阿勒颜觑起双眼, 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泰奇萨满惊骇的声音:“这个女人将成为草原的噩梦!” 他低头想了想,并未照常回后殿用膳,而是踱着步,往南宫萨满神殿走去。 阔都萨满此刻独自坐在正殿中,面朝着殿外,似乎是在打坐,又似乎是在打瞌睡。 阿勒颜抬脚走进殿中,因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毛毯,左右并无人跟随通传,殿内昏暗寂静,一声不闻。 阔都萨满似乎知道他会来,她一直闭着眼睛,在他走到面前不远处时悠悠张口:“大汗来了?” 阿勒颜在她面前的蒲团下坐了:“是,来请阔都萨满解惑。” “大汗请讲。” 他踟蹰片刻:“是关于泰奇萨满先时对王后的预言。”他说出这句话后,忽然感觉轻松了一些,一直以来,国师萨满大神所言,是无人不信的,所以尽管当时对外已遮掩过了,但这件事仍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深思,但今日伊蒙再次提起,让他不得不正视起这件事,并决定前来请阔都萨满解惑。 阔都萨满这时才睁开眼睛,用那一双苍老而深邃的明眸静静盯着阿勒颜:“泰奇萨满所言,只表其外,未表其里,才使得大汗心中不安,老身今日再为大汗请神解惑吧。” “好。” 随着他话音落下,阔都萨满从身后取出法器,闭眼低声吟诵起来,半晌过后,法器发出的清幽之声戛然而止,随后她再次睁开眼睛:“草原的确会在不久的未来陷入一阵短暂的黑暗,但随之而来的,将是长久的光明。” “那王后呢?” “王后将在黑暗中为草原带来光明。” 萨满大神口中所出绝无戏言,阿勒颜听见她这样说,松了一口气,随后起身鞠躬道:“天实在晚了,不好再叨扰国师,我去了。” 阔都萨满微微点头,仍坐在那里没有起身,望着阿勒颜离去的背影,她的目光中透出些许晦暗,他问了草原,问了王后,却唯独没有问他自己。 从萨满神殿出来后,他坐上门口侯着的肩舆,往后殿回来,姬婴此刻正在偏殿厅中等他,听执事人说他回来了,忙迎出来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是朝中有什么事吗?” 阿勒颜抬头见她问得急切,忽然眉眼一展,笑着将她拥入怀中:“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去萨满神殿坐了一会儿。” 姬婴对他这个举动稍有几分意外,随即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就好,饿了吧?” “嗯,你用过膳了吗?” “还没有,在等你回来。” 阿勒颜歉然一笑,揽过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厅内走去:“那是我的不是了,惹得王后跟着一起饿肚子。” 随后二人在厅内用了一顿宵夜,又对坐浅酌了jsg几杯,才回到内殿安歇。 第二天,又是每五日一度的休朝,阿勒颜晨起后,收到执事人递来的一封信,他接过来展开看了,神色一喜,随即回身拍了拍榻上的姬婴:“玄娘,快起来,用过早膳后,我带你去看看你的生辰礼物!” 姬婴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解:“什么生辰礼物?”她的生辰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所以一时没明白阿勒颜在说什么。 他也只是卖了个关子:“先用膳,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膳毕阿勒颜又吩咐人去请了察苏来,随后一同坐上车,来到王宫西侧的马场,此刻已有一众执事人在此等候,见王驾到来,都纷纷上前迎接。 察苏这一路上都在猜一会儿要看什么,见是来到马场了,一面下车一面笑道:“我猜着了,这礼一定是宝驹了!” 话音刚落,果然见不远处有几个马仆,牵着几匹马,往他们下车的地方走来,察苏举目一望,眼睛不禁有些发直。 的确是宝驹,而且还是草原上极为罕见的品种,察苏对马颇有些研究,一眼就认出这几匹全是清一色的波斯国汗血宝马,两匹金色,两匹白色,两匹黑色,每一匹都是纤长健壮,体型优美,皮毛也是流光溢彩,宛如绸缎。 