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是第一个把战、和挑明的人,他的观点和他一样年轻锐利,锋芒毕露。 “论战力,西北有大姐夫,东北有西宁公,此二者皆国朝良将,屡立战功,深受将士爱戴,对蛮人作战方式、北境地形都十分熟悉,麾下也俱是百战之师,若是开战,不弱于人。” “论粮草,北境也有军屯,若是开战,需要朝廷从其他地方补足的粮草并不多。只要把战事控制在第二年开春之前,不会影响当地春耕。补足的粮草也不需要从蜀中、闽南这样远的行省调用,从京畿周边行省调用,所用军粮与明年赋税抵扣。其他行省按比例增加,以补足明年总体赋税即可。明年没有大战威胁,施行起来更从容。” “论人心。我朝初立,若是容忍蛮人一次次劫掠百姓,恐人心尽失。我朝既为教化礼仪之邦、威加四海,德传万邦。自己底子不够硬,凭什么立中原待四方来朝。” “儿臣想用这一场大胜,做父皇圣寿最好的贺礼。” 完美,和三皇子的观点完全争锋相对。 抛开那些和稀泥的、耍太极的墙头草,和立储一样是战是和,结论也将从他们中间产生。 朝臣们看出了皇帝考校皇子的深意,一个个修了闭口禅,只当自己是哑巴。 皇帝没好气看了一眼这些老狐狸,令众人退下。 殿中只剩景华,回宫之后,她每日在宣正殿尽孝,如今许多皇帝的命令都通过她传达各级,所以,此次议事,她才能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里。 用膳过后,皇帝进了补药休息,景华还是没有对大战发表任何看法。皇帝笑问:“你倒是不着急?” “女儿当然不急,总有人会出来陈述厉害,有人出谋划策,最后不过是一人决断而已。” 皇帝一怔,继而大喜,哈哈大笑道:“好见解,好心性,若为皇子,可做储君矣。”
第47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47 “阿姐,父皇如此赞誉,是主战的意思吗?”庆云宫,九皇子紧张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暂时先不想这个,想要战,只是当时临场发挥的几个理由还不够,写一份具体的条陈呈给父皇才好。我要了中密库的令牌,有什么需要的机密资料,你自去看吧。”景华把一块乌金令牌交给九皇子,心中暗自感叹,他们姐弟身边环绕的都是年轻人,伴读家中父祖之类的又不够信任,条陈多半只能自己参详。若是身边有萧老国公这样的精英人物在,还愁什么? “可父皇赞誉你可为储君啊。”九皇子还是有点想不开,这肯定是看中他们姐弟的意思,至少也是主战的倾向。 “你可真好骗。若为皇子?我是皇子吗?既然不是,说点漂亮话又怎么了?我说若是母后还在如何如何,能让母后死而复生吗?乞丐说若我做的宰相如何如何,你就把他当宰辅对待吗?不要钱的便宜话,要多少我说多少!再想想父皇私下与我说的话,怎么突然成了公开的秘密,人人都知道?” 九皇子沉默,难道高高在上的陛下、金口玉言的陛下,还要用这种小手段混淆视听吗? 为什么不能!反正景华从来不把皇帝当神仙,再英明的皇帝也是人当的。 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穿这一点,景华相信三皇子会看穿,至少他身边的谋士团会为他拨开迷雾。 如同景华所说,重要人物都会压轴登场。自从边关战况入京,陆陆续续有人求见皇帝。当然,这个消息范围保持在上层知晓,有面子的单独求见的,放到外面已经是一方人物。 比如,文襄侯求见过陛下。作为我朝第一个文人封爵的,文襄侯祖上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谋士,思虑之深,世所罕见,那是真正以天下为棋局。 景华试探着打听文襄侯与皇帝的谈话,意外的轻松,轻易打探到了:文襄侯主和。 当初以为朝堂就是六部尚书、三法司和各位武将的天下,到了关键时候才发现,每一位在帝都屹立不倒的,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每个人对皇帝都有自己的影响,他们汇聚成各种力量,影响皇帝的决定。 而这些人中,暂时没有萧老国公的身影。 文襄侯的话传出去之后,主和的人更多了一些,景华很担心,面上绷得再镇静自若,心里也是紧张的。可萧老国公一直没有入宫,景华就可以压制着自己,每天早上写三遍克己,对手还没有出牌,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直到皇帝主动召见了萧老国公,而这对翁婿的谈话,却一点儿也打探不出来。 景华遗憾之余越发肯定,外界能得到的消息,都是皇帝让流传出来的。 “公主,该去宣正殿侍奉了。”琉璃轻声提醒。这些日子,公主日日在宣正殿伴驾,这样的殊荣,连皇后都不曾有。事实上,自从战事消息传来,宣正殿只接受凤仪宫和庆云宫送汤水点心,大浪淘沙,事实证明储君之位皇帝只考虑在三皇子和九皇子之间。 “好,就来。”景华从书案后起身,中密库的文卷都是机密,不能带出,她要把记住的东西誊抄下来,相当耗费精神。 琉璃上前扶着,奉承道:“陛下最看重咱们庆云宫,九殿下有您帮衬必有大造化,凤仪宫可没这份恩宠,能日日在陛下面前说话。” “别自满,谁还没个帮手了?”景华笑着让她真理衣裳配饰,被簇拥着走出大殿。