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来看表演的。”他举起手里的包和外套,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优秀的家长代表。”
第23章 雷雨 在纷纷的冷雨中,五条悟给我讲述了他与伏黑惠的往事。他讲,伏黑惠三年级的时候,他的养母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了一桌早餐和一张存款巨大的银行卡。自此,伏黑惠便和他异父异母的姐姐津美纪一起生活。但仅仅是过了一年,津美纪便因为一场事故成为了植物人,至今昏迷不醒。事故的发生地在伏黑惠学校不远处,那个以闹鬼和灵异而闻名的八十八桥。每到黄昏时分,有人便会注意到那桥梁周围弥漫着乳白色的浓雾。行走时,那桥下干涸已久的河床处会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在中学生以讹传讹的故事里,那无形的河流叫做忘川。在阴阳交界时候过桥之人,一旦跨过忘川,就会失去全部的记忆。 我说,又是诅咒。五条悟微微一笑,说,所有的被害者的灵魂有诅咒的痕迹。这种诅咒像锁链一样捆绑住被施咒者的灵魂,以至于他们意识虽在,却无法苏醒。和其他人一样,伏黑津美纪在经过那条河后便被施了诅咒。而伏黑惠去桥下寻找他姐姐的时候,误打误撞进入到了咒灵的领域。按理说,当年还是个孩子的伏黑惠面对一个二级咒灵,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我说,但是他还是活了下来。五条悟的目光从如帘如幕的烟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他重复着我的话,说,是的,他还是活了下来。他到达的时候,这个孩子正站在一片废墟之中。他的脚下,粘稠的黑影渗透进鹅卵石的碎缝,仿佛有生命一样汩汩流动。在他用狭长的绿眼睛看向五条悟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确定,这个小孩与禅院家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五条悟让这个孩子做了一个选择。第一个,是回禅院家。第二个,是跟他走。要我说,这两个都不是好选择。前者,毫无疑问,既是囚牢,又是炼狱。而后者,也并不是一位慈善家。 我说,几代之前,五条家的家主就是死在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之下。你不惜花掉几亿,从禅院家手里得到伏黑惠,是不是就因为你要避免这死亡的宿命。你怎么能这么小看我呢?五条悟说,我是那么容易就被命运杀死的人嘛?我说,你不是,但你差点死在禅院甚尔手里。五条悟漫不经心地说,那禅院甚尔也几乎命丧于他的手。我说,如果不是为此,你又为什么去管一个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 五条悟定定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咧嘴一笑:“别这么严肃。我只是不忍心优秀的人才流失。与其让他被禅院家那帮东西埋没天赋,倒不如把他交给真正优秀的教师。” 优秀的教师?我斜睨他一眼,不禁苦笑摇头,也难为五条悟有这样的自信。 我开口问道:“那请问这位优秀的教师,你可以教给他什么?你是要把他培养成另一个最强呢,还是要让他去钳制那帮烂橘子呢?” 五条悟耸了耸肩:“嘛,最强倒不可能。缠磨那帮烂橘子,也没意思。但在我这里,他可以认识些朋友,感受一下玫瑰色的校园生活。” “哪有什么玫瑰色的校园生活?” 我说,“只要咒灵存在一日,咒术师的血就不会停止流淌。” 随着我的话语,云层如同巨大的岩石相互摩擦,发出隆隆的轰响。只见紫电青光迸溅而出,宛如巨斧劈开半壁天极。在那天裂之中又生出千万根雨线,绵绵不绝,无穷无尽。暴雨如注,人间的灾厄要降临了。 在雨打风吹,枝叶摇撼,草木摧折声里,我听到我的诉说。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把这些孩子聚在一起,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彼此支持,守望相助,不至于以后因不容于世而茕茕孑立,孤独一生。可这样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咒术师的困境是制度问题,不是个人问题。而制度问题的根源就是御三家。古老的制度不去推翻,新的制度则永无生长的空间。 “照你这么说,那我去把那帮老家伙都杀了不就得了?” 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 我说:“如果能杀,我不会留下禅院家任何一个人。” “即说要杀,又说不能杀。你可还真是矛盾。” 五条悟说。 “御三家相互制衡数百年,早已经是错综复杂,斩断不尽。如果贸然动了这平衡,咒术界的情况只会更糟。但如果在这平衡之上建立新的平衡,或许会有所不同。” 我凝目远望。在阴翳的天空之下,玻璃表面的写字楼宛如一把长刀笔直地刺入铅灰色的层云。在那楼的中央,五彩的荧屏闪烁着。上面,穿着精致可爱的爱豆正又唱又跳,拼尽全力去取悦围观的人群。此时此刻,想必正有成千上万名世界各地的观者在欣赏这一段表演。 这是科技的时代,也是信息的时代,更是一个没有秘密的时代。 “那你准备让谁加入这场博弈?” 五条悟说着,指向远处踏雨而来的伏黑惠,“是他们吗?” “不,既不是他们,也不是你我。” 我说。 “那还有谁?” 滚滚的雷鸣盖过了我的声音,恰如车轮碾过一只小的蚂蚱。五条悟还是懒洋洋地闲坐观雨。伏黑惠收起伞,抖下伞上的水,看看他,又看看我。 “小惠,你怎么才来,等得人家好辛苦啊。” 五条悟说。伏黑惠对此置若罔闻,朝我微鞠一躬,说刚才的事情是他失礼了。 “无妨。你的式神很厉害,也聪明。” 伏黑惠既不显得骄傲,也不显得羞涩,反而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任由他看,直到他问:“你究竟是谁?” 