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姐,公主累了。”谭女官拉住蒋女官,把她往自己的院子拉。 到无人僻静处,蒋女官忍不住握紧老姐妹的手,恳求道:“公主是否还与殿下生气,你不和我说句实话,我这心实在难安。” “又傻了不是,真生分了,还与你说这么多话,闲得慌?是你关心则乱,慌了手脚。听公主的,稳住,还不是公主该回去的时候。”谭女官握着她的手,亲切又温和,“公主若真生气了,我可没有好茶点招待你,早敷衍出去了。行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试试去岁腌的海棠果,做出的茶点可谓一绝。” 送走心有疑虑的蒋女官,谭女官过来复命。只见公主站在别宫二楼的高台上眺望,从这里西看,宫城就在那里。 “送走了?” “送走了。还有些担忧,宽慰了许久,应该暂时没那么担心了。”谭女官站在景华身后,略退了一步,十分恭敬。 “嗯。这条路小九早晚都要走的。趁着父皇还在,我还在,他就算错了也有回旋的余地。”难不成真等少主继位,拿国家百姓的性命前程去赌吗? 后面的话景华没说,谭女官也不知想到没想到,谭女官只是笑着谈起阮娘,自然得转开话题:“山中日子自在,真希望公主多过这样的舒心日子。阮娘技艺高超,人品也好,不枉公主救她性命。” 也亏得公主是真心怜贫惜弱,愿意为无辜之人做主的性子。谭女官感叹,当日留下阮娘,拿了公主的贴子去帝都府打招呼,自然有人去查那位“郎大人”。公主再三强调,不许以势压人,一切按律例来。可能作出被人供养三年,忘恩负义,反手就把人禁锢起来,意欲杀害的人,能事什么好东西呢? 帝都府的效率很高,查一个刚刚攀附上权贵的新进士轻而易举。这位郎大人不仅在老家有妻有子,路上还演了一出“富家千金赏识落魄文人”的戏码,骗财骗色,到了京城不敢打良家妇女的主意,才找上了阮娘。 这样一个人渣,真把事情翻出来,就是一向“用才不用德”的人也被他恶心得够呛。他刚攀附上的那家立刻翻脸不认人,他们是想和新秀联姻,想跟着陛下重用科举进士的路子走,可也不想一条忘恩负义的疯狗和自己称兄道弟。只说自家也是被蒙骗了,不仅不理会他的求救,反而踩上一万只脚,令他没有翻身之日。 那位郎大人杖责、刺配,流放偏远之地,帝都府没让这个案子拖过新年。 “是她自己争气,我也见过许多人,摔倒一次再也站不起来。或者干脆安于现状,浑噩度日。阮娘这样向上向好的心气,谁不高看她一眼呢?”景华笑道。 “是公主慧眼识珠,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谭女官这不是奉承,世人对女子的审美是安分从时、柔顺贞静,那些傻子以为把女人关在内院养傻了,自己就高枕无忧了。 “先生今日是专程夸我来了?脸有些红。”景华捂着脸笑。 谭女官欠了欠身,也笑:“公主真的不回去吗?立储大事当前,若无公主助力,殿下一人恐怕无力应对萧家。” “还不到时候。”景华还是这句话。 又过了几日,立储的风声突然高了起来,连景华这样避居别宫的人都听说了,还不是从秘密渠道传来的消息。当一件事人人皆知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连朝中微末小官都知道的消息,看来真的是要立储了。 于是,九皇子一人独骑上了海棠别宫。 “还不到时候,稳住。就是戏台上唱戏的,刚出场也是几个侍卫、童儿,谁家主角一开始就亮相?”还是在当初目送蒋女官离开的高台,景华把刚煮好的花果茶递给小九。 “是我养气功夫不到家,让阿姐见笑了。”小九呷了一口茶水,酸酸甜甜,犹如此时心境,“阿姐一位说不到时候,可我不知根底,这心实在静不下来。” 景华眺望远处群山,问道:“小九,你说若要立储,该从哪些方面考虑?” “皇子人品、才干、出身、子嗣之类。上能孝顺父皇,下能压服群臣,能让宗室支持,能领武将归心,再加上出身,大约就是这些了。” “是啊,宗法、礼教、舆情,都站在嫡子这边。没有哪位兄弟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冲破嫡庶的桎梏,所以,若要立皇子,最多只能在四个人里面选。大皇兄占长,三皇兄、四皇兄和你占了嫡,可是几位兄长都有子嗣,国祚眼见三代都稳了,你吃亏在年幼。”景华简单分析了一下情况,这些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庶出且一向低调的大皇子与获罪守皇陵的四皇子只是陪衬,若无意外,储君人选只在三皇子和九皇子之间。“小九,你要记得,父皇是明君。什么朝臣评价、宗室归心、外人扶助,都不如父皇心意重要。读书的时候,我爱那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样的道理,父皇才是最重要的。将心比心,你若是父皇,你希望自己的儿子怎样做。从现在开始,把自己当成帝王,想帝王所想,行帝王所为。” 作者有话说: 昨天柳回来上班了,今年春节真是难忘啊!
