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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如，我都提醒过你了，你作为大队员，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应该有数，是不是？”凌雪温和的嗓音忽然转厉，“这是我第一次说这样的重话，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喔，咱们凌大队长今天好威武！”李奈痛快地拍着巴掌，“就该这样才对。” 在杜明暖和李奈吐气扬眉的目光中，简秋宁第二天就精神抖擞地回到了训练馆。刚到仁川发生的小插曲果然没有成为简秋宁适应性训练的绊脚石，诸如跳马后直900、高低杠特卡180接叶佐娃、平衡木前团180，自由操后直两周接前屈等等重点动作都陆续亮了出来。亚运会器材是新晋的欧洲品牌，整体偏硬弹性偏大，而这恰对了简秋宁胃口。 反而其它几人的适应多多少少出了些状况。方月涵是表现最差的一个，哪一项都练得乱七八糟。莫青如的前直540又落不了地，一直加着软垫。杜明暖其他几项还好，自由操开场串1080却始终接不上跳步。凌雪和李奈两个大队员也比较疲劳，都是养养练练地调整状态。 适应性训练的日子快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就到了赛台训练的前一晚，女队教练依例开会，商讨出场顺序等事宜。 “听说美国队的罗斯膝盖的十字韧带撕裂了不能上，团体形势有变化啊。”还不等章龄开腔，吴敬就先憋不住了，不住地搓着手。 罗斯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美国女团获得冠军的成员之一，也是去年世锦赛的全能冠军得主。不同于传统的美国队选手擅长跳马、自由操等依赖腿部力量项目而高低杠短板，罗斯四项均有不俗的难度，她6.6的高低杠更是美国队打团体不可或缺的利器。所以，上周的训练中她伤到了膝盖，无缘今年的世锦赛，这对于美国女队不啻为一个重大打击，而对曾经不敢望对方项背的华国女队而言，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当然，这样宝贵的机会必须要打起全副精神才能牢牢握在手中。 “怎么，吴导是想问，我们排兵布阵有没有调整的可能？”章龄微笑，手指摩挲着留有胡茬的下巴。“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有这个可能。按照孙主任的意思，美国队现在只有一个900，我们也得拿出一个900才能跟人家打。” “那……”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在座的所有教练眼睛都亮了起来，紧张地盯住章龄嘴唇，唯恐他下一句再说出什么更加石破天惊的话来。 “各位教练都稍安勿躁，团体形势有变化，那是世锦赛的事。现在我们商讨的是亚运会的排兵布阵，这方面一切都还是照旧。”章龄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从身后包里抽出一叠纸张传发下去。“这是我根据大家目前的状态拟定的出场顺序名单。亚运会赛台替补不能上，也是六个人，我觉得不如就按照这个顺序来。” 华国体操女队的抽签运一向够“霉”，这次世锦赛和亚运会预赛全部抽到的是裁判缘会相对差些的早场签，而亚运会尤其背运，开场第一轮就要比失误率相对最高的平衡木。赛台训练轮次顺序是与资格赛相同的。 “我们杜明暖说到底也是个第一次上大赛的孩子，让她打三项头炮，章导您就真的放心么？”谭胜男皱着眉头看手中的出场顺序表，高低杠、自由操、平衡木三项都是杜明暖打头炮，她实在不服气。一是头炮难做，万一失误了骂声绝不会少；二是头炮压分，杜明暖队内出线比单项决赛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那也是没办法安排不开啊，这也是好事，说明组织上信任我们暖暖，而且她几项水平都属于团体可用。”陈松涛扯了扯老搭档的袖子，指甲盖在四栏中都有出现的“莫青如”名字底下轻轻划过，意思是，能让莫青如得来比全能的机会，杜明暖的出场序上吃点小亏也是应该的。而且，虽说头炮难打还容易被压分，但在华国队的传统中，6-5-赛制下能打头炮的一般都是团体中该项目的第三第四人，水平最差的第五人都是放在最后比，要是前四个人都比得好，那第五人上去摸一把器械就下来轮空不比也有可能的。 “那怎么能一样？”谭胜男还是愤愤不平，莫青如比全能又怎么样？她的全能实力根本比不上杜明暖，难道还能把柳曦给挤下来？但是仔细看了看手中名单，她也不得不承认杜明暖打头炮并不冤，实在是这阵容排不开：李奈凌雪莫青如都是单项选手，主项肯定不能打头炮，副项则水平稀松，当个第五人最多了；柳曦是头号种子，高平自都要冲金牌的人，不会做这样的苦差；方月涵又是个软弱不堪用的…… 正盘算到此处，忽听梁淑弱弱地说道：“章导，月涵她亚运不会用1260下的，其实平衡木也可以让她打头炮的。” 亚运会并不能通过新动作的命名申请，所以方月涵不会去挑战那个1260下，这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谭胜男眉头一皱也会过意来，梁淑倒未必甘心主动让弟子去打头炮，而是以方月涵现在的难度、状态，真的不敢居于章龄给安排的那个位置——那是素有黄金出场序之称的第四位啊，反而凌雪这个冲击金牌的种子选手排在了可有可无的第五位。要是方月涵比砸了影响到凌雪，那就真是背不动的一口大锅了。 “这个无妨。我是考虑到凌雪这次只上一项，才安排她最后比，也算给其他几个孩子腾出点休息时间吧。”章龄笑吟吟说着。“大家还有问题吗？如果没什么其它意见，那我就来交代一下赛台训练的注意事项了。” ---- 人心浮动起来了，赛台还会发生什么呢……
