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两位女官的心意。我与小九并无嫌隙,二位放心。有什么事情也直接禀上来,不要顾及我们可能心情不好,可能意气用事。心里是情绪是有两分,可脑子还在,不至于误了正事。”景华放下毛笔,坐直身子严肃道:“你们看这花几上的兰花,曾也是长在深山幽谷之间,入了宫中自然有了富贵气象。同一种花儿,养在不同地方,养出不一样的脾性。再看窗外牡丹,牡丹与兰花都受人喜爱,都植在庭中,可也从来不是同一种习性。” “同理,小九是小九,我是我,我们亲姐弟,感情亲密,可也不是容不得不同。牡丹爱雍容,兰花爱清幽,谁又能说雍容错了,还是清幽错了。”景华笑道:“你们啊,太紧张了。既然把事情捅到我跟前,想必私底下琢磨许久了。也把我今日的话和诸人分说一二,我与小九很好,大家不要担心。” 谭女官看公主语气和缓、逻辑严密,想来自己心里是拿定主意的,没有左右摇摆也没有生气忧虑。这就好。 蒋女官忍不住想起当天,公主和殿下交谈之后沉闷的气氛。他们商谈的时候无人在场,等宫人们进屋收拾东西都时候,九皇子突然沉重道:“阿姐,我不这样想。”公主却愣了愣,才冷淡道:“那就试试吧。” 在宫里的人,谁不是人精子,最擅长揣摩人的情绪。两人只这两句话露出的冰山一角,足够让人心惊。更何况后续几日里,两人交流变少,相处时气氛冷淡,几个心腹都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吵架了。可他们年轻人吵架都这样克制吗?连在心腹跟前都不露分毫? 大家是在担心,才推了两位女官出来试探。 谭女官和蒋女官退出大殿,谭女官问道:“蒋姐姐可放心了?” “谭妹妹若是放心就不会这么问我了。咱们给明王殿下请安去吧。” 等试探过九皇子态度,两位女官才真正放松下来,九皇子与二公主一样,都十分克制和平和。这不是生气,也不是赌气,真的只是方法手段不同的小分歧而已。 景华这边一直拖着与萧家的婚事,几个折子上的候选人,也没有下文。眼看着事情就要拖不下去了,皇陵那边终于出事了。 “居然有人敢在皇陵行窃?”皇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是行窃还是盗掘?皇陵卫干什么吃的?老四呢?他可有受伤?说!” 一个“说”字含怒而出,怒气仿佛实质一般扑面而来,吓得本来就跪在地上请罪的官员直接匍匐于地,战战兢兢道:“臣有罪!臣万死!”在皇陵动手脚,向来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于普通人而言,骂人“掘你祖坟”也是生死大仇。 皇帝怒不可遏,他心里想起史书上那些靠挖掘帝王陵墓筹集军姿的一方诸侯,想起流传于民间的盗掘皇陵的故事,仿佛自家父祖的尸骸就暴露在旷野之上,任人指点。这是何等耻辱!我朝开国才三代,就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冒犯皇家威严?难道在他的治理下,皇室已不得人心到如此地步? 皇帝大步从御案后走出来,一脚把那请罪的大臣踢倒在一旁,“说事!皇陵如何!” “启禀陛下,是有人盗挖皇陵外的松柏。愚民无知,盗挖松柏种在自己祖坟已期庇佑,皇陵守卫森严,愚民不能入,他们只能盗挖皇陵卫驻所的松柏。后来,后来有奸商以为这是发财的机会,组织青皮混子入皇陵盗掘,越靠近皇陵价格越高。陛下息怒,臣已审过,这股青皮混子是第一次混进皇陵内,之前盗掘都都是卫士驻所松柏。” 皇帝微微松口气,不是大型有组织有预谋的活动,不是为盗墓去的,那些愚民期盼皇家庇佑而已。“那你说静国公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请罪的大臣又把头埋得更低了,“静国公奉命护卫皇陵,与这股匪徒正面交战,略微受了些轻伤。” “嗯,老四还算用心,高德,赏。”皇帝心想,怪不得如此担忧惧怕,原来是伤了皇子。天潢贵胄受伤,下面人自然战战兢兢。 可面对皇帝陛下的宽容和煦,请罪的大臣并没有放松得站起来,而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他咬紧牙关,在嘴里转了千百回的那句话就是说不出口。可陛下不可欺啊!他不报皇陵卫也会报,知道的人不少,他而今在御前,好歹能为自己分辨一二,若是由别人报上来,那可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启禀陛下,静国公与匪徒交战之时,误伤了西宁公府萧姑娘。” 不过误伤……不是,萧家姑娘为何在皇陵?皇帝看着大臣抖成一团,心中咯噔一声,不好打预感越来越强,难道事涉阴私?侧头看向同样一脸惊讶的高德,吩咐道:“叫皇陵卫进来回话。” 天降横祸的皇陵卫也是倒霉,他不知道陛下知道多少,他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回禀陛下。 原来皇陵松柏被盗掘并不是重点,因为那些青皮混子只敢盗掘卫士驻所偏僻之地的松柏,并谎称这是真正皇陵里的松柏骗无知老百姓。皇子受伤也不是重点,因为他只是轻伤,擦破点儿油皮罢了。青皮混子作贼心虚,凭胆子和蛮力做事,又岂能与常年习武的卫士相比。重点在碰上青皮混子的时候,四皇子和萧姑娘正单独相处,并打发了大部分侍卫,才会受伤。 自古阴私最伤人,牵扯进皇家阴私,性命就在顷刻之间,怪不得那久经官场的大臣也吓得瑟瑟发抖。 皇帝面色铁青坐在龙椅上,握着扶手咯吱作响,沉默许久才道;“都退下吧,管好你们的嘴。” 皇帝没有“龙颜大怒”,也没有拍案而起,甚至没有当场做决定。