我看了看五条悟,这会儿他倒安静下来,只不过也露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跟伏黑惠一起盯着我。我对男孩说:“你要想知道答案,就跟我去一趟。 ” 谁能想到,五条悟今天难得的没有带司机,而是选择自己开车。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特意选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重点是黑色,而不是保时捷。他的车技跟他本人一样抽象,七歪八扭,斗折蛇行。一碰到黄灯就踩油门,右拐时永远不踩刹车,前面的车慢了,他还要在车里以东京人特有的讽刺恶毒地攻击前面的司机。 一进屋,五条悟就东张西望地开始找猫。他咪咪地叫起来,却无有应答,反而显得他自己滑稽如小丑。 “猫呢?”他问我,“你把小雪藏哪儿了?”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有可靠的人照看。”我说。 “哈,你不想养,可以给我养啊。”他嘟囔着,“真是残忍的人,连可爱的小猫咪都能抛弃。” “是你说,我养不了就杀了它的。”我一边说,一边打开供案旁边的桃木柜。自柜子的最底层,我取出一个长而宽的木盒。木盒上覆盖着黄纸,又以白色的绳结紧紧束缚住。这是一是避免咒具被脏东西污染,二是避免咒具产生魂。这种魂并不是意识,而是一种杀戮的本能。以前总有这种奇闻。例如某收藏家得到了一个日本武士的宝刀。但是在得到后不久,收藏家就离奇身亡的故事。这都是武器的魂在作祟。 我先是拿出那把三叉戟形状的匕首。 “这是天逆鉾,可以破除一切术式和结界。” 我把匕首递给了伏黑惠。接着,我又拿出了三节棍游云,“这个没有附上咒力,但它的强度可以由所有者的能力决定。你越强,它的打击力就越大。” “为什么把它们给我?”男孩问。 “这是你父亲伏黑甚尔的东西。他死了,这些东西理应由你继承。” 我说。 伏黑惠安静地看着游云。过了一会儿,他问我,那个家伙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我告诉他,二零零七年,就在附近的公园,那棵樱花树下面,就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 “你刚才问我,我是谁。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你的仇人。” 我看着这孩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找我复仇。” “为什么是十月?” 他问。 “十月份,我答应了我的学生,要帮他们办戏剧节。”我说。 伏黑惠低下头,把天逆鉾和游云放回了盒子。 “我对复仇不感兴趣。那个男人怎么死的也与我无关。”他说,“这些东西我用不上,你还是继续留着——” 他话音未落,天逆鉾的锋刃就贴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完全僵在了原地,根本没料到我会突然攻击他。 “假设我是你的敌人,你这时候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收回匕首,“而如果我面前的是伏黑甚尔,这把武器现在应该在他手上。” “你这是突袭。”男孩说,“这不公平。” “在战斗中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除非你的敌人是你自己。”我说,“一切都是突发的。你不可能说准备好,问咒灵说,啊,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然后再开始。既然你选择做咒术师,你就要时刻警惕,准备战斗。咒术师是一个残酷的工作,当你选择去做咒术师的那一刻,你就不能是一个孩子。你只能是一个战士。而你的敌人,不光是咒灵,还有人类。” 我调转刀尖,将刀柄递给他:“知道夏油杰吗?” “不知道。” 男孩淡淡地说。 他的身后,五条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只见他扶住伏黑惠的肩膀,虽是在他耳边说话,双目却直直看着我的方向。 “夏油杰是本世纪最强的咒灵操手。可以同时操控一千以上的咒灵。但是惠啊,他最厉害的式神从来不是诅咒。” 五条悟慢条斯理地说,“而是他自己。”
第24章 记忆 交接了东西,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五条悟送完伏黑惠回家,晚上还有工作,也没有久留的必要。但因为对夏油杰的情况心存疑惑,我便接着送他们出去的机会,拉着五条悟落后几步。伏黑惠看出我们有话要谈,就说自己先去车那边等着。 我一面望着伏黑惠的渐远的背影,一面开口道:“我以为惠认识夏油学长。”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五条悟插着兜,漫不经心地说。 “那以前为什么不认识?就算是十年前不认识,几个月前也该认识了。” 我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难道说,发生了什么变故?” 五条悟的嘴唇开合了几下,好像是在水中说话,让人听不分明。这时,几只在檐下避雨的乌鸦嘎嘎地飞冲出去。黑色的电线在紫红晕染的霞光中上下振动,慢慢小了幅度,又稳成了一条钢笔痕,只这条笔痕的中心小小地凹了下去。我的目光在鸟梳理羽毛的动作上停了一会儿,才慢慢移回五条悟的墨镜上。 “你再说一遍。” 我说。 五条悟的声音像是波段受干扰的无线电那样模糊。这声音进入我的耳朵,像是拿刚剪完的凹凸不平的指甲哗哗地挠我的大脑。我按了按太阳穴,听了半天,只能勉强分辨出两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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