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正中央有个通风口,史柒试了试够不到,就把行军床拖过去,站在床尾借着助跑的力量推开通风口盖子。她单手抓住通风口,把盖子甩到一边翻身钻进去,然后把烟盒掏出来藏在里面,又迅速跳下来把盖子复位。 做这一切的时候史柒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使着她。后来望被火光映红的海面时,史柒才有了一点觉悟,无论这些事发生与否,她从一开始就是想让自己走这样一条路的。 做完这些史柒心脏砰砰直跳,但不再那么焦虑了,她先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把行军床拖回原来的位置,端起餐盘开始吃饭,那些枪械又从黑暗中滑出来回到她的脑海里。 之后几天史柒强迫自己不去想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是专注地开始高强度运动,一切可能在禁闭室里完成的活动她都会去尝试,直到每晚累得只能倒头就睡,没有精力去想自己可能的下场。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过半个月,史柒一点点从外界获得更多的信息,也一点点冷静下来。现在她知道,再过最多三天她就会上军事法庭受审,她会被开除军籍,对方家庭为了让她重判放弃了民事赔偿,所以她不需要担心赔偿的问题,这让她多少有些开心,至于她会被判多少年,没人知道。 得到通知准备受审那天史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照例在禁闭室继续做着运动,突然身后的门打开了,史柒从地上跳起来。 进来的是他们连长,他看见史柒先是楞了一下。史柒身上没有被关了半个月禁闭的颓废,相反因为见不到阳光她白了一些,身上的肌肉也明显有增加,头发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比在外面时更精神。 史柒是个优秀的士兵,但绝对不是个榜样式人物,加之她身上一直有种极为懒散的气息,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所以除了狙击始终在连里不拔尖。但连长觉得史柒还有潜力,几次私下找她谈话,每次史柒都嘻嘻哈哈的敷衍过去,并不真的有什么改变。 可现在,史柒身上始终萦绕的那种满不在乎终于开始慢慢消失了, 剥落之后留下的是她真正的棱角,甚至在一瞬间让人觉得有些刺目。不过……连长悄悄叹了口气,又有什么用呢? “史柒,你母亲来电话说你妹妹病了。” “什么病?严重吗?” 史柒一下子紧张起来,眉头紧皱问道。 “你母亲没说,她只说让你去一趟医院,军部已经批准了,等会儿会有两个人押解你过去。” 史柒阴沉着脸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坐在床边低着头默默无语了良久,最后向连长提了个要求。 “连长,我能不能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想穿军装去见我妈。” 按规定史柒已经不能穿军装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兵,连长还是心疼,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叫了两个女兵来,把史柒带去浴室看着她洗澡,又给了她一套新的军装穿上,才移交给外面等着的两个男兵,加上正副驾驶一共四个人押着她去医院。 在车上史柒和押解员商量希望能摘了手铐,她不想让父母看见她这样,出于同情押解员很痛快的同意了。到了医院驾驶员留在车里,剩下三个人押着史柒进了医院,但是越走史柒心越凉——她看见大厅导引上写着五楼是脑内科病房。 史柒几乎是带着上刑场的决心踏进病房的,妹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接满了维持生命的仪器。她消瘦得厉害,身上再也不见昔日那个小鹿一样女孩子的影子。 母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支着头打瞌睡,被史柒进门的声响惊醒睁开眼睛,她呜咽了一声,跑过来死死抱住史柒压抑的低声哭泣。史柒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紧紧搂住母亲,摩挲她的后背。 身后响起脚步声,史柒以为是押解员进来了,正要发火,扭头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医生站在她身后。医生侧头示意史柒去外面说话,史柒点点头,然后安抚母亲让她坐下,才快步走出病房关好门。 “医生,你好。” “你好,我是史倩的主治医生,我叫方荃。” “我妹妹现在情况怎么样?” “病人现在情况很不乐观,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妹妹是脑癌晚期, 本身治愈率就很低,两次开颅手术的结果也不理想,最近一次检查结果显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脑干了,这意味着病人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我预计癌细胞会在一个月之内扩散至全脑,导致脑死亡。” 史柒的手指剧烈地抽搐起来,她赶紧死死抓住裤子,强迫自己冷静。 “您想和我谈什么,医生?” 虽然已经猜到医生要说什么,但史柒还是抗拒自己接受这个结果,一定要让别人来宣判的焦虑让史柒压抑的想杀人。 “医学上脑死亡的病人已经算是死亡,所以,我希望你能劝劝你父母,在你妹妹脑死亡以后可以放弃呼吸机。”史柒抿紧嘴不说话,拼命撕咬着嘴唇上的皮,“以你妹妹现在的状况,咱们都无能为力了,送她有尊严的走完最后一程是咱们唯一能做的,况且你父亲还需要人来照顾……” “我爸?我爸怎么了?” 史柒惊讶的问道,医生也愣了一下,马上告诉她,她父亲不小心跌倒导致腿骨骨折,现在也在住院。 史柒长叹一声,狠狠抹了一把脸,眼睛逼得通红。 “我会尽量去劝我妈的,谢谢你医生。” “节哀顺变。” 医生没再多说什么,留史柒一个人漠然站在原地良久,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找点什么事做,就转身问押解员要烟。 史柒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押解员也不知道她不抽烟,就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塞给史柒,拍拍她的肩膀。