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举动有些出乎众臣意料,这案子已经审了有段日子了,最近就该发落了,不想王后听政后竟要放人。 伊蒙强压着怒火说道:“此案早已查明,证物有缺漏叫人补齐便是,王后下令放人,却是不合法度。” “国相大可不必如此着急,证物前后还有矛盾,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发落了,于国无益。” 这时一旁又有位老臣出面打了个圆场:“王后也是为国考虑,既如此,再查查也无不可,只是放人的确不合法度,不如去枷看押?” 两下相持片刻,便都各自退了一步,朝会结束后,姬婴望着伊蒙怒气冲冲的背影,转身微微一笑。 回到后殿,姬婴见有几个宫人被绑在庭前,阿勒颜正手执长鞭冷冷地看着他们,这日姬婴代他听政,他也没闲着,把伊蒙安插在王宫中的人都一一揪了出来。 入夜后,阿勒颜再次收到密报,伊蒙正在城中暗自调动人马,准备与宗王联手发动政变。 他点点头,知道伊蒙这是被姬婴听政一事激怒了,又见宫中眼线已断,所以决定提前动手,这比他先前设想的计划要匆忙许多,正好将计就计。 这一晚的可汗庭王宫内气氛紧张,一众可汗亲军皆枕戈以待,到子夜时分,果然听到宫外传来阵阵兵马响动,宫门外一片火光大亮。 姬婴在后殿安顿好姬嫖,走到前厅来,见阿勒颜穿戴齐整,坐在大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苏听闻宫中生变,也披了轻甲赶到这里,姬婴招招手叫了她来:“你那个护卫队长妫易在哪里?我有几句话吩咐她。”
第35章 更漏子 这一晚的夜空晴朗无云, 星芒微弱,只有如钩弯月独自停于九玄之上,睥睨人间, 更显得清冷孤绝。 柔然草原大地腹心可汗庭这夜,与上方苍穹的静谧相反, 此刻正是一片灯火通明,兵器碰撞和杀戮之声响彻长空。 王宫外的都城军, 半数已被国相伊蒙及东道小宗王控制,另外半数则被围困在都城西北角, 他们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称中原来的和亲王后公然乱政,要攻破王宫将其诛杀。 宫内的可汗亲军全部站在宫墙之上,每隔一步站一人, 密集开弓,一时间城头上箭矢如雨。 就这样对峙了约有两个时辰,可汗庭西城门被人悄悄打开了,一支前来救驾的军队长驱直入,在南宫门外跟谋逆的都城军展开了一场厮杀。 外面这支军队从西而来,是阿勒颜养在旧日封地首府科布多城外的一支亲信精兵。 早在半月前,阿勒颜就看出了伊蒙已生异心, 遂悄悄放隼将这支军队秘密召了回来, 昨夜他与姬婴议定后,又连夜派人出城联络了援军, 令众将等待这夜信号进城。 西军进城时, 王宫南侧三处宫门仍巍然不动, 谋逆的都城军本已有些焦躁,猛然回头又见后面有可汗援军抵达, 皆大惊失色。 但西军并没有给他们留出溃退的余地,所以他们只好硬着头皮转身突围,却不想此时身后的宫门突然间打开。 宫内的可汗亲军应声杀出,跟西军两面夹击,将叛军在南宫门外屠戮殆尽,亲自领兵的东道小宗王亦当场被杀,至破晓时分,这一场匆忙发动的政变,终于落下帷幕。 政变主谋伊蒙这夜并未亲至,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提前将家眷全部送出了可汗庭,独自在府中正堂安坐到天明。 当他听到大门被撞开的声音,睁眼瞧见可汗亲军鱼贯而入,长长叹了一口气,向旁边一头栽了下去。 可汗庭王宫这夜虽未被攻破宫门,但内中却也并不平静,除了白日里被阿勒颜抓出来的那几个耳目外,还有零星叛党潜藏在宫人之中,在西军未到的时候,都在宫内蠢蠢欲动,准备擒了可汗与王后,再为城外叛军打开宫门。 阿勒颜的几位亲随大将护着他与姬婴和察苏,退到了后殿中院,外面仅留一小队精干士兵阻杀叛党。 当时同样在殿外的察苏护卫队长妫易,见众人缠杀混乱,在一旁观察了半晌,随即找准时机冲入其中,先一刀结果了那个带头的,随后又一连斩了五六个叛党,顷刻间平定了殿外的混战。 天亮后,有西军统帅进宫向阿勒颜禀告了宫外情况,听说东道小宗王已死,伊蒙被擒,姬婴知道内外皆已安定,于是忙走到后面院落来看姬嫖。 这一夜的厮杀声并未惊动这间加厚过的养育室,姬婴进屋时,见女儿姬嫖刚刚睡醒,正躺在榻上手舞足蹈,咿咿呀呀自得其乐。 榻边围着一众养娘女使,都在细心看顾,站在中间的连翘见姬婴进来,忙走上来说道:“小公主昨夜睡得极好,只醒过一回,不曾哭。” 姬婴点点头,走上前抱起女儿逗了一会儿,又嘱jsg咐了众人几句话,才放下姬嫖出去了。 她来到后殿正堂时,见这边庭中已有人洒扫完毕,叛党尸体已全部被挪走,血迹也已清理过了,就连庭中花草也都用水冲刷过了,丝毫瞧不出早些时候的惨烈景象。 阿勒颜坐在正堂,听人详细禀报完昨夜宫外的事,下诏发落了伊蒙的一众同党,又嘉奖了前来救驾的西军将士,以及宫中的可汗亲卫。 他刚将传诏宫人打发走,正准备起身到后面养育室瞧瞧去,正巧姬婴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昨夜还有一位晓勇之士,大汗似乎忘赏了。” 