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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田野间啄食的鸟雀们会仰头看看这个异类。 这个毛羽蓬松的大家伙究竟是打哪来的？ 为何见到农民洒在稻草人旁边祭祀的谷粒也不落下来吃？它脑子是不是傻？ 【安姆】是觉得自己傻透了。 明明心智回路的自检结果很正常，但每次欧也妮认真和祂展开谈话，祂总要被绕晕很久才能回过味来。 欧也妮在马车上提议要将力量分离出来一部分时，【安姆】是极度不赞成的。 【那样妳就太脆弱了！】 【安姆】本能地抗拒将欧也妮置于险境的提议。 “可你看诶，”欧也妮声调软软的，“我打不过那个主教，对吧？” 【……也不一定，】祂那会儿迟疑地答着，【但我觉得妳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他要发现我是新神明，再查出来我在他策划的黑森林事件后成神了，抢了他的机会，是不是得气得七窍生烟，追着我寻仇追出一百里地，再抢走我的神源？” 按照【安姆】读过的人类艺术创作，这种血仇只追个一百里地算是最轻微的结果了。 抢妮妮的神源？绝对不行！ “所以，我不能被他发现呀。” “他只要看我一眼——我，欧也妮·格兰杰，差不多算是被教会驱逐了的黑名单对象，力量居然比记录增长了？” “跟着泛信者蹭点神见礼什么的，力量不小心蹭到了三级法师还好理解。但是一口蹭到了……” 女孩夸张地伸手比划了个大大的拥抱，“这么膨胀的体积，精神还没被撑坏，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安姆】不由想，妮妮这么快就成神了，真了不起。 “谢谢。”欧也妮客气地说道，“但我走在小康郡里，好好地去见我的信徒芳汀，恰好那个主教在附近，心潮来潮，释放了一个扫描周围力量源的法术……” 【安姆】缩了缩。 “就算我不去小康郡，以对方那个诡异的复活技术，谁也不知道他随时会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哪里对吧？” “想象一下，我避开了小康郡，周游各地。我带着你在路边的美食店里，正快乐地在吃一大块酸甜牛奶莓果挞呢。突然，不明方向、不明来源的一个力量源扫描法术刷过……” 酸甜牛奶莓果挞是无辜的。 【安姆】请求欧也妮举例不要那么具体，祂快要对莓果挞留下心理阴影了。 “所以，我只有将力量分离出来，伪装成普通正常的三级法师女孩，才能安全地在小康郡行走，才能带你去吃酸甜牛奶莓果挞，对吧？”欧也妮劝诱道。 【……我可以不吃的。】 【安姆】又说，【但妳一定要安全！】 “力不如人时，哪来真正的安全？”欧也妮又笑了。 这次的笑容中没有半点装模作样，是【安姆】很熟悉的，妮妮真正的笑容。 “当力量不足以保障安全，只能带来危险时，抓得越紧，死得越快。”女孩的声音冷静而平稳。每当她用上这种语调来分析事情，连分灵都下意识会觉得安心。 “所以，战略性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我又不是不拿回来。”女孩上身撑在茶几上，双腿轻轻摇晃着，明明眼前只有熟睡的安塞尔，她的眼神依旧亮闪闪的，“你会全力帮我的，对吧？” 【安姆】很想遵从内心，响亮地回答一声【那当然！】 然而，这个问题触及到了【安姆】在运算中始终无法验证的部分。 祂紧张地说道，【妳真的能信任我吗？如果我拿走妳的力量，一去不回……】 “不会的。”女孩用手托住腮，语气很是轻松，“那个主教搞出什么昏睡症的名堂，还叫丰饶教会来调查，明显是别有用心，还想嫁祸给你的主神吧？” “你不该为这个生气吗？” 【安姆】想了想，【生气。】 “你的主神好好睡着觉，却遭人利用，名誉受损，你不得替祂分忧，排除万难吗？” 【安姆】在计算回路中输入了这道逻辑，【是。】 “那你就一定得带着我的力量回来，与我合作，摧毁那个混蛋不安好心的计划，对不对？” 欧也妮的眼中是某种会被人类称之为温柔的眼神，她说道，“现在，你可以同意我信任你了吗？” 【安姆】按照新的逻辑重新演算一遍，终于对自己和欧也妮都放下心来。 如今的【安姆】，想要回拨时间，将当初那个蠢到听什么信什么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被欧也妮分离出来，并用力量赋予了实体的【安姆】，已经扇着翅膀，呼哧呼哧地在田野里傻飞了半天了。 祂现在的形态是只，毛羽的颜色浓郁得像是层层叠加的阴影。 人类若凝望太久的话，或许会从那层层羽毛变幻的光泽中恍惚看见梦魇。 临走前欧也妮将伊桑留给她的香料挂在了【安姆】的脖子上。 祂记下了欧也妮的那份“隙孔”地图，这会儿得跋涉千里，去找到最近的“隙孔”，替她向那群乐园的追寻者们报信。 飞行的任务并不难熬。 祂有许久未以实体活动过了。 新鲜的风，冷冽的寒意，空旷的蓝天，自由变幻的视野。这些本该令祂感觉到久违的畅快。 但祂的心智中，却莫名充盈着，被人类命名为焦虑的情绪。 