史柒顺手把烟揣起来,推开房门走进去,把门反锁了起来。 “妈,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倩倩病得这么重?” 母亲红着眼睛坐在史倩床边,一边整理她的头发一边抹眼泪,就是不说话,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史柒也不忍再逼问,两人相顾无言。 “你说你在军队里,隔着千山万水的,告诉你你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跟着干着急。” 母亲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只拉着史倩的手一个劲长吁短叹,史柒心里一阵烦躁,脑子一热就把医生刚才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 两个押解员在门口守着,突然听见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两人急忙 去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隔着玻璃从百叶窗缝往里看,就看见史柒背对窗站在那,她母亲正满脸是泪用手捶打她,还抬起手想扇她耳光,被史柒一把挥开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 史柒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当年为了参军的事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母亲尤其反对,这么多年只要史柒一回家,她总会旁敲侧击的敲打她,希望她能转业回家,为这事两人没少吵过。父亲一直劝史柒忍忍就算了,但史柒偏偏最烦母亲这种死缠烂打的做法,每次也还是压不住脾气。没想到妹妹现在生病,母亲竟然因为这件事埋怨她,让史柒的火更旺了。 她站在楼梯上狠狠闭了下眼睛平息心里的火气,才下楼去骨科看望父亲,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他最后也明白了那种坚持是无谓的,同意放弃对妹妹的治疗,还说会劝劝她母亲。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史柒就没再多留,她给父亲在医院里请了个护工,就和押解人员回军营了。 回到禁闭室史柒没心思吃饭,只是坐在床上十指揪住头发一筹莫展,她痛恨这种无力感,让她觉得自己异常渺小和无助,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让她格外怀疑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晚上史柒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在禁闭室的每一个角落,但她不是在想解决办法,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只是被充满大脑的焦虑攥住了,被驱使的不得安宁。 直到后半夜史柒才平静些,她把那包烟和之前一样处理了,然后在脑海里做了几个她觉得可行的办法,来规划一家人以后的生活,最后在快要黎明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史柒是被开门声惊醒的,睡了几个小时还不如一夜无眠,她现在身上肌肉酸痛,眼睛也涩得厉害。她使劲眨眨眼看清进来的押解员,然后跟着他们出去,洗漱,吃饭,换衣服,登上去军事法庭的车。 去法庭的路上史柒清醒了很多,焦虑短暂的离开她的大脑让她得以思考,她开始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无论审判结果是什么,一定要服从,这是她唯一的出路,没有人会帮自己说话的。但即使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史柒还是放心不下,只能更多次的告诫自己来平复心中的不安。 经过交接,史柒被押进法庭,法官宣布开庭,之后就是一系列规定好的各种程序,史柒始终望着审判席的桌子没有出声,也没有看任何人。在需要她说话的时候也只是照本宣科的说着那些老调重弹的忏悔,适当地加进些演技,只要看起来像是真心的就足够了。 最后是宣判,史柒已经打听过了,故意伤害罪,她大概会被判个六七年,再加上缓刑减刑,五年左右她就能出来了。 “……有期徒刑十二年……” 史柒瞠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法官,神情愕然,紧接着她马上看向原告席,那个营长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脸上挂着轻蔑的笑。 史柒瞬间就明白了。 她的瞳孔猛的缩小成几乎针尖大小,脖颈上青筋暴起,全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撞得铁栏杆哗啦作响,两个法警马上伸手压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戒备的放在警棍上。 史柒却没再动作,她低下头缓慢而有力地深呼吸,力道之大让全身都跟着轻微颤抖起来,然后她慢慢平息下来,全身放松,但后颈的肌肉却始终紧绷着,瞳孔快速放大,黑色几乎占据了她一半的眼珠,和上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异常骇人。 果然是没有用的,都是没有用的,再好的计划最后也不会被遵循,只有第一时间本能做出的决定才会被无条件采纳,无论你在前面拦了多少理智的障碍也无济于事。史柒看见自己的情感和理智被撕裂成两部分,理智占据着大脑下半部分的一个小角落,看着充盈在上方的情感疯狂膨胀,却无能为力,明知决定开始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也只能无力的在角落里嘟嘟囔囔。 判决书已经宣读完毕,法官问史柒还有没有要申辩的,史柒摇了摇头,她的头低着看不清脸,表情晦暗不明。法官宣布散庭,因为刚才史柒的异动,押解她出去时又来了两个法警,四个人一起押着史柒向外走。 邢栎的父母还有他的营长舅舅都坐在原告席上,看见史柒走出去,邢栎的妈妈突然异常激动,她嘶喊着扑上来厮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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