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纹路发呆。从来没什么成竹在胸,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小时候父皇也抱自己在膝上,入学时父皇也握着自己的手教描红。曾经他对阿姐的愤怒不理解,后来经的事多了才慢慢明白。若是可以,谁不想父慈子孝,可天家不允许啊。宽容是胜利者专属,只有赢了,才有资格想这些矫情事。若是如三哥一般,该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吧。 不过,我不会杀他。九皇子想,虽然已经势如水火,但不能开皇子相互残杀的例子,我朝开国不久,如今的一切都是能成为祖宗家法的存在。皇子有斗争在所难免,保全皇子性命就是保全皇室最后的尊严。圈禁吧! 君不见当年李世明一代明君,开了兄弟残杀的先例,有唐一朝,太平盛世,可诸王争斗血流成河。什么十王宫、什么封王不掌权,有先例在前,多少手段都防不住。 九皇子已经开始思考以后的治国思路了。如今局势已经非常明朗,除了自己,皇帝还能传位给谁呢?皇帝不是一个意气用事、感情用事的人,他必定为国家挑选一个合格的储君。 父子两沉默相对,突然殿门被推开,高德领着一个蓬头垢面、身上染血的侍女进来。还不等高德说话,那侍女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殿下,公主遇袭!”说完就晕了过去。 “什么!”人在惊讶的时候,口头禅都是一样的,九皇子顾不得这在御前,抢过帛书,“遇袭,千人,有劲弩,疑军中人。回京被阻,迂回游击。盼救。” 帛书形状不规则,明显是从衣服上撕下的一角,写字用的也不是笔墨,是手指蘸血,匆促写就。 “父皇……”九皇子把血书递给皇帝,皇帝发觉自己如今见不得鲜血,不然怎么见着这血书头晕目眩,几乎分辨不出文字。 努力凝神看清楚了字迹,皇帝怒问:“你们怎么计划的?” “三哥分兵,最多只有两百人,他在京城天子脚下,能养多少人,分三分之一出去已是极限。阿姐带了三百女卫回城,还有几位跟着回来请功的边军将领。我们想将计就计,直接来个瓮中捉鳖……” “你们是让人当做螳螂了!黄雀另有其人!” “不应该啊,他们要杀也该杀我,截杀阿姐做什么?哪里来的军中人,军中和三哥关系亲近的只有萧家军?萧家有人在京城吗?老国公不是初五才出发吗?”九皇子着急了,他从未想过这些人会不分轻重,先去截杀阿姐。 “不可能是老国公。”皇帝摇头,“老国公一心为国,萧家的忠心,只看萧文就知道。你救醒他,而不是杀了他,不也是因为信他吗?” 危难当头,我谁也不信。九皇子这样想着,嘴上却道:“三哥应该知道,请父皇赐下手令,我想去大理寺问问。”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写了两行字给他,又把节制巡防营的权利给了他。若是他真的信不过萧家,也可以令巡防营的人的救。 “都是血脉至亲,别折辱他。”皇帝把手令留给老九,最后嘱咐了一句,皇帝心想,老三大约不会说的。 九皇子快马出宫,持皇帝手令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吓得一哆嗦,生怕这是赐死的圣旨。程序没走,就这样赐死皇子,还是九皇子来宣旨,风云变幻之快,大理寺卿都要哭了。 九皇子没理会那些,不让大理寺卿跟着,他没空寒暄,只令一个小吏领路,快步到了关押三皇子的地方。下狱的人是要被剥去衣冠的,情况紧急,如今三皇子被剥了甲胄,贴身穿着劲装,没有头冠,几缕头发搭在脸上。三皇子呆愣愣坐着,对九皇子的到来没有反应。 “抬火盆来。”九皇子看了一眼牢狱的环境,只有一张硬邦邦的窄小木床,连把稻草都没有。元宵节正是冷的时候,呆坐在透气窗下的三皇子,双手是紫红色的。 狱卒匆忙把他们自用的火盆抬过来,按照九皇子示意抬进牢房。一般犯人是不给炭火的,太危险,容易自杀。 被温暖的火光照得回神,三皇子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这么快就来了?景华那边有消息了?” “果然是你。是谁与你勾结?计划如何?你说出来,我可保你性命。” “不必保我性命。我与王妃不睦,膝下只有一个幼女,皇室不至于连幼女都容不下。老四确实没有参与,三司的风骨我还是信的。黄泉路上有母后相伴已不孤单,如今二妹妹也要来陪我,幸甚。”三皇子说完就闭上眼睛,看他的态度,是绝不会说的。 “殿下,可要用刑?”旁边一个绿衣小吏躬身问道。 九皇子偏头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跪地,又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九皇子甩袖便走,给他留了最后的尊严。 三皇子松了口气,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不怕任何严刑逼供,可若能不受皮肉之苦还是不受的好。 小吏被狱卒扶起来,狼狈得扶正帽子,气急败坏道:“把炭盆端出来,罪人也配用炭盆。” 狱卒小声劝道:“大人,要不再等等,方才九皇子不像要落井下石的样子。” “你懂什么,九皇子没说,咱们难道不知道分忧吗?抬出来!”小吏自以为自己刚才的失误在于把心照不宣的话挑到明面上。可让他下狠手折腾皇子他也没这个胆子,只色厉内荏放了两句狠话,灰溜溜带着炭盆走了。 这等跳梁小丑,即便是失败者,三皇子也懒得分他一个眼神。 九皇子没问出答案,又打马到了巡防营衙门。他早就吩咐巡防营整兵,就算问不出也要出兵搜寻。 九皇子刚进内衙,却见萧文一声戎装等在厅中。 “萧统领,宫中正是忙碌的时候,你不在宫中,来这里做什么?” 萧文拱手,“臣有些许薄见,想当面回禀殿下。” 巡防营统领和几个副统领下意识就要退出去。 “无需回避。”萧文阻止,走到桌边,从花瓶里抽出一卷地图。他来的时候,巡防营正在商议如何救援,只是他身份特殊,巡防营的统领不知如何应对,匆忙间只能把地图藏到最近的花瓶里。 几个巡防营统领面色讪讪,要知道他们藏东西的时候可没有说话,萧文当时还在院子里呢,这得是多好的耳力啊,怪不得萧文名声传天下,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萧文摊开地图,“惠国公主回京,从东便门和广渠门入最近。今夜不宵禁,老百姓多从这些门进出关灯做小买卖,人多口杂,若是混迹其中,很容易脱身。京城外截杀,时机很好。公主一行千里迢迢赶路,如今已经能远眺城墙,又在佳节之下,难免放松警惕,主持之人是知兵的。” “有什么建议?” “路就这两条,在密林也绕路终究还是要回京求援。若我是那截杀之人,分兵在必经之路上等着,又令小股人马搜寻,把人往包围圈里赶。或者守株待兔:若是找不到人,就保存实力,跟在救援大军之后,等大军找到人了,寻机刺杀也是个好办法。”有时候敌我双方都知道,这一路上肯定有许多埋伏陷阱,可是没办法啊,路就在那里,你不走,难道飞过去吗?“其一,请殿下亮明身份,若是敌人假扮殿下诱骗公主,殿下需给公主一个独有又明确的标志。其二,请殿下至少带五千人出城,分兵不可少于千人,殿下安危同样重要。” “我知道了,多谢萧统领。” “臣家中驯养猎犬,擅追踪,殿下如有公主常用之物,这些畜生或许能帮上忙,臣派两个养犬人跟随殿下。” “多谢。” 萧文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抱拳离开,今夜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惠国公主遇袭的事情,是陛下让高德通知他的,他知道这是陛下给萧家的机会,让他给九殿下示好。他的身份,九殿下想必是不放心他跟着去搜救的。九殿下知道、陛下知道、自己也知道,若真的有军中之人参与其中,只可能是萧家人。如今只是不确定是哪一个罢了。 三皇子能收哪位将军做心腹,共同参与这样诛九族的大事。惠国公主此行在边关也未得罪过哪位将领,九皇子的政敌为难惠国公主作甚。想来想去,只能是私仇了。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萧家。萧家的皇后和皇子,眼看着就要被惠国公主和九皇子拉下马了。 萧文望着高挂夜空的月亮轻声叹息,明月不管人间悲欢离合。
第52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52 山林里全是马蹄声,跑到路口,最前面的饶宗颐勒马,马匹嘶鸣,后面的人跟着停下。“追兵太紧,跑不掉,只有化整为零。殿下,分兵吧。” “可。”景华颔首。 “我护着公主走,几位大人领各领百人走,分三队。” “可。”景华刚要下令,就听一个尖细柔弱的女声道:“给我一队人,我能领兵。” 众人回头,才发现是阮琵琶,这个时候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可阮琵琶到底是历练出来了,这么多人盯着、这么危急的时刻,她的声音一点儿都没有发颤。 “请殿下把金鸾披风赐给我吧,我能领兵走。五十人……二十人足够。” 众人瞬间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公主年幼,阮琵琶瘦弱,两人身形相仿,若是有一个替身吸引火力引开追兵,的确能大大增加公主逃生的几率。求援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可以说,此时拖延得越久,获救的机会越大。 景华还在思考,她身边亲卫已经解下她的披风双手奉给阮琵琶。阮琵琶在边关不辞劳苦,已得诸人尊重,如甘赴死路,让人何其倾佩。 “阮娘……”景华不知自己要说什么,身份高贵的公主先走,是礼法大义所在,可她心里居然诡异得冒出一个念头,她与阮娘的性命在本质上并无区别。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景华也不知是怎么突然出现的。但现在不是啰嗦的时候,她不走,这些人都不会走,她若死,这些人都活不了。何必来回拉扯,徒然挣扎,只为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吗? “殿下,给阮娘一个机会吧。阮娘这一生,随波逐流,被人推着往前,如今终于能自己选一回。若我身死,终于不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俗套故事的配角,不是王侯将相传奇的镶边,我有名字,我叫阮琵琶。” 说完,阮琵琶把披风反穿,一抖缰绳率先跑了出去。披风被高高扬起,金色绣线若有似无,更显逼真。 几位跟着到京城报功的将领叹道:“真英雄也。与红拂夜奔、绿珠坠楼仿佛。” “阿颐,帮我去一趟好吗?我想她活着。”景华不得已开口,若论感情,景华自然与饶宗颐亲近,可阮琵琶的确让人震撼,景华也有了奢望,也许她们能拖得更久一点,拖到援兵到来。此情此景,景华真不知这话如何开口。 “是,殿下。”饶宗颐拨马跟上,身后又有一小队人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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