第46章 回到房间，拧开灯，杜明暖的玩具熊还歪坐在床头，桌上还立着一瓶开了封的矿泉水，一切都还是烟火气满满的老样子，此刻却多出一种孤寂寥落的味道。 简秋宁卸下背上书包坐在床沿，太过安静的环境里，连自己裤腿衣角摩擦的响动都会引起一种惊惶的感觉。队友们应该已经整队等候入场了吧？不知道那样一个轩敞明亮的场馆里，比起赛来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吸了吸鼻子，简秋宁自嘲地笑了笑，脑海里响起了胡旭平下午下训时的话：“今天晚上就给你放假了，估计你也没心思训练。”那时候她还觉着不以为然，现在才发现，原来当替补的失落感是像过山车一样的，被抛到脑后一阵子又会卷土重来。 简秋宁不喜欢这种感觉，太窝囊了。于是她抓起电视遥控板，打开电视机，嘈杂的声音冲淡了室内的冷清。然而，听清了嘈杂中的内容，简秋宁的脸色一下子哭笑不得地黑了下来。 “央台记者吕冰至报道：华国体操男队今日圆满结束赛台训练，体操女队即将迎来考验。”电视机被杜明暖调到央台体育频道，一放出来就是熟悉的口吻。记者先是介绍了几句男队兵分两路，派遣二线队伍前来亚运的情况，然后便开始就女队的情况发表分析：“今年的华国女队是一只崭新的队伍，主力选手柳曦、杜明暖和方月涵和替补队员都是今年刚进入成年组。新选手亟待锻炼，新力量亟待成长，我们也希望华国女队在伦敦洒下的泪水到了今年的仁川和荆南可以灌溉出新的花朵。” 画面一转，是出发前柳曦在体操馆里预先录好的一段采访视频：“我是华国体操队柳曦，即将出征亚运会和世锦赛，我会奋勇争先，为华国体操女队争光添彩。” “不看了不看了，反正正式比赛的时候，我要看也是到场上看。”简秋宁嘟囔着翻下床来关掉电视机，活动了活动自己酸疼的手臂和脚腕，决定干脆早点洗漱之后上床休息。连日劳累，虽然时间尚早，不一会儿她也就被迷迷糊糊的困意裹着沉入了梦乡。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昏然梦中的简秋宁就听见有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由远而近向自己奔袭而至。她由脚趾尖到牙齿打了一个激灵醒过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细细一听，方意识到这是自己房间门铃的传来的响动。 “谁？” 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秋宁猛然掀开被子翻身坐起，顺手捞过床头的运动服披在身上，一边冲到门边一边大声问着。 “是我，方便进来吗？” 是胡旭平的声音，但激动得变了调子。 简秋宁心脏突突地跳起来，刚应答一声“好”，门把手就被大力拧下，门板狠狠弹了开来，下一刻，胡旭平和章龄两个教练一齐出现在门外，两人脸上都涨得通红地滑下汗珠，嘴里还喘着粗气。章龄手里提着一张运动员的入场证，看见简秋宁便沉声急道：“你做好心理准备，刚刚的赛台训练，凌雪受伤了。” “什么？” 简秋宁尖叫起来，原本因为小憩而充溢在她身上的慵懒随意瞬间就消失不见，但头脑却还像是停机了一样，完全不能消化章龄这句话的意思。 “你做好准备，从此刻起，你就是亚运阵容中的一员。”胡旭平踏前一步，紧紧握住简秋宁颤抖着的手。“凌雪受伤了，你要替补上去，四项都要顶。具体的安排明天会通知到你。” “我可以上了？”简秋宁喃喃地重复着，“不再是替补”这一超出想象之外的认知让她只觉得犹在梦中。热血涌入四肢百骸，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一滴黄豆大的清泪不知何时，已经顺着睫毛淌了出来。 “等下别赶绿灯，心里想清楚了再举手。节奏放慢，西松跳千万不要去硬接，团体第一个上还是要求稳。”胡旭平说完帮简秋宁正了正背后蹭歪了的号码布——作为临时顶上来的替补队员，刚刚入场手续时她很是多了一些麻烦。“不要想太多，顺下来就是胜利，啊。” 简秋宁点头，踮着脚尖登上平衡木的赛台。亮堂的场馆，红黄拼色的体操服，眼皮上的闪粉，还有即将转绿的计时器——忽然间拥有的一切恍惚到像是做了一场华丽得过了份的梦。 虽说心底从不愿承认自己与参加大赛的机会诀别，虽说来到仁川之后也始终在为渺茫的机会做着固执到痴心的坚持，当那个亿万分之一的向往已久的概率真正轮到自己头上时，她依然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前团跳上，没有赛台训练的磨合，木头踩在脚下是完全生疏的感觉。简秋宁深吸一口长气，摒除乱七八糟的心绪，只在脑海里缓缓地、重重地咬着下一个动作的要领。自由腿低于水平的立转720度，稳住；助跑，前团180，重心稳住，只有左脚一个小小抬腿。舞蹈过渡之后再次助跑，屈体前空翻——过了！ 简秋宁心神一松，看台上掌声如开闸放水也似涌入耳里，心下忽然便起了一种在大赛赛场上叱咤风云的感觉。高举腿360不由得发力便有些过猛，转过周了之后还未卸去来势，危险！ “好！”杜明暖惊呼尚未出口，就听身边李奈击掌高呼，原来电光火石之间，简秋宁本能地屈膝沉腰，竟是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将身体刹在了540度的位置，不但挽救了即将掉木的危局，甚至有可能阴差阳错被当做高举腿540度这个D组的难度动作承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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