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庆国也想起那件事,心里唏嘘不已。 医生说过,自闭症会引发其他病症,要是孙女也不声不响得了那个,那个叫什么抑郁症的,岂不雪上加霜? “我心里不踏实,明儿带孩子去医院瞧瞧?” “我看行。” 舒念第二次去医院看病,这一次,医生问清楚情况后,特意让长辈离开,自己单独陪同,以聊天的轻松方式进行询问诊治。 舒念这些天一直都在想毛茸茸的事情,期间也和老黄牛它们说起过,但它们的认知很简单,并不能给予她太多反馈。 眼前的医生,眼神很温柔,让她想起老黄牛看自己的神态。 渐渐地,舒念开始放松,时不时会说出一些想法。 而这些想法表达,是按照她的情绪来的,在常人看来很颠三倒四,又或不成系统。 医生一点点拼凑,终于了解情况,想了想说:“念念,不止是孩子,即便是我们成年人,很多时候也是恐惧死亡的。” “因为恐惧,会刻意的避免甚至不愿提起。但不提起就真的不存在了吗?” “你思考这样的问题很好,但是不应该陷得太深,与其思考死亡的痛苦,不如去认真感受死亡之前,活着的每一天,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活在当下,珍惜所有……” 医生对所有病患并不特殊对待,她愿意站在他们的立场去理解他们的世界,并试图感知体会。 这种诊治方式,让病人放松,不再觉得自己是另类。 而舒念,同样有这种感觉。 眼前的医生阿姨,和毛茸茸一样,他们之间是可以正常说话的。 最后,医生什么药也没开,只是叮嘱两个长辈,多关心孩子,可以尝试着走进孩子的心里,去听一听孩子内心的想法。 “认识他们,理解他们,帮助他们,这是我们能够做的。” 而不是,厌恶他们,否定他们,远离他们。 遵医嘱这一点,唐庆国和张桂花一直认真执行。 于是乎,陪孩子“谈心”这件事,落到了唐庆国身上。 唐庆国跟孩子一起待着,有时候陪玩儿,有时候就只是陪发呆,他观察孙女一整天的活动轨迹,看她每天都在做什么。 和以前不一样,这几日,唐庆国事无钜细都在观察。 最终,好像发现了问题所在。 “念念。” 唐庆国把孙女喊到身边,和蔼问道:“你喜欢家里这些动物啊?” 舒念的视线绕着牛棚——猪圈——鸡窝,如此转了一圈。 唐庆国心里明白了,又问:“比起哥哥,你更喜欢它们?” 舒念想起赵大宝,这个哥哥实在太会叨叨了,什么都说,一说就停不下来,毛茸茸们从来不会这样子。 于是很诚实的摸了下身边的小黄狗。 唐庆国看得清楚,最后再问:“那家里这么多动物,每天陪你一起玩,你还不高兴吗?” 可是,毛茸茸不能永远陪我。 舒念看向猪圈,又看一旁晒太阳的大公鸡,表情沮丧。 被看的正主听一老一少碎碎念,急脾气顿时上来,“爷爷,你问得都不对头勒,你都不知道念念在想什么。” 话说完,冲着舒念“哼哧哼哧”,“念念,你要告诉爷爷你的伤心事,猪猪我啊,想要活得久一点呢,你给争取争取?” 小猪知道自己长大后的命运,但吃货眼里并没有太多恐惧,猪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但如果能够晚一点死,那就可以多吃一些好吃的了。 一旁大公鸡也跟着点头,“念念,我也想多打鸣几天,你问问爷爷,如果我一直都会打鸣,是不是可以活得很久呢?” 舒念听着毛茸茸的诉求,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身负重任。 她可以听到毛茸茸的声音,如果可以将它们的话告诉爷爷奶奶,是不是就是在帮助它们? 毛茸茸需要我,我可以为它们做点什么。 舒念眼睛登时发亮,不自觉揪住毛绒狗,而后抬头看向对面。 唐庆国注意到孙女的动作,却并不着急,眼神依旧和蔼,甚至鼓励对方开口。 等待了似乎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孩子忽然喊了声,“爷爷。” 唐庆国心头震颤,鼻子莫名发酸,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孙女到家里一个多月了,根本不愿意叫人,别说他们两个老的,就是来的那天,连爸爸妈妈都几乎没听到孙女喊过。 可是现在,自己听到了什么? 孩子居然开口喊“爷爷”了! 唐庆国努力压制自己激动地情绪,生怕吓着孙女,“念念,你说。” “小猪,不卖。” 好喜欢小白猪啊,一点也不想毛茸茸离开自己。 唐庆国看了眼猪圈,表情惊讶,孩子那么小,怎么提起这茬了? “念念,猪长大了就要出栏,卖了才能换钱,到时候给你买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舒念想了想,摇头,“不吃,不玩。” 见对方没反应,舒念心里开始焦急,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拽住爷爷的衣袖。 唐庆国又听到一声,“喜欢,不卖。” 关于小猪的归属事情,爷孙俩最终也没得出结论。 舒念觉得自己失败了,没有帮助到毛茸茸,心情一直很低落。 之后的几天,吃嘛嘛不香,干啥啥不行,俨然像是第一天到这个家的表现。 张桂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老唐,你和孙女谈心没?她怎么还越发严重了?” 唐庆国默了下,将那天下午发生的对话告诉老伴儿,还不等说完,张桂花直接开骂。 “哎哟我说你这个死脑筋,不就是不卖猪嘛,你直接答应她就行了。” 唐庆国表情严肃,“孩子小归小,可不能骗人,你要是最后反悔,晓得给她造成什么影响?万一病更严重了怎么办?” “谁说要反悔了,不就是一头猪,要是真能治好孙女的病,咱给它养老送终都行。” 张桂花一开始抓猪崽子养,并不是为了养大卖钱,主要是舍不得家里的粮食浪费,毕竟每年种的红薯玉米棒子,实在太多。 “念念好像很喜欢家里的这些畜生。”唐庆国又说了一句。 张桂花听到这话,笑眯了眼,“那感情好啊,喜欢就随她高兴,你再问问,她还想要干啥?” 唐庆国再一次和孙女“谈心”,然而舒念并不肯表达。 “念念,我和你奶奶商量好了,这头猪崽子啊,咱家不卖了。”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响雷,舒念整个人都惊呆住。 唐庆国第一次看到孩子脸上如此丰富的表情,他知道,这事儿做对了。 “念念,咱不卖猪了,你想养多久,咱就养多久。你要是喜欢,爷爷奶奶给它养到老。” “大公鸡,不吃。” 舒念回过神,看向身旁鸡窝,“母鸡,不吃。” 唐庆国心里笑开花,猪都舍得了,两只鸡而已。 于是点头,“嗯,不吃,咱念念喜欢啊,就一直养着它们。” 两个老人对一年见不了几次的孙女格外宠,因为舒念的情况特殊,不仅宠,还心疼。 若是换做赵大宝这个皮实的外孙,指不定得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舒念得到爷爷奶奶的保证,心情瞬间开朗,在鸡窝和猪圈两边来回走,把好消息告诉它们。 相比大公鸡和母鸡的淡定,小猪却是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吃猪食。 “念念,你简直是我的天使,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和老黄一样,在这个家活到头啦!” 想起前两天,自己忐忑不安,吃得也不多,小猪就觉亏了。 反正也不会被卖了,那就使劲吃使劲吃,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到时候和老黄一样,驮着念念在村子里溜跶。 小猪崽子这一刻,为自己的猪生立下宏图伟志,势要成为小主人的第二坐骑。 它,小白猪,会成为永唐村最胖的那一只! …… 七月半,农村家家户户都要祭拜祖先,在外不远的儿女也都要回家,吃月半。 这和清明扫墓,有异曲同工之处。 老唐家的七月半放在周末,为得是能让家里的两个女儿都赶得回来。 至于省城里的儿子儿媳,鉴于年年喊年年不回家,已经自动忽略了。 这一天周日,唐佳欣和赵秦去乡下吃晚饭。 至于小女儿唐佳菲,人在外地出差,赶不上。 饭后拉家常,唐佳欣知道父母做的决定,惊讶极了,“妈,你们怎么答应这种不合理的要求?” “怎么不合理了?” “哪有人把猪养到老的,那不是白白吃家里粮食嘛!” “不止猪,家里的两只鸡,过年也不杀了。” “什么?” “念念喜欢,一直养着呗。” 唐佳欣完全懵逼,这是什么骚操作? “你们是准备先哄着孩子,等明年孩子走了,再——” “胡扯,我和你爸从来不说假话。” “可是妈……” 唐佳欣还想再说,边上赵秦扯了把妻子,抬头笑说:“挺好,爸妈为了念念,实在有心了。” 回去的路上,唐佳欣依旧想不明白。 赵秦一边开车一边说话,“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就是一头猪两只鸡嘛,过年直接去菜市场买就是了,又不是吃不起。”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唐佳欣摇头,满面愁容,“我就觉得爸妈做事有些不靠谱,他们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别回头没治好孩子,自己反倒是闹出病来。” “我看好得很,爸妈精神头足着呢。” “算了,就当是我多想了。” 唐佳欣的担心,唐庆国和张桂花完全不在乎,两个人每天带着两个孩子,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舒念在七月半这一天,又见到了哈士奇,这只毛茸大狗告诉她一件事。 “念念,鬼节那天,张家村要举行重大仪式,你和黄仔来参加啊!” “是我即将成立的狗子第一寨,我是寨主,你们来给我加油助威。” “来吧来吧,我有好多狗粮和罐头。” 舒念对哈士奇口中的狗子第一寨完全不关心,但是听到去了张家村,就能拿到很多狗粮和罐头,她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可问题是,她不知道张家村怎么走。 就算知道,自己一个小孩儿,也不能随便去。 老师说过的,小孩子不能随便离开家里,没有大人陪伴,很容易被坏人抱走的。 “小黄。” 舒念蹲在墙角跟,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狗头。 小黄狗对哈士奇的邀请挺向往,瞅了眼小主人,说道:“念念,我们可以去参加大花的狗子第一寨成立仪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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