这是他面对重大问题时候的态度,不要轻易下结论,不要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皇帝太知道自己一道命令下是多少人的性命和命运。即便心里不停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可还是气得直喘气。 老四被发配到皇陵是思过的,可他在老祖宗坟前干的是什么阴私勾当!这也就是自己儿子,换了旁人早打死了! 皇帝还是不敢信、不愿信,又派了心腹內侍过去核实,万一是那些大臣大惊小怪看错了呢? 皇帝嚯得起身,在屋中转圈,驴子拉磨一般。虎毒不食子,我朝对皇子向来宽容。当然,前两代都忙着打天下,太祖立国之后,天下还有大片地方不归属我朝,就是当今也是上过战场的。那时候,性命相托,真的只有自家人才是最可信的。可惜也就是那个时候,真正的手足俱折在了战场上,而今的皇子们很难有当年既是兄弟又是同袍的感情。 皇帝在屋里拉了半响了磨,气得午膳都没用。 没过多久,高德轻声回禀道:“陛下,二公主求见,带着食盒来的。” 皇帝猛然抬头,道:“你通风报信的?” 高德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婢哪儿敢啊。陛下向来喜爱二公主敬上的药膳,二公主与御膳房的人熟悉。陛下未用午膳,惊得御膳房惶恐不安。二公主想来是担心陛下龙体,这才送食盒来的。” 皇帝轻叹一声,压抑住满腔愤怒叫人进来。 景华笑盈盈行礼,让拎着食盒的几个宫女上前,自己亲自碰触汤羹菜品摆好,把皇帝拉到餐桌前做好,又亲自给他布菜:“这道山药汤用的是怀山药,能直接入药的,做成汤羹色香味俱全,父皇尝尝?” “这炸糍粑瞧着金灿灿的,多喜庆。父皇别看它是油炸的,可一点儿都不上火,外酥里糯,沾点糖浆,吃的人心里都甜呢。” 有女儿做小棉袄,一边轻声细语的宽慰着,即便不说正事,皇帝的心情也慢慢缓和下来。随着她的话吃了不少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心里的郁气也派遣得差不多了。 皇帝笑道:“哪里用得着你布菜,坐下一起用吧。” “女儿用过了的,父皇安享女儿的孝心就是。”景华执意不坐,笑盈盈继续服侍皇帝用餐。 皇帝长叹一声,“还是你孝顺,老四只知道气朕。”皇帝气愤得把皇陵的事情说了,久不见女儿说话,回头一看,景华却是一副松口气的模样。 顶着皇帝奇怪的目光,景华解释道;“父皇执意与西宁公府联姻,现在有了四哥和萧表姐,就不用我嫁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除夕,除夕,除旧迎新,大家都窝在家里玩儿手机了吧?要开心哦~ 这章卡了我三天,真的,不能逻辑自洽是写不下去的。我和二公主一样担心把弟弟教得多疑,又担心弟弟天真受到伤害。站在二公主的角度行文,带入她,心里的纠结和她一样多。真累!
第41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41 皇帝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景华。 沉默有时是最有力量的表达方式,皇帝一身气势,配着阴沉的脸色,吓坏了向来得宠的惠国公主。 景华双唇蠕动,瑟缩了几下,手情不自禁缩回袖子里,颤巍巍探出两个手指揪住袖口,指节泛白,看父皇还是不说话,才小声道:“我不喜欢萧三郎,父皇见其他驸马人选也不太高兴的样子……” “之前为何不说?” “我……我不敢。”景华见皇帝收了一身气势,身形陡然一松,说话也流利起来了,“父皇说西宁公府劳苦功高,应该联姻的。我想大姐姐没成,就该轮到我了,萧家这一辈好多都没成亲等着安排。我不喜欢萧三郎,可也不讨厌,父皇看中的人,总是好的,我听父皇的就是。” 皇帝对西宁公府如此宽容,并非皇帝没有脾气,而是那些鲜血、性命积攒起来的功勋,不得不令人动容。更令皇帝保持清醒的是,西宁公府很有分寸,老国公把萧家和两位皇子分得很开。皇帝喜欢这样知分寸、懂进退的臣子。 “既然四皇兄和萧表姐情投意合,父皇就成全他们吧。皇陵清苦,这两年萧表姐都没放弃看望四皇兄,所谓患难见真情,不,是青梅竹马,萧表姐也在宫里读书几年,啊,也不对。亲上加亲,对,亲上加亲,本来就是表亲,亲上加亲也很好啊。” 皇帝看素来机灵的女儿都语无伦次了,想来是真怕自己被嫁到萧家去,可谁说萧家必须与皇室联姻? 这是荣耀,不是酬劳。萧家若无福消受,婚事作罢。 “此事是他们无理在先,你不必再管,安心回去吧。”皇帝淡淡吩咐一句,等着景华告退。 可景华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走呢,壮着胆子上前道:“父皇,什么无理?萧表姐去看四皇兄,肯定不是单人独骑出门,那么多人看着,能有什么阴私?刚才是女儿想错了,万一萧表姐和四皇兄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呢?到底有血脉在。都说偏听则暗,兼信则明,父皇问都不问一句就给四皇兄和萧表姐定罪了,那我可要替他们鸣不平。” 景华揣度着皇帝的脸色,继续道:“退一万步说,即便有什么,难道不是好事吗?萧表姐这样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就相处的很好,若是她做我皇家人,谁不高兴?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女儿是很高兴、很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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