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便是后者。” 秋东举杯: “敬他?们, 敬我们, 敬未来!” 太平仰头一口闷了,将六安瓜片喝出了烧刀子的感觉, 抹一把脸,低声道?: “接下来的事,还?需阿弟多在旁看着才行?,免得节外生枝。” 如今,她?最听不得节外生枝四个字。 “这是自然。” 虽然他?花了两百万积分,目的只是长命百岁。可眼下的局面,很难让他?能开心愉快的过完接下来漫长的几十年。 还?是干净一点好。 裴,范两人是自愿牺牲,不仅要让更?多人看清眼前局势,也是真的想?用他?们的鲜血唤起李旦心头的血性,让他?积极反抗武氏。 对旁人有没有效果尚且不知,但对李旦而言,确实是受到了极大地?刺激。 李旦万万没想?到,只是一次简单的会面,对方只是向他?表忠心,劝他?要找准时机,重振李唐罢了。 他?当时就苦笑拒绝了呐! 为了掩人耳目,还?叫周围伺候的内侍全都退出去。谁能想?到即便是这样,也被皇帝知道?了。 仅仅是因为几句对皇帝没有任何损失的话,就换来这么一结果。 李旦再次感到挫败的同时,也从心底生出了无尽的愤怒。 这份愤怒,在他?还?没找到出口时,便被另一件事的到来,刺激的彻底爆发了。 自打李旦被变相软禁在灵山寺后,洛阳城内便暗流涌动。 武承嗣一脉越发嚣张,虽然武承嗣本?人被皇帝罚在府中思过,但是日日宴饮不断,夜夜笙歌,各路逢迎巴结之人络绎不绝。 被他?收罗的读书人,专门为他?写?文章四处传扬,一时朝野内外,魏王殿下的名声好似比镇国大将军,福王殿下都高。 他?曾经为之牵马,溜须讨好的薛怀义,如今连他?的府门都进不来。 武承嗣得意极了,在旁人的吹捧下,第一次觉得太子之位,简直非他?莫属。 于是,召集下属密谋。 这回,他?们直接给太子武轮安上了个谋反的罪名,理由是—— 武轮身在灵山寺,不满于陛下的旨意,假借沉迷音律的名义,利用乐工与朝中大臣密谋造反。 安排好了证据,由武承嗣手底下的直接对皇帝告密。 皇帝听后大怒,命来俊臣连夜抓捕相关人员进行?审理。 整个灵山寺伺候李旦和刘氏几人的内侍和奴婢全被来俊臣带走,就连平日与李旦多说过几句话的僧人也没能幸免于难。 李旦深觉此次大难临头,再无可回旋的余地?,终于无视了皇帝堪称软禁的命令,走出灵山寺,跪在上阳宫门口自辩。 李旦知道?来俊臣下手有多黑,想?来用不了多久,来俊臣背后之人想?叫他?的那些?内侍们招供什么,陛下案头便会出现?什么样的供词。 李旦不想?让身边人都跟着遭殃,也想?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随着他?这一跪,消息很快传开,不少?朝臣闻讯赶来,跟着李旦一起静坐在上阳宫门口,请求陛下还?太子一个清白。 上阳宫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许多来往百姓驻足。 秋东的马车混迹在人群中,远远瞧着这边的动静。 太平坐在他?旁边,握紧双手,眼里?快要喷火了,愤怒道?: “当年对付二兄就是这一招,眼下还?来!” 谋反,太子谋反,多可笑的借口呐! 秋东将一个手炉塞她?手里?,眼下天气微凉,他?倒是感觉刚刚好,可太平上次生孩子伤了身体,平日该多注意才是,温声道?: “这回不一样,她?不会成功的。” 的确不一样。 上回诬陷太子李贤谋反,所有人都将之归结为李唐皇室内部的政治斗争,李贤下台李显上,皇位终归是高宗皇帝的孩子继承。 可这回诬陷李旦谋反,明显是要断了李唐最后的希望,要将李家的皇位偷给武家。 别说李唐宗室了,就是天下人也不能认同呐。 别说武皇她?作?为妻子,拿走了去世丈夫的家业,并想?将之留给她?侄子,而非丈夫的孩子。 就算换成任何男人,谋夺去世妻子产业,并传给侄子,而非妻子的孩子,也同样要遭人唾弃的。 秋东吩咐亲卫: “恐怕宫里?已经得到消息,这里?待不久的,接太子回家。” 上阳宫门口,很快就有内侍站在李旦面前,弓着腰,态度看似恭敬,语气却相当冰冷道?: “殿下请回吧,陛下说了,来大人亲自审理,定会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说罢不由分说,身后出现?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要强硬的将李旦带回东宫。 根本?不给他?回灵山寺的机会。 当然也不给闻讯赶来的朝臣们继续壮大声势的机会。 李旦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当成犯人一样对待,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狼狈,静坐的几位朝臣看不下去,纷纷出言阻止。 奈何押送李旦的侍卫更?多,双方即便一言不合动手,寥寥无几的朝臣,也不是侍卫们的对手。 气氛剑拔弩张。 也就是这时候,秋东从马车上下来,迎着所以人的目光,行?至李旦跟前,对押送他?的侍卫道?: “北衙禁卫军?觉得不受吾这个先帝钦封的南衙十六卫统帅管理,有恃无恐?” 领头人当即躬身告罪: “殿下明鉴,末将绝无此意!” 领头人心里?苦,皇帝他?得罪不起,难道?眼前的镇国大将军他?就得罪的起?看来今儿是凶多吉少?啦,约莫是出门没看黄历罢! 秋东的语气堪称温和,动作?却丝毫不见手软,一摆手,身后的亲卫们便呼啦啦围上来。 将秋东和太子,与对面之人隔开。 “人本?王带走了,本?王府里?温了一壶醉春风,好久没与四兄共饮,今儿天气好,正是微醺的好时节。” 