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起身,跪在周夫人跟前,“母亲对儿的大恩大恩,儿没齿难忘。” “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周夫人扶起聂远,“你一定奇怪,多年旧事,我为什么要与你说。因为你的母亲是北疆王蓝景华。” 聂远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半响才回过神来,他现在相信母亲说“爱屋及乌”是真的了,也相信“无一不出类拔萃”并未夸大。北疆王、蓝景华,人的影、树的名,其他不必多说,只要报上她的姓名,一切就有了注解。 当今世道,很少又女人能留下姓名,即便贵为皇后、太后,也至多不够某某氏,而蓝景华的名字却天下皆知。聂远最想要的战马,就被北疆王垄断,西北最好的战马都在她的马场里。 “当初她走的时候,带走了两样东西。一是我陪嫁的碧玉笛,一是这支金簪。后来她在西北落脚,经营起偌大产业,又派人送回了这支金簪,言明,若有所求,以金簪为信物。如今,我把信物给你,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刚起来的聂远又跪了下去,叩首道:“请母亲教训。”知道自己有这样厉害的生母,而生母与嫡母的关系是如此亲密,聂远更信服母亲的智慧了。 “你虽与她有血脉之亲,但不可以此要挟。她是最与众不同的女人,不会受这些身外物束缚。也不要把你瞧不起女人的那一面表现出来,她当初宁肯玉碎,不为瓦全,是极为刚烈的性子。这支金簪、你的身份都只是敲门砖,该付出的照给,你比起旁人已经胜出许多,若再失利,就是天命使然了。既然谋不成大事,就趁早歇了心思,寻一人投靠,也可保子孙富贵绵延。” “是!” 出发之前,聂远在周夫人面前聆听教诲,听她说了许多生母的事情,又找人收集了北疆王的消息,他们本就为买马一事收集了许多资料,如今再看,聂远却有了一层天然亲情光环,情不自禁设想起如何打动生母,获得战马。 早春三月,聂远乔装成皮毛商人,秘密往西北而去。 中原战场缺马,并不是新闻,各方势力都赶在这个春天找北疆王定下战马,以期金秋膘肥马壮之时,能在战场上立新功。 聂远带着部下到了北疆,正赶上春夏之交,北方的春天短暂得如同没有。清晨,阳光从远处缓坡升起,青草带着露水,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野花清香。山坡上的羊群成为绿布上的白色点缀,牧羊人挥动鞭子的声音、马匹跑动的声音,还有草原人嬉闹的笑声,这一切组成了人们想象中的草原。 再没有比这更美的草原了!聂远如此想道。下一刻,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远处一队骑士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位梳着满头辫子,带着华丽饰品女子,还有比这草原更耀眼的美。她肤色不像中原女子那么白皙,但笑容灿烂、眼眸生光,再看她的衣着,聂远心里就有数了,听闻大郡主颇受北疆王宠爱,北疆王自己就是女子之身掌权,大郡主日后掌权的可能性也很大。若是北疆王肯认他这个儿子,这就是他的妹妹。唉,也不知北疆王是否愿意回想那段屈辱的日子。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聂远觉得自己若是曾经为人男宠,一朝翻身,肯定杀人报仇,不愿意旁人再提此事。 聂远为了隐藏身份,并未走在队伍最前面,反而跟在中间,充做护卫的样子。 那队骄傲耀目的骑士呼啸而过,聂远正想和属下说什么,那队人又回来了。 只见那明媚耀目的妇人豪爽一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北疆做什么?” 领头人上前一步,躬身表示敬意,笑道:“贵人,我等乃是皮毛商人,自江南而来。” “贵人?你知道我是贵人?” “您说笑了,贵人有这样的宝马,又有这么多精壮卫士跟随,怎么能不是贵人呢?”领头人微笑奉承。 那少妇转着马鞭,笑问:“那你说我是什么贵人?” 领头的人不能答,这草原上规矩并不严苛,能穿这样服饰的人有很多,他也不敢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聂远暗悔不该为了稳妥选了此人,稳妥有余,机变就不足。聂远微微催动马匹,上前道:“贵人恕罪,以您的身份,不止是贵人,更是英雄。若小人没有猜错的话,您是大郡主殿下吧。”大郡主名扬草原,不止因身份,更因前线督战,亲自指挥平叛。 北疆王是之前朝廷册封过的王爵,大郡主也不是草原人叫着好听的,人家有正经爵位。 “哈哈哈哈……”景华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新鲜拍马屁手段吗?不错,不错,我真开心!”夸女人年轻永远不会错,被认成自己的女儿,景华也忍不住高兴。 “瞎了你狗眼,这是北疆王殿下!”随从护卫呵斥一声,不过也是笑着的。 聂远一惊,这就是北疆王,盛名在外,却如此年轻。再看她的时候,仿佛身上都是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小人眼拙,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这不是自己预料中的见面,聂远立刻低头认错。 假商队领头人连忙上前打圆场,“还不快退下,殿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殿下恕罪,一介商贾,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景华挽了一个鞭花,“这话就说错了,他夸我是英雄,我自然不能低了英雄的名头。昔者三国,有匈奴使者来见,魏武自觉容貌不足以震慑使臣,便叫有名的美男子崔季珪充做自己,他则捉刀站在一旁。事后,魏武私下问使者,你觉得魏武帝如何?那使者答道,魏武固然容貌俊美,但床头捉刀人才是真英雄。