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颜也抬眼看着她,随后忽然放下酒杯,起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出湖边御帐。 帐外宫人刚要走上来,却被他抬眼制止了,随后他大步往后面帐殿走去,将盛大篝火和人群唱跳声都抛在了身后。 这一晚的鹿浑海湖边,所有的喧嚣与热闹都集中在篝火周围,与主帐殿这边的幽暗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远离人群的夏日深夜,也并非完全宁静,可汗帐殿虽然远离其余从帐,可以不闻人声,但窗外还是不时有草中细碎的虫鸣传来。 姬婴躺在榻上,面朝里背对着阿勒颜,他把头靠在她后颈间,长密睫毛划过她的皮肤,微微发痒,他的声音闷闷的:“玄娘,什么都依你,只是千万别离了我。” 她没有说话,他的手像柔软坚韧的藤蔓,让她感到有些难以挣脱。
第43章 感庭秋 湖边篝火周围的人们, 大部分都留在了那里等看日出,就连姬嫖也不肯回帐去,只趴在连翘的肩头睡了几个时辰, 到破晓时分,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一直坚持到看见了太阳升起,才被扛回侧帐殿睡觉。 所以这日晨间的鹿浑海帐殿群十分寂静, 无人走动,只有草间的虫鸣, 还在不眠不休地响着。 主帐殿昨日也歇得很晚,到午初时分外面已经陆续开始有人活动了,内帐中仍是没有动静,宫人们也都不敢前去惊扰。 姬婴是被一阵虫鸣声吵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见阿勒颜似乎还没有醒。 她凑上去看了看,见他果然还在沉睡,眼睛紧紧闭着,长密睫毛不时微微颤动,她顺着他舒朗的眉眼一点点仔细看去,从挺直的鼻梁, 到饱满的唇峰, 再到翘棱下颌,这样一副面孔, 实难不叫人动心。 她看了一会儿随即眨了眨眼, 猛然想起幼年时的一件事, 那日她和静千单独在息尘的香房里听讲经,静千不知因何突然问:“师娘, 这世间,什么最难?” 息尘抬眼淡淡答道:“绝情最难。” 她正想着,忽然感觉阿勒颜动了一下,把她从回忆中拉回帐内,她低头见他还在睡着,只是眉间微微蹙起,不知梦到了什么,还有几绺碎发散落在额间,显得有些无助。 她不由得抬起手来,轻轻按在他眉间,想把那里抚平,不想这时他轻轻睁开了眼睛。 “我弄醒你了?” 阿勒颜缓缓看向她,眼中还有几分楚楚可怜,姬婴不知这神情何故,又问:“是做梦了?” 他往前挪了挪,将脸贴在她脖颈间,沉闷地说道:“梦到从前在鹤栖观,你来换药香,换完总是头也不回就走了,我想叫住你和你说句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她无奈地笑叹了一口气:“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记着这些。” 他感觉到姬婴推了他两下,但还是紧紧搂住她没有松手:“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梦到这些。” 她两个就这样又在榻上躺了许久,直到姬婴见天色已近正午,又拍了拍他:“不早了,快起吧。” 等她两个更衣梳洗罢,从内帐里出来时,姬嫖已由宫人带着用完了午膳,等她们也吃过些东西,又喝了一会儿茶,才悠闲地带着姬嫖,来到鹿浑海的湖边跑马。 这时节还不算太热,从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些温润,姬婴骑在阿勒颜先前送给她的那匹波斯金马上,在湖边缓缓走着,一众宫人都远远跟在身后。 姬嫖此刻也骑了另一匹波斯白马,与母亲并辔而行,她自小在草原生活,也同这里的孩子一样,还没学会走路,就在马背上玩了,到如今五岁,已是个娴熟的小骑手了jsg。 姬嫖转头看了看湖面,突然冒出一句感叹来:“要是察苏姑姑也在这里就好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姬婴在旁边听了也不禁难过起来,往年篝火大会也是察苏最喜欢的活动,她来时路上就一直在想,只是当着阿勒颜,她没有提起来。 阿勒颜骑着一匹高大的红马,走在她两个身后,听到姬嫖这句感叹,皱了皱眉:“察苏姑姑为了国家离开了草原,以后若有机会,也许她还会回来省亲。” 姬嫖回头看着他,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姑姑要为了国家离开草原?怎么没见那些宗王叔叔们也离开草原?”她见阿勒颜没答言,歪头想了想,“那等我以后长大了,也会为了国家离开草原吗?” 阿勒颜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正踟蹰间,忽然从不远处赶上来一支小骑队,领头那人在马上喊道:“大汗!都城有急报!” 姬婴策马走在最前面,一听这声音,立刻勒马回头看去,只见那一队人在距离他们五十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领头的匆匆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阿勒颜马前行礼:“禀大汗,都城留守俟利发收到西南战报,说西夏国攻入乌孙,乌孙国都城危在旦夕,国王莫儿罕遣人来我国求援。” 那将领说完又呈上来一份文书,阿勒颜在马上接过来看了,半晌冷冷说道:“去叫人备驾,即刻回城。” 