阿勒颜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昨夜有一人在殿前斩杀了潜藏于宫中的叛党贼首,大汗怎么倒忘了?” “啊对,是察苏的侍卫,叫妫…妫…” “妫易。”姬婴替他补充完,随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此人曾是中原降将,当年春蒐一箭猎狼夺魁,可惜碍于身份,不被国相等老臣接纳,才只得做了侍卫,经此一乱,都城军必然缺乏可靠将领,她昨夜立功,衷心可表,大汗不如赏她个军衔吧。” 阿勒颜点点头:“是我疏忽了,也还要问问察苏,毕竟是她的人。” 随后他命人叫察苏带了妫易来,不多时,她两个从外面进来,见阿勒颜和姬婴皆端坐在上首。 妫易跟在察苏身后,一抬眼正对上了姬婴的目光,让她瞬间回想起了昨夜,姬婴将她单独叫去时,两个人的谈话。 “我观妫将军绝非久居人下者,我愿助将军一臂之力。”昨夜形势紧迫,姬婴将她带到一间密室后,开门见山地这样说道。 妫易起初因当年燕北战败,对姬婴一直有种复杂的情绪,每次一见到姬婴,都能勾起她对当年战败的愤恨,虽然此事怪不到和亲公主的头上,但这一切还是让她心里发堵。 但她这段时间跟在察苏身边,对这位和亲公主多了些了解,渐渐看出了她的野心,妫易听她说完,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问道:“公主是想助我一臂之力,还是想利用我助自己一臂之力?” 姬婴听了微微一愣,随即朝她咧嘴一笑:“草原困不住我,自然也困不住将军。”说完她向妫易伸出一只手来。 妫易低头想了想,她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遂也伸出手来,跟姬婴轻轻一握。 随后姬婴低声将此次政变细细说了一遍给妫易,告诉她今夜是立功的好时机,她能够借此功在事后进入都城军,往后得以便宜行事。 二人密谈了仅一柱香的功夫,姬婴便匆匆去了,妫易离开后独自思量许久,越发觉得这公主有点意思,她实在想知道姬婴之后究竟如何打算,于是到夜间宫变起,才有了她一力斩杀众叛党的壮举。 “妫将军智勇双全,本汗也觉得做侍卫实在有些屈才,若调她去都城军,你舍得么?”阿勒颜问察苏的话,打断了妫易对昨夜的回忆,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这间正堂内。 察苏自然是不舍得的,但她也觉得做侍卫对妫易来说确实有些屈才,于是她低头四思忖片刻,问道:“那兄汗准备封个什么给她?从我身边出去的人,官衔可不能跌了份儿。” “就做个前军长官如何?” 都城军前军长官,帐下大约有个五千人马,虽还不算高级将领,但这毕竟是都城军,对降将出身的妫易来说,职位并不低了。 察苏回头看着妫易:“你觉得如何呢?” 妫易只是微微拱了拱手:“承蒙大汗和察苏公主赏识,末将领命。” 她说完一转眼,又看见阿勒颜身旁的姬婴朝她微微一笑,妫易却没做回应,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眸。 自此,没了伊蒙一党的掣肘,阿勒颜汗得以逐渐恢复对朝政的掌控,并通过提拔新人,一点点巩固着帝国可汗的无上权力。 但念在当年汗位之争是他靠着伊蒙的势力获得的,如今伊蒙虽谋逆被抓,阿勒颜也并未下诏赐死,算是念着当年恩义。 但姬婴却另有不同看法,伊蒙虽已被关押,但只要他活着,他的旧日势力就一定还会有所图谋。 她心中明白阿勒颜也并非真的不愿动他,只是碍于从前认他作义父一节事,才不好下令杀他。 这时节正值盛夏,忽一日有朝臣上报,说因今年盛夏比往年热,都城大牢连日有人中暑,还有几人医治不及时死在了狱中。 姬婴听闻此事,亲自写了个避暑方子,送去宫外玄千观,请静千道长协助备办些药材,随后在宫中熬制了解暑汤饮,在第二日赐予满朝文武,连带着都城所有衙门和军队,当然也包括了都城大牢。 众人见是王后赏赐,皆纷纷一饮而尽,果然暑气散了大半,通体舒畅。 但狱中的伊蒙喝完此汤却隐隐感到有些腹中不适,只是当日并未细想,不想过后连泄数日,竟一命呜呼了。 原来那一碗解暑汤中,含一味蛇舌草,是难得的一种南方清热药材,平常人夏日喝了的确有解暑之效,但这蛇舌草却与姬婴先前赠予伊蒙的正阳丹极为相克。 这些却都是狱中查不出来的,那督官见伊蒙死在狱中,连忙吩咐人验尸,结果出来说是暑热腹泻,便原话誊录了上报到朝中。 阿勒颜收到奏报并没说什么,还是下令以国礼安葬,只是因谋逆一事,不打仪仗不奏乐,但规制上还是成全了他的体面,朝中众臣见了,无不赞叹可汗仁德。 伊蒙下葬后,柔然帝国朝政复平,人心思治,有阿勒颜汗的勤谨,又有王后不时听政改善法令,国中逐渐恢复了安定。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年,又是一年盛夏,小公主姬嫖已长成了个爱玩爱闹的伶俐小姑娘,她的性格不似姬婴沉静,也不似阿勒颜冷峻,却跟察苏性情对了坎儿,姑姪两个每日里说说笑笑,只她二人,便承揽了半座王宫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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