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连忙打点了许多吃食和药材香料,让宫人快马送去科布多。 不想那宫人白日里刚离城,晚间就有妫易派出的轻骑急急回来报信:察苏公主日前在科布多王府临盆血崩薨逝。 她听到阿勒颜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怔了片刻,泪水登时涌出眼眶,模糊住了她的视线,面前已糊成一团人影的阿勒颜似乎在安慰她些什么,但她却听不大清。 过了半晌,她才恨恨说道:“当初你但凡听我一句,也不至于叫她送了性命。” 阿勒颜本也因察苏的事十分自责,此刻听她言语中满是怨怼,又气又愧:“我若能料到有今日,怎么会同意叫她去!”说完他从旁边案上拿起一柄随身短刀,抽出来递给她,“你若实在为她不平,我给她偿命。” 姬婴握住刀,冷厉地看着他:“你别以为我不敢。” 阿勒颜听了直接伸手握住刀刃,将刀尖放到了自己喉间,也冷冷回看着她。 她的手开始有些发颤,慢慢将刀从他喉间挪开,又从正握换成反握,随后猛地将刀刺入了他锁骨下方。
第44章 锁寒窗 “你……” 阿勒颜吃痛往后退了两步, 姬婴也脱力放开了手,那刀却还插在他左侧锁骨下方,摇摇欲坠。 她转过身就要往外走:“我去请宫医和国师来, 该是什么罪,我去自领。” “别去。”阿勒颜快速走上前, 用右手拉住了她,但因猛然活动jsg还是牵扯到了左边的伤口, 于是又低头皱起眉来,忍着痛, “汤室中有金疮药。” 姬婴只是回头看着他,阿勒颜见她没说话,又叹了口气,将手一松:“算了, 我自己去上药。” 她见他回身要走,又走上去拉住他:“我去取药来,你先坐下。” 不一时,她从内室旁边汤室中取来了金疮药,以及包扎用的布和剪刀,见阿勒颜已遣开了宫人,独自回到内室矮几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此刻时辰已有些晚了, 她两个收到消息前, 原本才沐浴毕正准备安寝,所以后殿里一片幽暗寂静。 姬婴走到他面前, 将东西都放到了矮几上, 又挪了一盏灯来, 在他面前蒲团跪坐下来,拿起剪刀, 将他的寝衣轻轻剪开褪去,随后猛地将刀拔了出来,另一只手快速拿止血布覆在了上面。 阿勒颜低着头,眉间紧缩,额上微微沁出汗珠来,一声没吭。 从前姬婴在鹤栖观时,息尘也教过她一些医术,青腰山上时常会有上山采蕈的农妇,偶然受了伤,都会由巡山女冠带回观中医治,所以处理起这样的外伤来,她也还算熟练。 阿勒颜看着她冷静娴熟地替他止血清创上药,严肃淡漠的神情与他从前在鹤栖观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不禁有些触动,缓缓说道:“察苏出事,是我的错,理应受罪,你别生气了。” 她没有答言,上完药便拿起布来,慢慢替他将伤口包扎住。 等包扎完,姬婴扶他在榻上靠着,正听到外面传来了更漏报时声,已交四更。 “你睡吧,我没事。”阿勒颜在软枕上挪了挪姿势,好让自己靠着舒服一点,随后转头看了看她。 姬婴也实在累了,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令她疲惫不堪,她侧身躺在榻边,轻轻“嗯”了一声,不自觉蜷缩起身体来,昏昏睡去。 第二日清晨,照旧是一声空灵的罄击传来,姬婴缓缓睁开眼睛,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阿勒颜,见他紧闭着双眼,面颊透出些微红,她坐起身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看来伤口过深,还是发起高热来了。 她轻轻推了推他,见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问道:“现觉怎么样?” 阿勒颜摇了摇头,语气滞涩:“我没事。” 这时有个宫人在内室门外小心翼翼地禀道:“大汗,该去朝会了。” 后殿的宫人昨夜知道里面似乎起了冲突,但阿勒颜提早将众人都遣出去了,所以那些宫人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见时辰到了,还是照常前来请他出门。 阿勒颜有气无力地对姬婴说道:“你替我去吧,反正朝中的事,你都清楚。” 姬婴听他这样说,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暂停一日吧。” 半晌,一直在门外低着头等消息的宫人,听到里面传出王后的声音:“大汗身子不适,传旨停一日朝会。” 那宫人听了又将头低了两分:“是,需不需要请宫医前来?” “不用,下去。”这几个字是阿勒颜汗的声音,那宫人听完回了个“是”,便匆匆退了出去。 姬婴拉起他的右手把了一回脉,随后起身到柜中翻找她备用的丹药,从一个小锦袋中倒出了一粒丸药,又倒了一杯水,递给阿勒颜:“先吃一粒丸药把高热退去,我再去写个方子让人煎药你吃。” 阿勒颜见状,迟疑片刻,随后接过她手中的丸药放入口中,又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姬婴见他吃了药,转身走去小书房里,写了一张方子,叫来忍冬和当归两人,一个去抓药,一个去玄千观找静千讨药引子。 她两个得令去后,她坐在大案后面发了一回愣,才起身回到内室这边看阿勒颜,见他服过药又侧在枕上睡过去了。 