焦虑。焦虑。焦虑。 祂正在远离欧也妮，将她独自留在了危险的地方。 明明任务进度条在被逐渐填满，祂却毫无满足感。 远离妮妮的每一次扇翼，都让祂的心智中有了更多的空虚与恐慌感。 妮妮是别离之神。 原来别离是这么恐怖又难受的事情吗？ 【安姆】难以遏制地想要掉头回去支援处境不明的欧也妮。但欧也妮派发给祂的任务又不断强调着自己的优先级。 祂再次检查自己的回路，发现心智波动过于激烈，运算效率在不断降低。 【安姆】越飞越低。祂一俯身，冲进了一团雪中。 寒意从祂周身的感知采集器中弥漫进来，令祂稍稍冷却。 【安姆】埋身在雪中，考虑着接下来的计划。 但祂藏身的雪堆突然碎裂，一阵动静吓了祂一大跳。 在祂无暇关心外界时，一只雄已经好奇而关切地跟着这只毛色特别好看的同类飞了好一会儿了。 见同类突然摔进雪里，雄落下来，扇动翅膀将乱雪扑腾扫开，然后友好地贴过去，想要蹭蹭对方看上去优美顺滑的羽毛。 然而，一面翅膀猛地将它扇开。 【安姆】整只鸟激烈得都快炸毛了。祂现在每根羽毛都是妮妮寄存在祂这里的宝贵力量，绝不能允许任何外人、外来碰！ 虽然欧也妮给【安姆】捏的这个壳子具备人言的功能，但祂此刻遵循了生物构造的本能，嘎嘎嘎嘎地大叫着，扑腾着翅膀追出两步，将雄吓得连滚带爬地飞出好远。 【安姆】气鼓鼓地扇着翅膀，瞪着贼心不死落到前方树上的雄，凶巴巴地又吼了一声。 这回用到了人类语言的发声功能，然而内容是，“嗷呜！” 雄吓了一大跳，终于被【安姆】凶走了。 【安姆】得意地抖抖翅膀，然后赶紧低头整理羽毛，检查到每一丁点妮妮的力量都好好地待在原位上，这才放松下来。 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拉回后援，再去见妮妮。 【安姆】再度启程，飞上了蓝天，并且打定主意要每隔三秒数一遍自己的羽毛。 此时，欧也妮乘坐的马车碾过了被清除掉残雪的道路，翻过一座小坡，小康郡的郡城已遥遥在望。 从高处望下去，这座造型复杂的小城仿佛能被欧也妮抱在怀中。 一道蜿蜒的河流从小城中穿过。 列车站修建在了城区的边缘。 铁轨从这里铺出来，延伸向田野的四面八方。从铁轨的方向和数量盘算，小康郡这个过去不甚闻名的乡野小城，竟然是个铁轨上的通衢要害。 这样看来，小康郡目前的城市形态远不是终点，还大有大发展潜力，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丰穗城。 丰饶教会若不重视这里，将它拱手让给匠神协会，日后可有的是后悔。 我要在这里买房。 欧也妮下意识冒出这样的想法，随后为前世带来的不争气的惯性思维失笑自嘲。 那个脖子有疤的“主教”，选择潜伏在这里，居心就更叵测了。 他不会是很早前就偷看了匠神协会的铁路网规划图，来这里提前经营布局吧？ 可恶，好想抢他的数据库啊。欧也妮随后冒出了今生加载光幕后才会有的想法。 嗯，似乎也没比前世搞商场情报战时长进多少。 欧也妮摇摇头，远远去望敌人的所在。 小康郡中教堂的位置可太好找了，就位于城区中间。 哪怕也曾经历过火灾，教会的财力也会让它浴火重生得更为辉煌。教堂那片红色的屋顶庄严地阵列在蓝天之下。 马车顺坡而下，欧也妮不再能俯视看清小康郡的整体风貌。 但小康郡的气息越来越浓地朝着欧也妮奔涌而来。 当那座不高的城墙彻底挡住了欧也妮的视线时，小康郡就真的近在她眼前了。 欧也妮展开了她很少使用的全域神明视野。 事物的实象在她眼中模糊了，化为了跳动的数据。点、线、面。 万物联系，因缘牵扯，错综复杂地呈现在她眼前。 视域之广，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小康郡中，那个气势浑雄的能量体，彰显着祂无比巨大的存在感。 要是自己半路上没将【安姆】打发走的话，祂这会儿一定又在惊呼着催自己逃跑吧。 那个“主教”的力量规模确实比不上繁欲，甚至比不上黑龙巴哈姆特。 但如今的欧也妮望着它，犹如行人仰望山岳。 欧也妮在观察“主教”时，并不担心自己被对方同等地察觉。 打发【安姆】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她预先用权能分离了自己的力量，让【安姆】带走。 这会儿的，她的能量规模，瞧上去就只是普通又正常的三级法师，任谁来都检查不出问题。 这种身份比神明更安全。 ——有预谋的猎手，往往选择先以猎物的面貌出现。 小妮妮，钓大鱼！
第150章 蛛网 盘驻在小康郡中的那个巨大能量体，沾满了因缘，像是稳坐在一张立体的中，又或是卧在一个复杂的鸟巢里，线索密密麻麻地向外界四面八方辐射出去。 没有哪一条线与欧也妮直接相连。 但欧也妮能感应到，那些线头，透过芳汀、透过特赛、透过史密斯夫妇、透过桑尼与伊桑，甚至透过眼前正在熟睡的教士安塞尔，间接与自己牵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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