第45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45 春日的美好已经有无数人歌颂过,春花、春风、春景和那赏春的人。你在赏景,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今日春光正好,景华兴致勃发,在一株海棠树下调弄琵琶。她坐在一条花色繁复华丽的毡毯上,粉红色的海棠花瓣落在她素色的衣襟裙摆,红得越红,素得越素,春风拂面,偶尔让发丝在脸颊上调皮,好一幅春景美人图。 在这温暖的春景中,景华手中的琵琶慢慢成了调子。 开始的时候,曲调如眼前春光、春景一样宜人,暖风熏人醉,春花迷人眼。可是慢慢的,风冷了下来,弦声单薄起来,犹如呜咽,如泣如诉,思念浓稠得仿佛从曲调中流淌出来一般。 这样的转变是自然而言的,毫不突兀的,春风不可能一直是温暖的,它是风啊,总要吹来些什么,再带走些什么。 兴之所至、情之所至,在山野中、海棠花树下,一首怀人思远的曲子,就这样诞生了。 不仅演奏者如痴如醉,倾听者也深受触动。 皇帝微服而来,身边只带了大总管高德和禁军统领萧文,皇帝见多识广,在他面前弄琴者,皆是大家。而他依然被女儿的琴声所打动,这不是爱女之心滤镜加成。 皇帝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忍不住上前几步,却踏碎加下青草,发出簌簌响声。 不好,亲身骤停——惊动了弹琴的人。 景华回头一看,连忙起身福礼:“父皇怎么来了。”一边把皇帝让到树下毡毯上,一边向高德和萧文颔首致意。 原本坐着的阮娘早已起身退到一旁,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盘腿坐在毡毯上,旁边有一矮桌,上面摆着茶水、点心、香炉和书本。皇帝手搭在桌上,笑道:“朕来瞧瞧你。除了过年时候见过一面,朕几个月不曾见你的面了。怎么做如此悲声,可是日子不松快?” “父皇误会了,我很好。山中日子清净,日日为外祖父、母后祝祷,为父皇祈福,充实又平静。至于这曲子,有感而发罢了。” 皇帝随手拿起矮桌上的书,发现是一本游记,上有先皇后批注。皇帝翻到书签那一页,墨迹有新有旧、深浅不一。游记写的是入山野巡访海棠树事情,旁边是发妻的笔迹,提了一首《人日思归》“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人日啊……皇帝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才会看到熟悉的字迹就想起很多久远的事情。本以为那些平常小事早已淹没在时光里,可此时想来,发妻垂眸时眼角的泪光却那样清晰。他们的长子,就夭折在人日。传说女娲创造天地苍生,大年初一是鸡,大年初二是狗,初三是狗,初四是羊,初五是牛,初六是马,初七是人。所以初七又被称作人日,人日的时候是要戴人胜的,百官皆以皇家赐下人胜、彩胜为荣耀,祈求一年吉祥如意。当年自己刚亲手把人胜贴在屏风上,凤仪宫却传来了二皇子病重的消息。 尔后就是夭折、入殓,发妻病重难以开怀,才有这座海棠别宫。 在海棠别宫,他们夫妻扶持着走出了儿子夭亡的阴影,可发妻却在几年后还是离开了他。孩子夭折的时候,正是发妻嫁入宫中的第二年,她思归的地方是哪里? 皇帝把目光从远山近树收回,重新落到这本游记上,新的墨痕写下乌黑油亮的二字“当归”。这样饱满坚定的笔触,不像弹出刚才悲音的样子。 皇帝扬了扬游记,景华会意抿嘴一笑:“今年,该是去年了,在宫里过了人日才到别宫。女儿是个慢性子,到了今日,被这满树海棠勾动思绪,突然想起了母后,才做此曲。” “沉淀的总是好东西。”皇帝不在意一笑,“怪不得朕从未听闻,原来是你新作的,再为朕弹一遍吧。” 景华坐在刚才阮娘的位置上,抱起琵琶,重新演奏。重复了刚才弹过的乐章,接下来却怎么也续不上了,勉强试了几次,皆不成曲调。 “续不上了。”景华有些遗憾,笑道:“刚才想着母后音容笑貌,心中全是亲人不在的沉郁凄凉,如今父皇就在身边,心中熨帖,哪里还续得上曲子。” “怪朕,扰了一支妙曲诞生。罢了,你换一曲吧。”皇帝好似不把景华委婉的奉承放在心上,目光又转回了山间风景。 景华换了一首《春光》,曲调欢快明丽,与今日入目所见一般生机勃勃。 一曲终了,皇帝抚掌赞叹:“我儿有才。之前还有无知小人弹劾你收容女妓,可见他们谬矣。”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些满目肮脏、心存偏见之人的狭隘话,女儿只当没听过。”景华放下琵琶,把小泥炉移过来煮茶。 “你就是那个善弹琵琶的?” 皇帝一问话,阮娘立刻跪倒行礼,心中不安更甚。别说一国之君,就是普通人家的父亲,谁愿意自己的女儿与她这等人牵扯上关系?刚才皇帝的刚来,阮娘立刻起身,想侍奉茶水,却被明显是內侍的官人挡开。经此一遭,阮娘忐忑更甚,如今被皇帝询问,更是紧张得不知如何回话。 强自稳定心神,阮娘恭敬道:“正是民女。”小心机的点出自己有了良民身份,不再是卑微的女妓、 “试奏一曲。” 皇帝吩咐,阮娘拿过自己的琵琶,刚要席地而坐,却见惠国公主往旁边移了移,给自己空出一个位子来。 她们到山间野炊弹琴,本只有两块毡毯,先前公主和她一人一块,如今陛下坐了原先公主的主位,她的位置上公主正在烹茶。此情此景,连跟随在陛下身边的两位大人都只能侍立,她却能有一个座位。阮娘心中感动莫名,却不敢表现出来,默默坐到公主旁边,起手便弹出了感激之声。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37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