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那一众士兵又将带来的替换子棺,推进了外椁,又听“咔哒”一声,棺椁再次里外嵌合。 妫易这日带来的这队亲军,名义上是来更换后殿停灵神台的支架,所以来时就抬了四个巨大的箱子以掩人耳目,此刻刚刚抽出来的内棺,已被那些士兵套进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箱中,又将外罩一盖,完成了这场偷梁换柱。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妫易便带着那队亲兵离开了王宫,派人一路疾驰,将阿勒颜睡着的子棺送往科布多城。 几日后,可汗国葬在铁桑王主持下顺利完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抬着棺椁,出了城,往北面的可汗陵寝去了,姬婴因在葬礼上哭得晕了过去,所以没有跟随出城。 她在后殿暖阁中正吃着一碗热酥酪,听宫人来禀说可汗已下葬,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等那宫人去后,她朝窗外看了看,此刻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化,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与方才在葬礼上痛哭失声的哀切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葬礼结束后十日,距离可汗庭最远的一位宗王也已进了城,只等第二日托里台大会开始,共同选举新可汗。 这一夜,妫易又来到后殿,跟姬婴说了说城内外的部署。 两个人在小书房中聊了许久,直到月已高升,姬婴才催她回去休息:“养精蓄锐,才能唱好明日这场重头戏。”
第47章 太平令 柔然可汗庭这一年的冬天, 尤其漫长。 分明已近开春,却还是不时飘起鹅毛大雪来,托里台大会这日前夜, 可汗庭又下了一整晚的雪,巳时太阳出来后, 整座城都映着雪光,走在外面不禁让人感到有些刺目。 往常, 托里台大会一般都是在可汗庭城外的金顶帐殿内举行,只是今年因雪下得大, 众人也不便来回奔波,所以改到了在王宫前西殿举行。 这一次的可汗国丧和托里台大会,在时间安排上都稍显仓促,皆因近日北面两处汗国起兵镇压未果, 柔然大片牧场被巫矢部落国占领,恰逢阿勒颜汗驾崩,群龙无首,所以急需尽快推举出新汗来,才好确定接下来的部署。 姬婴坐着暖轿来到前西殿时,众人皆已到了,她身着王后朝服, 外面披着一件凤毛斗篷, 一手拿着可汗权杖,一手托着国玺, 缓缓从后门走进殿中。 众人一见她来, 都站起身, 注视着她走到主位上坐了,听她说道:“众卿请安坐。” 大家才又纷纷坐了下来, 姬婴明白,这些宗王今日这样有礼,却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手中这一柄权杖,她心中不屑,表面不动声色地将权杖立在了一旁的金架中,又将国玺放在一旁,抬起头来。 她环顾殿内众人,坐在最前面的是铁桑王,两侧是国师和国相,身后则是一片各路宗王,不少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这间西殿并不大,因托里台大会通常时间比较久,所以给每个人都备了一把椅子,更显jsg得殿内有些拥挤。 这形式也是延续了柔然旧日的传统,所有宗王围坐商讨推举新可汗,从柔然帝国崛起之前,他们就是这样在部族中一处大帐内,拥挤在一起商讨的,到如今一直未改,以示不忘先祖部族之意。 姬婴见那些宗王,个个生得膀大腰圆,面宽多须,好在这是冬日里,若是夏日,这殿内气味不知要有多难闻。 但她还是轻轻用帕子掩了掩鼻子,朝一旁连翘使了个眼色,连翘会意,带人又抬了两座香炉进来,分别放在了东南角和西南角上,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一股淡淡馨香,掩盖住了那些男人们散发出来的,令她不适的气息。 这时,坐在最前面的铁桑王清了清嗓子,随即说道:“今天请各道宗王来托里台大会,尽快推举新可汗,以应对北疆局势,天光有限,大家也不可拘束了,论品行才干也好,论血脉远近也好,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他说完下面一片沉默,片刻传出一个声音来,是个南道小汗王说的:“铁桑兄在可汗庭一众宗王里,论资历论血脉,都在前头,依我看做新可汗正合适。” 铁桑强忍得意之色,皱眉说道:“叫了大家远道过来,就是为个公允,也不是光从可汗庭的宗王里面挑,不要一上来就提我嘛。” 这时,坐在离铁桑不远处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如今帝国正处内忧外患,还是要个老成持重的,才行啊。”说完他推举了身旁一位西道汗王,看上去年纪约有五旬上下,是姬婴没见过的生面孔。 众人就新可汗到底是应该推举年轻力壮的,还是老成持重的,议论了半晌,姬婴一直默默坐在上面听着,在一众宗王眼中,她与那柄权杖和国玺一样,仅仅只是汗位的象征物而已,没人知道她心中在合计些什么,也没人有这个兴趣。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睃着,几位发言热烈的宗王,包括铁桑王在内,据她所查,都曾在当年巫矢部落覆灭后,从战俘营接走大量女战俘,名义上是带回去做马虜,但实际上那批战俘到了他们的封地后,基本上全部被虐屠殆尽。 想到这里,她抬眼望了望殿外,天色似乎还早。 殿中角落的香炉,正有宫人往里添第三回香粉,馥郁之气变得更加醇厚了一些。 