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安安喊了一声,楚娇娇抽了抽鼻子,关上了窗户。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但两个女孩子挤一挤也够睡一晚上了。楚娇娇踩着拖鞋,跟安安一起整理好床单和被单,忽然听到门被敲响了。 “怎么了?” 她跑去开门,门外,高大的男人倚着门槛站着。林恒还穿着白天的衬衫和西裤,不像是快要睡觉的样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小块蛋糕和漱口的柠檬水。 “看到你今天吃得不多,想着晚上可能会饿,给你带了点吃的。”他笑吟吟地说,托盘里的盒子蛋糕还没有打开,“睡前吃点甜的也有助于睡眠。” 楚娇娇有些惊讶:“谢谢你林先生,但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林恒只是安静而温和地看着她。他漆黑的双眼就像是深夜的海面,带给人平静和不安。 “你也不用这么客气。”他温声道,声音也像是浪花般,“说不定,这只是不安好心的男人,为了跟可爱的女孩子搭上话而献殷勤呢。” 楚娇娇被他的比喻弄得瞪大了眼:“林先生?” “开个玩笑。”林恒笑着,往屋里看了一眼,“只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对了,这些床上用品都是新的,用着还习惯吗?” 楚娇娇点了点头。 “那还是早点睡吧。这里的人都睡得很早,你们晚上也不要出门。” 林恒道:“我再去看看男生那边。” 楚娇娇还想再问问他话里说的那句“晚上不要出门”,但她忽然看到,在林恒的身旁,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张毛绒的小脸从外面探出头来。 ——是封欲回来了。 她赶紧抱稳了怀里的托盘:“谢谢你,我会吃的。” “做个好梦。” “嗯嗯,林先生你也是。” 门关上后,就见窗户外面的娃娃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面上。 楚娇娇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幸好安安去卫生间洗漱了,暂时不在房间里。她跑到窗边,把娃娃拎起来,发现娃娃浑身湿哒哒的,像是从水里爬出来似的,但身上依然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她瞬间就明白了,封欲回来之前,还特意去海边洗干净了血才回来找她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捏着它毛绒绒的小脸蛋:“你去哪里了?厨房的水果刀呢?” “……刀我藏起来了。”娃娃含糊着说。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楚娇娇压低了声音:“我说过不可以杀人的!” “我没杀人。”娃娃说。 “没杀人那你身上的血腥味从哪里来的?” 娃娃嘟着脸,任由她捏着自己的小脸蛋,装傻。 楚娇娇被气笑了,她拎起它一边的脚,把它倒过来在空中摇了摇,摇出几滴水来,娃娃却装着一副普通玩偶的样子,一动不动。 床上的医生娃娃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细声细气地说:“娇娇,它身上好多水,今晚别让他上床。” 杀人魔娃娃闻言大惊,立刻不装死了,它弯腰,以一种惊人的姿势和腰腹力量抓住了楚娇娇的手指,湿漉漉又毛绒绒的脸颊蹭着她的手指:“娇娇,你不要听它的。” 楚娇娇问:“你今天到底去做什么了?” “……那个想杀你的疯子,我去教训他了。”娃娃乖乖地说,紧接着,它立刻道,“但我真的没有杀他,你不要听封欲的,他坏得很。” ……到底是谁坏啊。它到底是怎么跑这么远的?光靠脚吗?但楚娇娇也气不出来了,如果不是今天娃娃们推了她一下,她当场就要掉脑袋。 可是,她又有点犯愁:“你身上全是棉花,今晚能干吗……” 不干就没法进被子里了。杀人魔封欲头一次意识到,原来杀人是会带来麻烦的。它有点后悔了。 楚娇娇用毛巾包住它,用力地拧干了它身上的水,但娃娃身上仍旧潮湿。 娃娃变得垂头丧气。 不等楚娇娇擦第二次,它垂着脑袋从毛巾上跳下来,自己爬上了窗台。 “封欲?”楚娇娇小声地叫它。 它头也不回,躺在窗台上,对着月光舒展自己毛绒绒的四肢,试图用月光来把自己晒干。 声音可怜兮兮的:“你睡吧,不要管我的死活了。” 楚娇娇:…… 她把娃娃从窗台边薅下来,拿进了卫生间。 “娇娇?”安安在漱口,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 楚娇娇举起湿漉漉的娃娃。 “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得给它吹一吹。屋里有吹风机吗?” 安安从柜子里找出吹风机给她,看了一眼娃娃。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明明娃娃身上的装饰和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漆黑的眼睛依旧令人害怕,但原本浑身是血,形容恐怖又阴森的毛绒玩偶,在吹风机下,忽然看起来……变得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 深夜,月光如水。 在确认过屋里的五人都睡着之后,林恒没有换上睡衣准备睡觉,反而开了门,坐上了车。 他仍旧穿着那身整洁而体面的衬衫西裤,发动车子,往外开去。 