看到惊呼的察苏和有些愣神的姬婴,阿勒颜微微一笑:“早该送来的,谁知道路上耽搁了,所以这生辰礼也晚了几日。” 姬婴看着那几匹马,也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她又注意到,随着那几匹马同来的几位管事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上回她在马场遇到的那名受伤的北突厥降将——木合黎。 她看上去腿伤已愈,也摆脱了马虜的身份,在原先的马场督官和几位管事被革职后,新任督官看在王后的面上,叫她做了一名马场管事。 姬婴朝她浅浅笑了一下,木合黎见了也朝她低头行了个礼,随后姬婴跟着阿勒颜走到那几匹马跟前。 察苏早按耐不住,在那几匹马之间走来走去,摸摸这个瞧瞧那个,最后牵过一匹黑色的,向阿勒颜兴奋问道:“我能替昭文阿姊试骑吗?” 阿勒颜朝着姬婴那边扬了扬头:“这些都是她的,你问她就是了。” 姬婴回过身,让早在一旁拿马鞍笼头侯着的管事上来套鞍,对察苏一笑:“去吧。” 等察苏上马走远后,阿勒颜又吩咐人为姬婴套了一匹金马,扶着她骑了上去。 “我没有察苏那样熟练,还是得要个人来替我牵着。”姬婴上马后环顾一圈,将目光落在了木合黎身上,“就请她来吧。” 木合黎应声走上前来,替她牵住马,顺着马场边缘缓缓朝前走去。 阿勒颜见此情形,知道今日得在马场呆上好一阵,遂独自往一旁王帐里吃茶等她们。 姬婴骑在那匹金马上,在马场碧草如茵的地上缓缓走着,看前方察苏已骑着那黑马跑得只剩一个小小黑点了,她没叫其余人跟着,只同木合黎两个人一面走一面闲话。 “上次我问将军是不是北突厥人,将军回我说来话长,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听?” 木合黎想了想,自嘲般轻嗤一声:“说也无妨,这些事也并非机密。” 随后她整理了片刻思绪,缓缓说道:“我的确不是北突厥人,我来自巫矢部落,只是我们的土地如今被北突厥和柔然一分为二,大部分族人被押到了北突厥。” 巫矢部落,姬婴低头想了想,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她自从来到柔然后,就一直在收集翻阅柔然帝国和周边国家的历史记载,这个巫矢部落她曾在一本北境地志中看到过。 这是一个古老的母系部落,在柔然帝国建立之前,曾在漠北与其余几个母系部落建立过一个部落汗国,领土曾覆盖如今柔然北面的一半地界,但后来却在柔然与北突厥的两面夹击中覆灭。 姬婴回忆片刻缓缓说道:“我听说过这个部落,传说你们的族人都是森林地母巫女后裔,守护着北境的森林与湖泊,有流干血而不死的神力。” 木合黎听到她这样说,神情有些意外,这都是很远古的故事了,她没料到会在这里,听一位中原来的和亲公主,讲起自己部落的传说,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动容。 至于当年巫矢部落国如何一步步被蚕食而覆灭的事,姬婴从书籍记载中也大致猜出了七八分,一定是个颇为惨烈的故事,而木合黎大概是国破后最后一批被俘的。 所以她并没有接着这话往下追问,只是骑在马上朝木合黎粲然一笑:“一时之强弱在力,千古之胜负在理,我想将来总有一天,巫矢部落会再度恢复荣光的。” 木合黎回头怔怔地看了她半晌,随后轻轻一笑:“承公主吉言。” 她两个这样慢慢悠悠地顺着马场走了一圈,外道察苏已经独自跑了三圈了,此刻恰好再次重逢,于是她策马来到姬婴身边笑道:“这马儿真是不错,不仅好看,体力也不差,亏我只当作是琉璃花盏,竟小瞧了它!” 姬婴回头看她满头汗珠:“我看这马与你十分相衬,既是你兄汗送给我做生辰礼,那我就做主,将这匹黑色的送你吧。” 察苏闻之一喜,也不假意推辞,干干脆脆地笑道:“好!多谢昭文阿姊!” 等她们在马场跑够了,才一起下马往可汗王帐这边走来,阿勒颜见她们终于回来了,招呼她们在一旁坐下,问姬婴:“怎么样?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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