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大实话惊得皇帝一愣,以他的城府,能微微怔愣,已经是很大失态了。 “爱妃说的这是什么话?朕最心疼你不过,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谣言?这是大实话!说起来,我也出身尊贵,为陛下诞育过子嗣,还能讨陛下欢心。若是陛下真肯立我为后,我明日就摆明车马为难皇后去,陛下肯给我一句准话吗?”景华凑过去,双手环在皇帝脑后,笑盈盈看着他。 皇帝让她盯得不好意思,微微低头啄了她脸颊一下,嗓音沙哑低沉,“又调皮。”转移话题的意思非常明显。 景华才不惯她这坏毛病,放开他坐到矮塌另一头,冷笑道:“既然陛下不会立我为后,我上蹿下跳蹦跶什么?等三十年河西的时候,让人当做秋后蚂蚱一锅端了吗?” “哟,真生气啦~朕何曾说过这种话,不气,不气,是朕错了还不行吗?”皇帝连忙坐过去,搂着景华轻声哄道。他在内帷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要是没人和他闹过脾气,新鲜感上头,他也愿意伏低做小。上次景华剖白自己在草原上的地位和他在中原的地位一般无二之后,皇帝倒真有些平等相待的意味。 “哼~这还差不多,陛下要是好好问我,我岂有不认真回话的,非要拿我寻开心,可别怪我把话杵回去。”景华顺势倒皇帝怀里,“我还是那句话,皇后废不废的,只要不能让我当上皇后,我就不关心,都依陛下心意。” 皇帝摩挲着景华的胳膊没说话,心里却盘算开了,睦妃说的不错,肯在废后一事上自陈己见的,都是于后位有想法的。有维系礼法的名儒重臣,不赞成废后,不见得他们觉得张皇后有多贤德,只是母族败落,便休弃妻子,不符合士大夫们的审美,他们也绝不赞成扶正妃妾,“毋以妾为妻”是儒家名训。那些以张世子悖逆为由,罪及出嫁女的臣子,也不一定认为张皇后失职,只是后位尊贵,张家败落,却该由新人统领后宫,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后宫也同样适用。不废皇后,各家在后宫中的女儿如何上位。 张世子的罪行几分真几分假皇帝心里清楚,张世子的人品、才干,皇帝更清楚,灌两口黄汤胡言乱语几句有,但若说谋逆私藏兵甲那是万万不可能。这些罪名之所以没有让三司介入详查,是他还没拿定主意如何处置皇后和太子。若非岳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世子的位置是绝不会落到他头上。岳丈一代英豪,老国公也是沙场名将,可惜子不类父,岳丈早就越过儿子培养起孙子来。当初那些传岳丈通敌叛国的无稽之谈,皇帝根本没放在心上,堂堂国丈私通敌国为什么?为以后在敌国做一个人人防备的“异族”,为了离开世代生养自己的故土?还是为了有朝一日太子外甥继位再来攻伐自己,被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皇帝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睦妃,这是一个知情识趣的漂亮女人,若她是某个朝臣的女儿,即便家世不显,自己也能强推她上后位,毕竟在这宫中,如此得他心意、又如此清醒的女人不多见。可偏偏是异族,即便自己哪天为色所迷昏头了,天下臣民也不会接受一个异族国母。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有些愧疚,“朕记得你晋封大典还没办,这次你直接升贵妃吧,做朕的贵妃,离朕更近一点,好不好?” 景华抬头惊讶的看着皇帝,隐约有泪水盈于眼眶,低头轻轻嗯了一声。皇帝感怀得收紧抱着她的手臂,景华却悄悄给乌兰使眼色,在心里狂骂:狗皇帝!枉我这么认真表白心意,居然还想拉我入火坑。我只差在脑门上贴着我是异族,不可能做皇后,不要把我牵扯进后妃斗争,他妈的居然还不放过我。贵妃常用做封后的过渡,自己若做了,岂不更与德妃结死仇。皇帝还是没放弃在自己和德妃之间做平衡吗?那就别怪自己想办法自救了。 景华伺候皇帝用了午膳,让他在这里小憩。看皇帝呼吸均匀睡熟了,景华才轻声吩咐捧着一大叠礼单的乌兰:“抄录一份名单给我就是,人不见了,陛下好不容易来一趟,别打扰他。” “打扰什么?”原本闭目养神的皇帝问道。 景华回头轻笑,“还说不打扰,这不就惊扰陛下了?不是什么大事,是最近给我送礼的有点儿多,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礼都重,我不敢收,退回去也有讲究,所以要先看看礼单。” 皇帝心思一下子清明起来,睡意都没了,对乌兰招手道:“过来朕瞧瞧。” 皇帝拿起托盘上的礼单翻了几本,皮笑肉不笑道:“倒真是重礼?她们送这些来做什么?” “巴结我呗?”景华凑到皇帝身边,陛下睡不着,我给你按按吧,下午还要批折子,久坐伤身。” “后宫里很多人给你送重礼?”皇帝你问道。 “最近才多起来、重起来,还不是陛下盛宠的缘故?您看见的才是冰山一角呢!肯送礼的都是实在人,还有躲在我必经之路上,小声嘀咕皇后不贤,我最受宠,后位非我莫属的。带人去找,传小话的宫女肯定早跑没影了。我嫂嫂进宫,也要捎带几句外面的请托,往我娘家送了重礼,让在朝上帮忙敲边鼓,鼓动陛下废后,日后定推举我为皇后的。