她坐在榻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高热已退。 又过一日,宫人依旧早早在门口请阿勒颜前去朝会,又说国相有重要奏报,若朝会依旧取消,便要请旨进宫面见大汗。 阿勒颜这日气色稍好些,昨日高热退后也没再反复,但仍然无法抬手更衣,所以对姬婴说道:“我没大碍了,你去罢。” 姬婴点点头,起身换过朝服,又回来看了看他,见他仍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便转身出去了。 朝臣们见这日又是王后听政,面色各异,但都还是依礼分列站好。 国相见大汗依旧称病,皱了皱眉,随后将重要奏报交由宫人呈给了姬婴。 她坐在王座后面,拿起来看了看,是今秋各地牧场的收成,这些年帝国在颉利发的推动下,将周边封地汗国主要的兵权和牧场收入都归到了可汗庭,这虽然缓解了可汗庭的财政问题,但也激发了各地的怠惰与不满。 这些矛盾其实已经持续好几年了,直到今秋,北边两个汗国因一场牧畜疫病导致收入锐减,而可汗庭还依旧向其追索季税,终于逼得那两个汗国宗王合兵造反,说要脱离帝国自立。 国相这封奏报就是要来请旨派兵镇压的,姬婴看完缓缓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请上将军斟酌,派遣主将帅大部主力军马全力镇压,以免其余汗国争相仿之。” 这件事其实昨日国相与上将军等人已议过一回了,国相及颉利发等人认为此事可以先派使者前去斡旋,如今马上入冬,若认真派兵,代价不小。 但上将军及一众武将则认为此风不可纵,务必要将这苗头按住,今日听姬婴这样说,上将军亚利立刻出列说道:“王后此言不错,我马上派遣大将点兵择日出发!” 一旁国相连忙拦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王后向大汗请了旨再发兵。” 姬婴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是自然,想来大汗也不会反对,上将军先去派人点兵,午后若大汗赐下兵符来,便是应允了,届时即可立马出发。” 国相与颉利发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其余朝臣虽有异议,但见国相没反对,也不便再说什么,遂都沉默了下来,毕竟若真的阻拦朝中派兵,到时候有其他汗国也效仿起来,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待朝会散后,姬婴又留在前殿书房看了看这两日的文书,随后走到窗边闭目沉思一回,她在柔然没有任何根基,这些年即便能稍微参与些政务,也根本没有机会在上层官员中培植自己的人,所以她只能挑薄弱之处,勾起他们之间的争斗,然后等着那些裂缝一点点扩大。 这次北边两处汗国起兵,也正说明这个帝国已开始走向末路,她透过窗子往外望去,庭院中一片金棕秋景,想到自己谋划多年的事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之上,心中有些激奋,也有一丝惆怅。 她在书房只坐了片刻,便拿着几封重要文书回到了后殿,先将那几封文书放到了小书房内,只拿了国相今日朝会呈上的那一份,来到内室看阿勒颜。 阿勒颜此刻刚睡醒不久,正坐在矮几边的蒲团上,单手端着一碗温热牛乳在喝。 姬婴走到他面前,在对面蒲团上坐了,将那文书递给他看,又将今日朝会所言细细讲与他听。 阿勒颜静静听着,想了想:“这个时节出兵,的确有些不合适。” “但若此次纵容了,难保开春不会得寸进尺,如今多事之秋,还是先将苗头控制住为上策。” 阿勒颜看了她片刻,见她神情严肃,也觉有些道理,加之这两日自己身上有伤,没精力细思,遂轻轻点头:“罢,去取兵符来吧。” 午后,上将军亚利领了兵符,交给自己麾下两名亲信主将,点齐十万人马,择日出征。 待前去平叛的大军出发后,有科布多发来奏报,说乌孙国王军击退了西夏兵马,两国签订了休战协议,莫儿罕已回到王宫了,姬婴便又下了一道指令:召帐殿将军妫易速回可汗庭述职。 妫易在科布多安葬完察苏,赶回可汗庭那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她戴着一顶极宽大的斗笠,身上穿着厚锦长袍和斗篷,外面又罩了一层细草编织的蓑衣。 姬婴听说她进城了,忙派人接她到王宫前殿东暖阁相见,方才又听说她已进宫了,便走出暖阁外面迎她,远远地看见她这副打扮,倒像个魁梧的山野猎人。 及至她走到廊下,有宫人上前替她摘去了斗笠,脱去了蓑jsg衣,姬婴才看见她外面穿的是一件防雨雪的百羽金裘,她认得这件斗篷,这原是察苏的。 等妫易走进暖阁里,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捧出一个小小幼儿来,粉嫩的一张小脸儿被裹在厚厚的襁褓中,两只手握成小拳头,睡得正香,是察苏的女儿。 姬婴轻轻接过来抱在怀里,见那幼儿睡得十分沉稳,轻声问道:“察苏给她起了名字吗?” “图台雅。” “图台雅……图台雅……”姬婴喃喃念了两遍,这个词察苏从前教过她的,在古柔然语里,这是雌鹰的意思,她轻轻一笑,“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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