嗯?” 一个拖长音调的嗯字,激得聂远再次排众而出,笑着拱手道:“殿下真英雄也!”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能看出此人不凡,但景华而言不是神仙,素未蒙面的人一眼就能推断他的身份,这是福尔摩斯的本领。 “在下聂远……” “哦,是你啊,跟上来吧。”景华平淡点头,示意他跟上,率先疾驰出去。 聂远听她话中意思仿佛知道自己,也不扭捏,利落跟上。 到了北疆王宫,这是一组巨大的宫殿群。房屋用北疆特有的白色泥土筑成,虽没有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但脚下金线织毯、手边细瓷茶盅,均可见北疆王财力丰厚,虽低调,但不减奢华。 “夫人还好吗?她七十大寿我本要去的,可当时你那边还在打仗,她来信阻止了。” “母亲身体康健,劳您挂念。”聂远小心窥探北疆王的脸色,见他对自己称呼“母亲”没有异色,并不感到高兴。 “那就好,好人就该有好报,夫人理当长命百岁。”景华对周夫人的帮助很感激,但对聂远观感就一般,没有相处,即便有血缘也是陌生人。景华开门见山问道:“你来北疆做什么?” “想买一些战马。” “哦,马场由我大女儿掌管,你去和她谈。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聂远苦笑,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在北疆王面前,他的心思仿佛碟子里的水,浅得让人一眼望到底。 “夫人既然告诉你,定不会让你空手而来,可带了信物?” 聂远从怀中取出那个紫檀木小匣子递上,景华开盖看了一眼,放到手边桌上,点头道:“我承夫人的情,不论你和阿颜朵谈不谈的拢,我都送你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当然,前提是你能降服它。好了,去吧,我叫人带你去找阿颜朵。” 聂远自己准备了一堆台词,一句也没用上,三个回合几句话就被撵出来,只得先去找大郡主商量正事。 木立从后面转出来,笑问:“这就是你的大儿子?” “我的大儿子是那日松,那是周夫人的儿子。”景华摸着他的耳朵,笑问:“吃醋了?” “看你的态度就不吃醋了。”木立笑答。他的夫人是坦荡性子,婚前就说过自己的经历,只是草原人不在意这些。不说她的才干能耐,就是普通妇人,生养过不更能证明她能生儿子? 景华也笑,这么多年,木立的大度宽厚也常让她有惊喜。总有人奉承她与众不同,天生不俗。其实,木立才是脱俗的那个。 景华摩挲着他的手掌,问道:“北疆被我们经营得富饶安定,儿郎们都愿意为我们征战,还有那么多上好的马匹,你真的不向往中原的花花世界吗?” 木立放任景华把玩自己的手掌,用另一只手臂圈住她,笑道:“你才是北疆王。你若得了江山,会令选皇夫吗?中原人讲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颜朵、那日松他们会被人质疑吧?人贵在知足,咱们现在的日子富足安稳,何必再追去那些缥缈的功业?” “那我帮聂远你也不生气?” “你不会的,你只会帮最有希望的人。北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景华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27章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1 “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可血浓于水,那终究是我儿子。咱们经历这么多,难道还看不开吗?认了他,我也不会分给他什么,只图个名头好听。说起来,你们也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就是养只猫猫狗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呢?” 景华有意识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嗡嗡,她来不及分辨说的是什么,只感觉胸口胀痛,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呼——呼——”景华大口大口喘息,努力调动不听使唤的肌肉,让自己坐起来,不能躺,躺着阻碍呼吸。可是坐不起来,她手胡乱挥动着,不知抓到什么丝织物,垫在自己脑后,总算微微仰起,能呼吸得过来了。 原本坐在旁边苦口婆心的齐卫国见老妻这个样子,连忙过来帮她解开衬衫衣扣,又帮她顺气。“怎么样?好点儿没有?你说你,怎么这么大气性?身子是自个儿的,再生气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闭嘴吧!”景华有气无力呵斥一声,努力调整呼吸,好不容易醒过来不能又闭过气去。 齐卫国见老妻面色实在不好,知道这事是自己不占理,只能呐呐住口。 听着齐卫国离开的脚步声,等到关门声响起,景华才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然后闭目接收记忆。 原身方景华,已经五十岁了,出生贫农家庭,20世纪三十年代生人,还没来得及长大,父母就被战争带走,刚好红军路过,她跟着红军走了。一路上,靠着组织照顾,读书认字,拜了师父学医,当了战地护士,跟着上过战场,冒着枪林弹雨抢救过同袍。 后来,到了年纪,组织介绍了了对象。齐卫国当时已经是营长,结过一次婚,有一儿一女,亡妻在老家照顾老人,后来因生女儿难产而亡。除了是个二婚头,齐卫国条件相当可以,年龄也不大,又有组织背书,那个年代,大家都是先婚后爱,结婚了,自然而然就过到一起,说爱不爱的都有些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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