日后的事情不知道,不过礼是真的重,陛下若心疼我,不然允我拿钱不办事儿?” 皇帝怒极反笑胸腔震动,引得景华按捏不准穴位,冷哼道:“自然,他们愿意送,爱妃收着就是。” 这些手段,与自己经历的也差不多。皇帝想起那些恨不得把张家打成乱臣贼子的朝臣,完全忘了不久前他们是怎样盛赞两位国公的战功。那些经意不经意在朕耳边谈论废后一事的,以退为进、浑水摸鱼,手段层出不穷。就是睦妃对废后也有自己的看法,只是无欲则刚,如她所说,废后与否,她都不可能做继后,自然能淡然处之。 没过多久,皇帝就下旨令三司细查张世子谋逆一案,朝廷三法司自有风骨,查出张世子的确对陛下有不敬之言,可那些甲兵在国公府礼制规定之类,并不能算谋逆。其他细节也一并清查,加诸在两代张国公身上的污名也被洗清,抓了不少乱传流言的中下级官员。 皇帝拿着三司的结案条陈,轻叹一声:“朕这舅兄啊!为人不谨,可也无大逆之心。削为侯爵,以儆效尤。立张轲为世子,只盼他继承祖辈勇武,再为朝廷效力。太子啊,抽空去侯府一趟,代朕慰问你舅舅表兄一番。” 太子早已上朝听政,站班就在头一位,此时出列躬身应下。 待散朝之后,太子去凤仪宫向皇后回禀这个好消息。皇后缠着抹额正在礼佛,听了这消息,低低诵了一声佛号,笑道:“能保住一个侯爵,还特地点了轲儿的名,张家子弟日后为官为将不受限制,已经比预想中好太多了。” “父皇不再追究,母后也不必礼佛了,母后快起来吧。”太子孝顺的扶着皇后,就要扶她起身。 皇后却摆摆手:“你父皇此举,不过为了一个稳字,后宫格局也该变上一变,我只能继续做无宠无爱,只留名分的皇后。礼佛就很好,也能平心静气。” “母后!”太子不赞同得轻唤一声。 “痴儿,这些事情,你是一路切身经历的,早该放下无畏的濡慕。你父皇当初想废后,即便他知道泼在你外公一家身上的污水是无稽之谈,他也没有为之澄清的意思。我嫁给你父皇,本就是张家助他上位的酬劳,如今他坐稳皇位,也不喜欢我这个曾经见证他卑微的强势的妻子了。若是祖父、父亲还在,他还能稍加收敛,可惜如今只有你舅舅,支应门庭艰难,军中又有新的将领,张家算是跌跤了。” “可这些都与你关系不大,你是太子,有外家助力是锦上添花,没有外家也无甚不可。如昌盛侯府之强势,到底是你三弟引为助力,还是昌盛侯府通过三皇子攫取利益,还是两说。你做好太子本分,如今没了外家支持,更不必顾忌谁的面子,做一个孤臣、纯臣,处处以你父皇为先。我了解他,只要对着江山有益,他不会以自己的喜恶为标准,他会挑选最合适的人继承江山。” “是,儿子谨遵母后教诲。”太子跪在皇后身边低声应道,声音哽咽:“儿子只是担心母后受委屈。” “放心,以你父皇不爱冒险、擅用平衡的性子,后宫必定是我、德妃、睦妃三足鼎立,我还有皇后的名分在,又有睦妃暗中相助,不会受委屈的。” “睦妃娘娘仁义,若是日后……儿臣必不亏待。” “善待可以,仁义倒也说不上。我与她不过各取所需,不过与人合作,诚信为本,若真有那一日,许她想要的就是。” 太子有些不明白了,听闻睦妃相助,太子还以为母后手段高明拉拢了睦妃,或者睦妃心存善念,不忍见妻妾颠倒的事情,怎么听母后说起来,竟然是冷冰冰的交易。睦妃与他年纪相当,太子真的有些疑惑了,“当初睦妃为何帮我们呢?” 皇后轻笑,回忆起当初自己也是这么问睦妃的,睦妃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只有三个问题:你废了,我能不能登上后位?德妃若是登上后位,我的日子能比现在好吗?我若帮助你稳住后位,等你胜了,你能保我后半生无忧吗?”景华笑得灿烂:“别管现在陛下的盛宠多么迷人,后妃的巴结多么令人沉醉,抛开表象,我想要的就是无忧啊。陛下不停在我和德妃之间制造矛盾,若是德妃真的上位,我就算做了贵妃,也要屈居她之下,受她辖制。不如我现在帮您,您日后帮我。” “你就不怕我过河拆桥吗?” “也想过,所以我查了张国公的为人,除去您哥哥,张家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好男儿,女儿肖父,我信张家的人品,愿意赌一回。” “你放心,我与陛下不同,相信我、选择我的人,我必倾心回报。”张皇后郑重承诺。 “我做女儿的时候,阿爸许我无忧,未成,但我不怪他,我愿意为部族牺牲。陛下也曾许我无忧,我知他是逢场作戏,也不怪他。皇后娘娘是第三个许我的人,再一再二不再三,您可不能再负我。”景华说得恳切,把威逼利诱藏进真诚里。 “定不相负!”张皇后紧紧握着景华的手,这小姑娘做她女儿年纪都够,心志却足以与她平等对话。景华的孩子不可能继承皇位,她们之间永远不会存在利益冲突,张皇后能斩钉截铁下如此保证。 两个女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还有一句话,她们都没说,可心里都清楚。对同一个男人的失望,催生了她们的友谊。
第170章 目标明确做太妃6 “前面传来消息,陛下降旨,德妃娘娘贤德温良,加贤字为封号。只是我朝素来只有贵贤淑德四妃,德妃娘娘加贤字封号,殊荣更甚。陛下的旨意是要大办,听闻礼部那边是比照副后来操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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