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种种, 假如钟良义是女孩子就都能说得通了。 钟良义其实是个假小子,厂里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所以姚桃妹和她亲近才让其他人觉得不合适。 刚才钟良义开口说话田南栀也听出来了, 她的嗓音会比一般女生粗一些,又穿着男式的衣服, 很少会有人怀疑她特意显露出的男性性别。 田南栀说话的时候, 钟良义一直沉默盯着她,她的眼中有惊讶,很少有学生会想到这一层, 因为没有必要。 这只是一道需要作答的题目, 学生们推理出正确的数字就算完成。 很少有人像眼前这个女生, 还在试图将这个故事听得完整。 别说钟良义不明白, 就连田南栀自己也不明白。一直以来她都将位置摆在旁观者,她进入答题区域只是为了做题, 不知何时开始这条界线有些模糊了。 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道题目,可确确实实都是这些监题者的亲身经历。 她其实是在观看别人的人生。 现在,田南栀想将这个故事听到最后。 钟良义叹了口气,大约是心境影响了这个世界,天空平展的云层有了波澜。 “你叫什么名字?”钟良义问。 “田南栀。” 钟良义点点头,向她自我介绍:“我真实的名字应该是叫钟良怡,怡然自得的怡。” 怡,喜悦的意思,曾经是她母亲翻着字典一个字一个字找的,不过只有她和母亲在家的时候,母亲才会叫她这个名字。 钟良义和田南栀并排而站,好像上来天台散心聊天的朋友。 钟良义:“据说在我出生前我爸就把这个名字取好了,希望他的儿子忠良有义气。” “当时村里请的半仙儿说我指定是个男孩,结果我当天出来的时候我爸就傻眼了,气得直接从医院回家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可是木已成舟,老钟再生气也不可能不认自己的骨肉,还是板着脸将她们母女俩接回家了。 不过像是得了块心病,谁都不能在他面前提女儿两个字,谁提跟谁急。 在外老钟就说自己生了个儿子,从小就拿钟良义当儿子养,不让她玩女孩玩的东西,不让她穿女孩的衣服。 直到现在,钟良义都不能在外面表露自己的真实性别。 后来,他们全家人离开了村子搬到了肉联厂附近,大家互相都不太熟悉,就更没有人怀疑她的性别了。 老钟找关系在肉联厂给她找了个剔骨工的工作,她和姚桃妹就是在这个厂子认识的。 “一开始小桃姐不知道我是女孩子,第一次见面时不小心碰了她手一下,当时她脸就黑下来了,还狠狠地蹬了我一眼。” 钟良义轻笑一声,碎发遮住了眼,“可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良义回想起来,和姚桃妹的初次见面还是挺抓马的,姚桃妹把她当做了那种占她便宜的男人,眼神恨得想杀人。 从那以后,姚桃妹每次见面都是躲着她走。 钟良义心思细,怕桃妹心里别扭,就想私下跟她说一下这件事。 好巧不巧,那天傍晚看见附近的两个混混跟着姚桃妹,钟良义从小没少打架,身手还算不错,二话没说就先把那两个不怀好意的混混打了一顿。 姚桃妹听见动静走过来时,小混混刚跑,钟良义身上都是伤。 当时姚桃妹发现是她,吓了一跳,丢了张手绢给她准备直接离开的。 但钟良义把她拦了下来。 钟良义:“当时我说我是女生,小桃姐还不信,我就拉过她的手,亲自证明了一下。” 那天的小巷很拥挤,钟良义背靠着墙,用力拉过姚桃妹的手按在胸口,垂眸看着她。 姚桃妹被钟良义抓着手,眼眸徐徐瞪大,下一秒,红着脸一下子抽回了手。 这个小秘密就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传递成功。 那天之后,姚桃妹心中的疙瘩就算是解了,也不再故意避开钟良义了。 不过那时两人的关系还是普普通通,真正拉近她们两个距离的是那一天,7月7日。 钟良义陷入了回忆,唇角也浅浅弯起:“7月7日那天是我生日。” 72年7月7日,钟良义忘记因为什么事情跟父亲大吵了一架,反正他们父女俩总是吵架,她也不会费心去记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那天晚上,钟良义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看着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样子她只觉得刺眼,干脆去了附近僻静的小树林。 就是孤独感即将吞噬她的时候,姚桃妹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当时钟良义坐在桥边,两腿悬空,下面就是一条挺深的河。 “小桃姐可能以为我想轻生吧,就冲过来抱住了我,还说了一堆话劝我不要想不开。”说到这里,钟良义无奈一笑,“她力气出乎意料的大,直接把我从桥上拖了下来。” 或许姚桃妹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但对于当时即将被深渊吞噬的人来说,这个拥抱无异于救命稻草。 钟良义靠着这点温暖,从寒冷的深窟中得到了救赎。 “其实我没有想打扰小桃姐的生活。”钟良义看着天空的层层云浪,又起了波澜,“我只把她当姐姐,我只想我珍视的人生活得幸福。” 