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松内紧,等着人自投罗网呢! 景华把大虎子安排在主院耳室,铁御史长随歇脚的地方,自己去府内转了一圈。 “如何?”大虎子把铁御史的两个长随打晕放在床上,小声问刚打探敌情回来的景华。 “整个府邸都是军士,不知抓了多少我们这样的人。内院没有女眷,打扫的仆妇看着也颇为健硕,即便不通武艺,至少有把子力气。” “那把这两人弄醒,审问清楚。”大虎子建议道。 景华却摇头,从腰间取下布包,取出一根金针,在两人颈后扎了几针,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睡眠。“何必问他们,直接问铁御史更好。” 景华取过一旁蒲扇,扇动着红泥小火炉,不一会儿,火炉上的水壶就开了。景华又从柜子里取出茶叶,一泡灰二泡茶,三泡四泡是精华。茶到了火候,才和大虎子一起出门,躬身弯腰,举托盘与肩齐,视线片刻不离开茶盏,标准的宫中奉茶侍者做派。 这座小院无人监视,只因外面已经布满天罗地网。 景华也不敲门,轻轻推开门扉,前脚掌先着地,软底布鞋走路无声,悄悄来到书桌前奉上茶盏,茶盏落桌,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身形也不曾挡着蜡烛的光亮。 铁御史正伏案写作,并未发现有人进来奉茶,等书写告一段落,伸手就碰触到最方便拿取的茶盏,也不在意,喝了一口,蓦然回头。 “先生好本事,如此悄无声息潜入御史府。”铁御史放下茶盏,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他不担心自己的性命,这人既然有如此本事,想杀他易如反掌,何必安静等这么久,还泡这样见功夫的茶。你这一手茶艺,就不该称呼侠士,该用先生才对。“不知先生,所为何来?” “本为杀你而来,这封奏疏救了你的命。” 铁御史桌前正摊着一封奏疏,写的正是此次调查三省流域泄洪一案真相。泄洪确有此事,百姓真的流离失所,没有愚民,也没有乱臣。若真是光明正大舍小家保大家,那些官员为何不直说。不过是为了各自大族利益,相互勾结,未曾明令宣告,没有只言片语,趁黑夜、趁百姓不备,直接决堤,无数百姓葬身鱼腹,下游捞起的尸骨,停满整个县城。 铁御史是正经二甲进士,生平最大的特长就是写弹章,只是很久没有写得这么真情实感、义愤填膺,文字如匕首直刺人心,又入滔滔江水奔涌而下,令人望而生畏。 “既然知道真相,也有恻隐之心,怎么不上奏天子?” “唉……”铁御史幽幽一叹,“本官在回程路上连上三道奏疏,无一批复,入京之后,直接被软禁在府邸,家眷不知所终,只有一封老妻手书。能如此做的,还能是谁?听闻本官已经上了称病折子,那些奏折都不是本官上的,如今天下都唾骂老夫谄媚小人、颠倒黑白了吧?先生明白了吗?本官不惧一死,只怕死了都说不出真相。先生来了也好,这奏折就交给先生了。” 铁御史落下自己的名字,又盖上官印,自嘲道:“陛下倒是放心,居然还让官印留在老夫手里。古有荀令君无汉禄可食而亡,今老夫不食官禄,亦无生机。只是可怜我才三岁的小孙儿,他又何辜?若先生有余力,可否救我孙儿一救,就当,就当……罢了,老夫这是强人所难了。” 铁御史本想说就当他冒死揭露真相,写下这封奏折的报酬,可他身为御史言官,纠察百官是他的职责,朝廷出了这样的败类,本是他失职。如今他直谏君王,也不过本分,如何能以此要挟,携恩图报。 景华把没糊封面的奏折叠成蝴蝶装,塞入怀中,才道:“铁大人不必如此悲观,您只当这是圣意,有没有想过,是有人从中作梗,令你和陛下都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这不可能!宫中刘大伴亲传的旨意,外面守着的都是禁卫军,怎么可能不是圣意?先生遨游江湖,闲云野鹤,不知朝堂……” “太子也行。”景华打断他,“若真是圣意,为什么不是总管太监高大伴,禁卫军副统领是太子良娣的伯祖父。刘大伴是江西人,与刘家连宗,猫耳朵胡同养着娇妻美妾、儿孙满堂。谢家、王家、李家、彭家,出生勋贵,百年之内互结姻亲,势力庞大。当今皇后正出自王氏,太子天然站在勋贵一边。大人寒门出生,真的了解这些世家大族吗?” 铁御史目瞪口呆,当今世道如何,朝廷局势如何,即便是在朝官员也不是人人都能出这样的话,不是大员,不能如此清楚其中细情。可眼前的人是如此年轻,他能潜进来,武功定然也不错,那么,他的身份呢? “你是谁?”铁御史情不自禁问道。 “草民论政,一点愚见。大人还是想想如何解决泄洪一事吧。水是关不住的,人心同样,下游捞起的尸骨越来越多,真相如何,不是关一个御史、几个钦差能瞒住的。” 铁御史摇头,这样的政治水平,可不是草民。可他也知道,既然人家不说,问也白问,于是略过此节,只问:“先生之意呢?” “我需要一种陛下不能推脱的方式,一个天下人众目睽睽的场合,把大人这份奏折递上去。我们手上还有万民书,这些应该够了吧?” “先生计划是——敲登闻鼓。” “敲登闻鼓。” 两人的话音重合到一起,铁御史轻叹一声:“老夫好歹有个官身,到不必冒这风险。”敲登闻鼓是要打板子的,半条命就没了。 “不行!这件事必须是百姓伸冤,必须是苦主上告,不能是某位大人良心发现。”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都要不可攻讦,不能变成朝堂斗法,朋党征伐。伸冤、雪耻、报仇、安息,必须干干净净,靠自己的力量获得,而不是运气好,得到谁的同情怜悯。 可是,你明明暗示陛下会重查此案,因为太子,因为派系斗争。