坐在殿中的那些宗王们,原本还在议论人选,此刻却不知怎么的,开始痛骂起巫矢部落国占领柔然北地两处汗国的事上来。 其中一位北道小汗王,因封地紧邻被占汗国,更是对此怒不可遏,话到激动处甚至站起了身:“巫矢部落国那一帮欠剐的娘们当年就该一个活口不留,何至于会有今天!” 姬婴坐在上面听到这话,眉间微蹙,轻咳了两声,铁桑王也见话题有些扯远了,忙叫旁边人将那小汗王拉回到座位上,厉声说道:“今天邀众位到此,就是要尽快推举出新汗来,才好调集兵马,收回北地汗国,所以今日就要把此事定下来,大家不要耽搁时间!” “既然如此,那就由铁桑兄即位新汗,我没意见!”一早推举他的那个南道小汗王马上接话说道,他一说完,角落里也有几个宗王跟着附和,“我也没意见!”“我也推举铁桑王!” 铁桑见此刻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多,面上的得意之色已然有些藏不住了,只是前面有几个年长的老汗王,一直迟迟没有说话,铁桑瞥见后,又有几分不满:“几位老叔汗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讨。”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殿外空中传来一声隼啸,一直坐在前面闭目养神的国师阔都萨满,听到这个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姬婴也听到了,她马上向阔都萨满望去,见她虽然面色如常,但眼神却顷刻间亮了起来。 终于来了,姬婴默默算了算点香的时辰,此刻也正到了发挥药效的时间,看来自己掐算得还挺精准,于是她朝一旁的忍冬和当归二人使了个眼色,她两个会意,转身悄悄离开了大殿。 殿中坐着的那些汗王也听到了这声音,却没大在意,只是都催促着让那几位老汗王说话,那位白胡子汗王迟疑少顷,刚要开口,忽然听到王宫外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又是一阵嘈杂之声,像是有什么军队攻入了可汗庭王宫。 只是这个念头在众人脑中,也就是一闪而过,柔然帝国近日虽遇到了些困难,倒也还不至于被人攻入都城,但外面的兵器碰撞和砍杀之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却让众人感觉到十分不妙。 几位坐在边上的汗王,想起身到殿外瞧瞧,谁知刚一站起来,便觉浑身发软,又不由得瘫坐下来,登时大惊失色,却发现自己已然说不出话了。 这时坐在前面的几位宗王,也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想站却站不起来,铁桑王强打着精神,四处转头瞧看,开始还怀疑是不是茶水中被人下了毒,但他一抬眼发现了西北角上那座铜香炉,还在徐徐往外飘着轻烟,他顿时反应了过来,是香有毒。 香是王后命人点的,他马上转头看向大殿正中,却见姬婴仍端坐在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大殿正门,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就在众宗王皆浑身瘫软在座时,殿外喊杀声渐渐减弱,随后又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不多时,只听“轰隆”一声,大殿正门不知被什么撞了开来,殿外的刺目雪光混含着一股血腥之气,猛地涌入殿中。 接着就是一队士兵鱼贯进入殿内,这些士兵的着装,并不是柔然军队的制式,定睛仔细辨认,皆是巫矢部落国的披甲女兵。 等那一队士兵将殿内围起来后,又从外面走进来三个将领,领头的那个女将,身材尤为高大威武,往门口一站,几乎挡住殿门外的日光。 她身着重甲,腋下夹着金盔,进殿之后径直往前走着,见有几个瘫坐在椅上的宗王挡住了她的去路,也不绕行,直接抬起脚,连人带座将他们统统踹翻在地。 她一直走到姬婴面前,才停了下来,抱拳一笑:“叫公主受惊了!” 姬婴眨了眨眼,随后轻轻吐出口中防毒香的龙脑含片,问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末将忽玉,奉木合黎汗旨意,前来收取柔然可汗庭,并接公主前往驻跸御帐,共商大计。” “木合黎……汗?” 上一回木合黎给她来信时,用的还是巫矢部落国高级统帅的名义,她本说要亲自前来的,原来此刻已登汗位,大概是抽不出身,忽玉这个名字,姬婴也曾在木合黎信中见过,是她帐下第一猛将。 忽玉点点头,随即从怀中抽出一个卷轴来:“柔然国可汗退位诏书,内容都已经写好了,请公主盖上印,好给周边各地发国书,宣告国除。” 姬婴伸手将卷轴接了过来,展开细细看了片刻,随即从一旁高几上取过装国玺的锦盒,将厚绒盒盖轻轻打开。 地上瘫坐的一众宗王见此情形,方如梦初醒,原来这位不声不响的王后,早不知何时已将国卖了! 但满腔怒火也无法使他们挪动半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拿起国玺,开始往印泥上取色。 这时,被忽玉方才来时踢翻在地的国相,因坐得离香炉较远,中毒不深,用尽全身力气爬上御阶,一把揪住了姬婴拖在地上的斗篷边缘,被忽玉低头瞧见,一脚踏在了他背上:“你做什么?” 他被踩得咳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松手,吃力地抬起头来,含混不清地说道:“王后……莫因一念之差……毁了草原……百年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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