钟良义曾经违背父亲意愿向李阿贵表露出自己的性别,希望能和姚桃妹继续做好朋友,但李阿贵没有松口,他对姚桃妹的控制欲近乎变态。 所以在被李阿贵警告后,她就没有再敢单独出现在姚桃妹的面前。 为了姚桃妹,没关系,钟良义可以忍着不见。 可是渐渐她发现,李阿贵对姚桃妹的暴力行为简直是变本加厉,有好几次她都看见姚桃妹一瘸一拐的来工厂上班。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你视为珍宝的人却被别人当垃圾欺负。” 你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人,放在心尖上的人,却在那个男人的手里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这种感受真的……烂透了。 天空上的云层掀起巨浪,这表明钟良义的情绪产生了很大的波动。 田南栀可以清楚看见钟良义眼中的怒意。 脚下厂房里的警报声突然响起,给此刻的安静注入了热闹。钟良义似乎这才惊醒,从回忆里抽离出自己。 田南栀沉默了一会儿,见钟良义没有再说后续,开口询问:“看样子你不打算跟她见面,为什么?” 这是钟良义的梦,她完全可以构建出和姚桃妹更美好的生活。 “因为我怕我会醒。”钟良义的声音渐渐平静,“美梦不是总有那么一个讨厌的规律嘛,在你最幸福的时刻就会苏醒。” 所以钟良义几乎不参与这个梦,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观察着这个梦。 这个梦属于她,也属于姚桃妹,她们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共存。 一旦梦境破碎,钟良义苏醒过来,她会承受不住没有姚桃妹的世界,那种死亡的孤独感会让她生不如死。 而且清醒过后,钟良义就失去了和姚桃妹的唯一一点联系,她不敢奢望下辈子还能遇见她。 姚桃妹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因为这就是钟良义特意为她建立的梦。 田南栀感受着风:“其实你可以再大胆一点。” 这句话让钟良义的眼眸有刹那的凝滞,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这句话,你可以再大胆一点。 你可以再大胆一点,摆脱被父亲约束的枷锁。 你可以再大胆一点,去保护心中最珍视的人。 你可以再大胆一点,现在就去与那个人见面。 钟良义承认她就是太胆小了,如果在那天之前就不顾一切带着姚桃妹远走高飞,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田南栀从她身边走过,站到天台的边缘展开手臂,风吹得她的头发和衣服飞舞:“这是你的梦,你可以去确定它的基调。” 是孤独是悲伤,是快乐是圆满,钟良义都可以自行选择。 刷的一下—— 田南栀毫无预兆,纵身跃下。 钟良义一愣,忙不迭上前几步,分明知道这是学生脱离梦境的方式,但突然看见眼前有人坠楼,还是会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住。 钟良义站在天台边缘向下看,看见了田南栀保持着展开手臂的动作,整个人摆脱了地吸引力,双脚牢牢站在厂房的墙壁上。 田南栀仰面看着钟良义,长长的马尾辫竖直垂下。 她在向钟良义展示自由。 “你不敢去见她,是不是怕她想起什么?” 田南栀的这句话说得很隐晦,但钟良义还是听懂了,这也就是她的故事到此为止的原因,她怕惊扰到下方的姚桃妹。 钟良义眼眸微动,云层搅动的样子证明她的情绪不稳定。 听到警铃声结束,钟良义伸手拉住田南栀,将她拽回了天台。 田南栀识趣的没有追问,只是再次强调:“这是你的梦,意味着就连谎言也是被允许的。” 钟良义对这句话沉默,又恢复了最初见到的样子,安静地凝视天空。 不一会儿,厂房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苏谣、叶三绮、向倩还有一些学生都走了出来。 田南栀向她们招了招手,一转头发现钟良义不见了,大概是为了省去解释自己身份的麻烦。 学生们陆续走上来,脱离梦境的最好方法就是从高处坠落。 厂房离地十几米,几人站在天台边缘往下看还是有点胆怵。 叶三绮笑了笑,头一次这么主动站在边缘:“这可比26楼矮多了。”想当初,她也是跳过高楼的人。 苏谣站在中间,拉过她们的手:“你和桃妹聊了什么,感觉这局游戏她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连跟她说话时,反应都慢了半拍。 田南栀紧握苏谣的手,闭眼倒下:“聊到了……她想见的一个人。” …… 学生们陆续回到现实世界。 根据获得车票的顺序,田南栀是最先醒过来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废弃的厂房地上,此时已经入夜,四周都是黑暗。 她起身打开照明功能,打眼就看见鬼气森森站在角落的女鬼乐乐。 看见田南栀最先站起身,女鬼没什么意外:“恭喜你完成了第一题,现在可以回到列车上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14 首页 上一页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