跟着的都是心腹,又在自家宫里,纷纷奉承起来,自家两位主子的辛苦她们都看在眼里,若是能宽慰一二,她们也高兴。 到门外秋菊傲霜,开得泼辣热烈。景华突然笑容一滞,“琉璃,你刚刚说什么?” 琉璃疑惑,还是笑着重复:“说陛下疼爱您,连缂丝这样的好东西都先紧着您。” “不是,不是这些,之前的,之前你说的哪句话。”景华皱着眉头,她总觉得某句话触动了些什么,可是刚说过的,她又想不起来了。 琉璃连连重复了几句,景华都说不是。 一旁青玉建议道:“公主,快到时辰,不如您先去宣正殿,奴婢们把刚才的话录下来,等您回来再看。” “不,就现在想,你们都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很重要,一句也不要落。” 公主宁愿耽搁去宣正殿的时间也要找出这句话,几个大宫女不敢怠慢,相互提醒着回忆刚才的谈话。 “对,就是这句,‘凤仪宫可没这份恩宠,能日日在陛下面前说话。’”景华终于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违和感是什么了,怎么感觉这场争斗中,自己的存在感那么强。不是三皇子和九皇子的争斗吗?为什么哪里都是自己?萧老国公和皇后难道没有伴驾的荣耀吗?他们为什么不去? 景华闭眼思索片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端起温柔的笑容,往宣正殿而去。 若要做储君,应该接受旁人辅佐,可若是枝强干弱,皇帝怎么看?萧家很聪明,萧老公爷真的把为人臣子的本分做到了极致,他把自己和嫁入皇室的女儿分开,把萧家和皇家分开。真是一位有智慧的老人啊。 可他能这样做,自己不能啊。后宫中没有长辈为援,外朝也无外家做臂膀,若是自己也撒手不管,小九势单力薄,如何斗得过。他们姐弟一体,小九失败,自己也将沦为鱼肉。 所以,就算知道了萧家刻意回避的原因,景华也不能学。 皇帝连萧老国公都召见过了,事情也到了拍板的时候。 午膳过后,皇帝带着景华在花园散步,伺候的人都远远坠着,在这紧要关头,至尊父女的谈话谁都不敢偷听。别说偷听了,宣正殿的宫人恨不得离得更远些,就怕听到一鳞半爪,日后突然从天上掉下个莫测之祸来。 只有高德微躬着身子,隐形人一般站在旁边。 “你说人人出谋划策,只需一人决断,如今有决断了吗?”皇帝笑问。 “父皇说笑了,普天之下能决断的,只您一人。” “是吗?那你也说说,想如何影响朕的决断。”皇帝的话很直白,与宫廷里一句话三个弯儿的风格十分不符。 “女儿自然是主战的。那些主和的想法我都知道,也细细分析,试图带入主和的观点,可不甘心啊。父皇,我朝立国不久,真的一统天下也不过这一二十年的时间,蛮人这个时候挑衅,若是避而不战,国威何在?蛮人不是圈养的狗,是贪心不足的财狼,议和通商,那些送出去的刀枪,总有一天回打回我们身上。就算有困难,勒紧裤腰带也要打,事关国威国运,不能用钱财衡量。” “钱财不足以衡量,那将士性命呢?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素日出宫看着乞儿都要施舍两个馒头,如今倒不在意旷野枯骨了?” 这是指责吗?面对皇帝的话,谁也不敢想得太浅,景华稳了稳心神,道:“我拟了一份战后抚恤的条陈,父皇看了吗?我会看着户部和兵部播下的抚恤金,让每一两银子都用在将士身上。我已经让妇幼互助会做好准备,将士遗孀遗孤的抚恤,她们会补足朝廷不能关照到的细微之处。若是还不够,我名下的商铺所出,银钱都用到抚恤上,边关重建,我亦可支援。” “还是想打,你的权欲之心,比男子还强些。” 景华脸色僵住,先前只是暗讽,如今变成明嘲了。 景华不说话,皇帝又道:“你在宫中,处处爱争个第一,如今在朝政上也这样?一纸命令下去,千万人的性命寄托于上,这也由得你争强好胜?” 沉默了一会儿,景华轻声道:“儿臣以为,这是父皇希望的。” “哦?朕何时说过?” “父皇令我独立一宫,给我和小九前所未有的殊荣,难道不是想我们原嫡一派和凤仪宫一派比一比?父皇要为天下挑选最优秀的继承人,我要保住自己和小九的性命。父皇,您不能一边递刀把我们往战场上推,又一边指责我们为何要出手,何其不公?” “朕逼你上战场?呵呵,也逼你构陷姊妹了?婉华落水那晚,萧六指使的內侍是怎么死的?你们遭遇刺杀,明知是老三所为,怎么老四出来定罪,你倒不吭声了?心怀怨怼,连带着朕呢!” 这样的指责,与宣判死刑有何分别。就是一直知道这些消息的高德也保持不住谦恭的神色,下意识慢了两步,他也不想卷入皇家至尊父女的争端。 被宣判的景华却没有立刻跪下请罪,连神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一天在脑海里已经模拟过很多次了,每次想象推演都比不上现实中父皇给她的压力大。第二只靴子终于的掉下来了——皇帝是明君,皇帝不可欺,即便侥幸瞒住一时,也无法瞒过一世。 “萧六表哥指使的内侍是他自己杀的,见死不救才是我做的,而我从不觉得自己错了。至于四哥,成全他的孝悌不好吗?四哥是直率人,远离这些纷争也好。若是只有我自己,我怕也要学大姐姐和四哥,明哲保身,远离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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