这话在铁御史喉间转了两圈,终究没有吐出。 跟在景华身后,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得像个影子的大虎子突然开口:“我去吧。” 大虎子扯扯嘴角,勾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来:“虽然没太听懂你们说什么,可我知道必须有个人去敲登闻鼓,我去吧。” “要吃大苦头。”铁御史轻叹。 “我知道,自从听说了登闻鼓,我就细细打听过,我知道那是什么。”大虎子郑重答道。 如此,复有何言? 第二天,大朝会,陛下在前殿升座,高大伴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朝会是礼仪性的,基本不说正事,朝廷大事内阁和陛下开小朝会,真正要命的事情,不开会,圣心独断。 就在这走过场的大朝会上,突然想起了激越的鼓声,昏昏欲睡的朝臣都惊醒过来,茫然抬头张望:怎么了?怎么了? 尤其是排班站在殿外的低阶官员,更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出啥事儿了?怎么没有奉御传话?老大人们在搞什么? 老大人们也懵了,多年的经验让他们瞬间反映过来,是登闻鼓在响,近日朝堂大事在心头过了一遍,心里有谱的人几乎猜出了是什么事。 皇帝还有些糊涂,招人问话:“外面是什么声音?怎么还无人来报?” 话音刚落,消息一层一层传递进来,殿前值守的禁卫军小将入殿,单膝跪地禀告:“有人敲了登闻鼓!” 登闻鼓前,小四象有节奏得敲击着鼓面,众多行人围拢过来,更远处还有听到鼓声的人源源不断赶来。 景华持着齐眉棍站在一旁,与禁卫军对峙,地上躺着的几个禁卫军被同伴拉走,刚才他们试图组织小四象击鼓。 大虎子跪地,解开包袱,取出一卷绸布,他握住木轴,猛然一抖,卷在木轴上的白绢顺势展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按满了鲜红的指印掌印,有端正的馆阁体,有初学用笔糊成一团的大字。白绢、黑字、红印,如雪地寒梅,傲然绽放。 “三省流域官员,为保各家大族宗地,私自决堤淹没民宅良田,一万八千户百姓命丧洪水!泄洪之时,不曾告示、未告百姓,有侥幸逃生者,统统受到追杀!草民九死一生逃入京城,才知朝廷颠倒黑白,草菅人命。铁御史被软禁府中,女眷被扣押,那些奏折,根本不是他上的!” 都是大白话,人人都听得懂!每一句都蕴含巨大信息量,每一句都打在围观群众心上。看守的禁卫军瞬间变了脸色,也知道事情不知他们能压住的,飞快往宫里禀告。
第225章 宠妾的出路13 宫里传令让敲登闻鼓的人进宫之时,大虎子已经把这套词重复了无数遍,保证围观的群众、暗中关注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进宫之前,大虎子先被拉去打了杀威棒,不需要谁暗中使银钱,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亲自吩咐高大伴来关照,不能把人打死了。 可毕竟是冒犯朝廷威严的事情,依旧打得血淋淋,由禁卫军扶上殿。 王虎缓缓跪直身体,行稽首大礼,“草民王虎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华和兰三也被带上殿,跪在大虎子身后。 筹谋了那么久,当最终面纱揭开的时候,景华却有一种不真实感,一切仿佛成了默剧,情绪和声音都远离自己。皇帝的问话缥缈遥远,那些问题甚至有些可笑。站在玉阶下的太子绷不住一国储君的威仪,其他亲王服饰的皇子表情各异,还有那些大臣,自上而下,用眼角余光看这三个螳臂当车的草民。 难道自己走这一遭,是为了挽救这个腐朽破败的朝廷吗?他们看自己如同草芥,自己看他们又何尝不是蛆虫? 皇帝问了大虎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儿子和臣子联手蒙了,直接叫了最信任的禁卫军统领点齐人手,先去御史府救出铁御史,再派兵包围某些重臣府邸,东宫也被严密监视,后宫大权直接交到两位贵妃手上。 一切后续都是朝廷的事情,三个告状的小民被移到大理寺监牢,若非此案关系重大,以他们一介草民的身份,连大理寺监牢都没资格进来。 三个人分别关押,有三法司的刑案高手来反复审问,现在他们三个是安全的,甚至享有一些特权,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皇帝、朝廷但凡还要点儿脸面,他们就不能出事。 国家机器向来是有力的,一年之后,三省泄洪案终于落下帷幕。 朝中贵胄自太子始,至八品县丞止,牵扯进一千多人罢官去职,其中有七百多人丢了性命。可是,与死去的一万八千户相比,这些人官员又算的了什么呢? 为了朝廷脸面,太子没有被废,只是病逝了。子女移入皇庄修养,朝廷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夺。 景华等三人也走出大理寺监牢,他们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包括景华女子的身份,兰三流放犯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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