那将领得令转身去了,姬婴忙策马走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阿勒颜阴沉着脸:“先回城,路上再说。” 原本这次篝火大会,可汗王驾应该要在鹿浑海驻跸三日,但因乌孙国突发战乱,王驾车马不得不提前回城,商讨应对举措。 姬婴坐在可汗王驾上,细细看了那封文书,西夏国如今局势平稳,前不久又同中原开了商路,先前挑拨燕北的事又做得隐蔽,加之如今正式换了国王,之前的事自然也都被扣在了废黜的小国王头上。 随着西夏又在商路关税上稍向中原倾斜以示友好,中原看在利益的份上,也将从前那些事都暂且丢开。 与此同时,西夏国又在暗中继续扶持北面的巫矢部落国,以拖住北突厥和柔然的注意力,又在给柔然发新国王加冕国书时,特遣了大型使团前来可汗庭献舞乐以表敬意。 因柔然并不与西夏直接接壤,一向与其没甚矛盾,虽然朝中对罗兰泽以王太后身份篡国颇有微辞,但表面上还是接受了西夏国的示好,也遣了使团回访,算是承认了这位新国君。 但乌孙国与西夏却因一块接壤矿山,时常有些摩擦,如今西夏内乱已平,周边也已安抚稳妥,便开始准备将那座被乌孙国占走的矿山收回版图。 这次战前西夏国军队厉兵秣马,势头劲猛,冲破国境后连占数城,甚至一度杀到了乌孙国都城外三里,慌得莫儿罕连夜逃出都城,在东边行宫住了一个月,直到己方援军赶来,又见西夏已往回撤走,才被护送回都城。 但这一战乌孙兵力受损严重,回到都城的莫儿罕终日惶惶,怕西夏再度攻来,于是写了封求援信,派人加急送往可汗庭。 阿勒颜仍因先前莫儿罕攻占科布多一事对其有些反感,所以如今虽然因此事提前赶回可汗庭,但实际上他却并不想管这事,这次回来,也只是为了确保乌孙国的动荡不会再度影响西南牧场。 姬婴看完莫儿罕那封信,又看了看阿勒颜,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往前坐了一点,握住了他的手:“这事我知道大汗不想管,但为了察苏,不管也得管。” 阿勒颜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派兵去帮乌孙抵御西夏?” “不,派兵去乌孙,接察苏回来。” 阿勒颜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她也坚定地回看着他,两个人对坐无言。 此时可汗王驾已经开始缓缓进城了,因这次是临时提前回城,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抵达可汗庭时已近黄昏,城墙之上烟云黤黤,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果然就在王驾进宫后不久,这场雨倾盆也似降了下来,可汗庭内滂沱一片,城内民众都纷纷躲雨去了,街道上不见行人走动,这时忽有一辆辆车马,急匆匆地冒着雨,往王宫驶来。 那些车在王宫门前先后停了下来,从上面陆续下来一些人,皆穿着级别不低的官服,由门口的宫人一一接入宫中侧殿议事。 这场大雨下了整夜,直到清晨,才渐渐变小,但此时城中多半都在沉睡,街道上仍旧静悄悄的。 这时有一队人马从王宫内疾驰而出,打头那人身着墨色胡服,身形壮硕矫健,面容自带一股威严,正是新升任帐殿将军的妫易。 她带着三名可汗亲兵,怀揣阿勒颜汗亲赐兵符,往城外都城军大营调集人马,她计划从这里带走两千人,再到科布多借调三千人,共五千人前往乌孙国。 此次出兵名义上是要协助乌孙守都城,但实际上是为了秘密接和亲乌孙的察苏公主回柔然。 姬婴听宫人回来报说妫易已离城,才放下心来,她昨晚一夜没睡,反复劝说阿勒颜,才在朝臣多数建议只增兵驻守西南的情况下,争取到了一支人马前去接察苏回来。 此时姬婴正躺在榻上准备补觉,内室中放下了遮阳厚帘,阿勒颜躺在她身侧已微微起鼾,她看着从厚帘缝隙中透出的丝丝光亮,回忆起几个月前,察苏托使臣悄悄给她带回来的信。 她在信中说自己在乌孙吃得不习惯,气候也不习惯,虽然莫儿罕待她极好,但她并不喜欢,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他养在笼中的鸟,她又写说想回来省亲,可是因有孕在身,莫儿罕不让她离开王宫,所以只好写了几样想吃的,叫姬婴着来人给她带去。 想到这里,姬婴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熟睡的阿勒颜,他以为莫儿罕耗费那么大精力迎走察苏,就一定会让她在乌孙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没有被当做笼中鸟一样豢养过,他根本不明白。 这样断断续续地想着,忽有一阵困意袭来,她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乌孙国与西夏国的战况,比姬婴预想的还要焦灼,妫易出发后一个月,西夏再一次兵临乌孙国都城,莫儿罕不顾朝臣反对,再度出逃别宫。 好在妫易趁乱救走了察苏,秘密将她带回了柔然,只是因她如今月份大了,不便长时间骑马坐车,所以先被妫易护送到了科布多王府中住下。 姬婴在可汗庭收到这个消息,一颗心才算落了地,想到妫易曾做过察苏的侍卫,她在乌孙国战乱之中见到妫易来接她,一定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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