秋东轻轻拍了两下对面首领的肩膀,叫首领顿觉压力扑面而来。 “陛下问起,你如实说便是,叫她?来怪罪本?王。” 首领头上的汗珠已经下来了,他?并不敢轻易将人放走。回头陛下不会怪罪福王殿下,难道?还?不会拿他?一个小小的参将出气? 眼见着要在上阳宫门口上演一出流血大戏,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大臣们也撸袖子准备加入其中。 福王轻轻一笑,只摆摆手,刹那间的功夫,也没人能说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北衙禁卫军的人就被福王带来的亲卫全部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秋东带着李旦,在众人自动让开的小道?上离开,语气轻飘飘的落进在场每一个人心里?: “如此,将军在陛下面前也不为难了。” 是的,首领人虽然被摁在地?上丢了脸面,但心里?确实松了口气。 赶来的朝臣们目送福王殿下那辆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马车离开,彼此对视一眼,再次撩开衣摆,静坐于上阳宫门口—— 请陛下还?太子殿下清白! 李旦谋反?谁信呐?他?要有这胆子,也不至于一步步落到如今田地?。他?要真想?谋反,他?们还?跟着兴奋了呐! 守门侍卫并不敢随意驱逐这些?大臣,只能快速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禀告于陛下。 皇帝知道?后,当先确实有几分恼怒,想?下令叫侍卫将人全部驱散。 可转念一想?,又吩咐侍卫: “不用管了,且随他?们去。” 她?一直都摸不准朝堂上究竟有多少?人是暗中支持李唐的,或许这回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马车里?,李旦如丧考批,嗯,也不能这般说,因为如丧考批说的是死了爹娘,毕竟他?娘还?活着。 李旦垂头丧气,狠狠锤了两下车板,眼眶通红,问两人: “吾是不是特没用?” 太平挺想?说是的,但看了一眼对面微微朝她?摇头的阿弟,出口的话就成了: “四兄你怎能如此想??你擅音律,精通诗词,鉴赏山石古玩更?是一流,不过是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而已,若将你放在如玄皇叔身边,如今你也能与如玄皇叔一般名满天下啦!” 李旦已经不天真了,并没有被这番话安慰到,他?难过道?: “吾实不知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他?们都是受我牵连。” 秋东却道?: “若他?们经受不住来俊臣的言行?拷问,胡乱招供出对你不利的东西?呢?” 李旦苦笑: “待人何苦吹毛求疵?这个道?理阿耶在世时常教?导我们。他?们原也不用遭此无妄之灾,一切皆因吾而起,是吾对不起他?们在先。” 就连太平都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时人眼里?,奴婢是主人的私产,为主人生,为主人死皆为常理,三姓家奴都是要被人钉在耻辱柱上遭受世人唾弃的。李旦平日待他?们不薄,眼下到了他?们以命相报之时,哪里?有李旦对不起他?们之说? 这实在宽容过了头,便显得有几分懦弱。 太平眼神复杂极了。 秋东却不以为意,若非李旦性子里?的这份宽容,哪里?会得那么多朝臣的暗中支持?倘或他?是个性格暴戾,隔三差五砍人脑袋的主儿,阿娘称帝,便成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举。 凡是有利有弊。 何况他?这份宽容,在关键时刻也得到了足数,或者说远超付出的回报。 “先回吧,有事回去说,今儿叫厨房专门给你做了炸酥鱼,还?温了你爱喝的醉春风。” 李旦一愣,没想?到还?真有醉春风。 他?不知一切只是巧合,还?是阿弟早有准备,可对上阿弟那双沉静的眼,沉重的心事也难得放下片刻。 他?已经下定决心,若皇帝执意要判他?谋反之罪,他?也只有以死明志,才能不给阿耶丢人,不给李家列祖列宗丢人啦。 到时候一头撞死在上阳宫门口的石狮子上,一了百了,剩下的就让陛下自个儿烦恼去罢! 或许是心底有了决断,李旦反倒是放松下来。 事实上,李旦的这份轻松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在来俊臣审问过程中,确实有人经受不住严苛到残酷的刑法,开始胡乱攀咬,几乎是来俊臣问什么,他?们都能点头,只求速死的程度。 但其中意外的出现?了个硬骨头,正是当初帮李旦给远在安西?的秋东送过信的乐工安金藏。 李旦对他?有救命之恩,于是他?也拿性命来报,他?经受住了一波波刑法后,对来俊臣道?: “吾说过了,太子殿下只是喜好音律,叫吾等为其演奏而已,绝无假借乐工之手,联络朝臣谋反之举!若尔等若不信,安金藏愿剖腹明志!”* 来俊臣听了这话,咧开嘴嗤笑一声,叫人将安金藏从刑架上放下来。 这种人来俊臣见多了,觉得自个儿有求死的勇气,便天真的以为能对自己下手。凡是这种人,最后都痛哭流涕求他?饶过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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