路边没有路灯,一栋栋小木屋像是背对着他,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紧接着,木屋的影子藏进了黑暗中,海浪的声音也渐渐消失,黑暗的天地间似乎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孤零零的车灯,行驶在道路中央。 温柔的男人却没有害怕的样子,相反,他哼着轻轻的,没有歌词的旋律,神情轻松惬意。 他独自开着车驶离了渔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来时的那段山路。 打开闪光灯,山路上,谢双安抛锚的车子依然静静地停在路边。 林恒下车走过去,礼貌地伸手敲了敲车门。 车门内,传出微弱的挣扎声音。 车窗早已经碎裂,他干脆探着身子往窗里看。 白天被手铐捆在车座椅上的疯癫男人此刻竟然已经陷入了昏迷,而伤口是手腕上的一道又细又长,割开了血管的伤口。 那伤口粗略地看起来,就像是男人挣扎时不小心在手铐上划破的上,但经验丰富的林恒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刀伤,而且是反复地割开放血所留下的刀伤,即使他不来,再过上半个小时,男人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伤口。 但到底他今晚出门的目的不在于此,他只是奇怪了一会儿就把这抛之脑后,转而回到了自己车上,哼着歌打开了后备箱。 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毛骨悚然—— 因为,看上去温柔善良的男人的车后备箱里,竟然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他看起来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蓝色的衬衫,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是某种制服。他身上全是血,脑袋上破了个巨大的血洞,浑身上下的血几乎已经流干了,打湿了他胸前的一个金色符号。 血液没有完全遮盖符号和上面的字,月光落下来,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的小字是:[特勤局调查员] 林恒把尸体翻过来,拖到了谢双安的车里。 他把尸体放在车的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看起来就像是在开车似的。紧接着他从兜里拿出皮夹,把皮夹里的钱和钥匙都放进了尸体的口袋里,留下了那张被血染红的证件和皮夹。 他礼貌地说:“吴先生,谢谢你的证件——哦对了,还有你的屋子。”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证件,发现居然还有一个年龄没有被血覆盖住——上面显示证件主人四十岁。 林恒皱起眉。他之前没有处理是因为他不在意这种小细节,但现在,他不希望楚娇娇觉得自己很大,很老。 于是弯腰,用证件照蘸了蘸疯癫男人手上的血,把年龄的部分也盖住了。 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他重新变成了风度翩翩的样子: “还有,谢谢你的血。” 他将车钥匙插进车里,发动汽车,让尸体的脚踩住油门。 礼貌致意:“做个好梦。” 车子嗡鸣启动,冲进了悬崖,几秒后,巨大的水花声传来。 林恒哼着歌,开车回木屋。
第129章 祂在看着你8 浓重的墨色笼罩了大地,没有一点儿人造的光亮,像是深渊张开了巨口横亘在世界前,迫不及待却又动作缓慢地将大地吞进腹中。 楚娇娇正闭着眼躺在床上,她睡得很沉,怀里抱着的两个娃娃睁着眼,不知看向何处。 睡梦中,她似乎听到了水声,像是重物掉进水里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唔……”她想要睁开眼,意识却像是泡在水中沉沉浮浮,被声响短暂地拉出水面,又迅速地沉了底。 是在海中吗?不、不……又好像悬在空中,浑身上下被奇怪的力所包裹,眼前的一切变得纷乱而混沌,暗淡而扭曲。 奇异的、围绕着海岸线而构建出的人类城市,在无光的夜晚陷入了近乎永恒的沉寂,它们沉默着,同她一起,遥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海洋。它们看得是那样专注,楚娇娇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比喻——就好像在银色月光的无法穿透的地方,在海浪的深处,在无法被观察和描述的地方,有某种虚无和扭曲庞大的生物,这些房屋正与它对视。 不,不是对视,是路边的蚂蚁仰着头,看到人类跨脚从它们身上迈过。 她几乎动弹不得,全部的心神都被那个庞大的、未知的、不可名状的阴影摄住了,恐惧像倒灌的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轻而易举地摧毁了脆弱的人体组织。 脆弱的脑组织在巨大的阴影中连挣扎都无能为力,唯有抑制不住的颤栗,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那个阴影重新潜伏进海底,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她在梦中沉入了深海,眼前是昏暗的深蓝色海水。 楚娇娇只感觉脑袋疼痛,晕晕乎乎,几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事物。 那好像是…… 黑色的……长长的……触足…… 带着吸盘的,挂着粘稠的液体的,触感像是滑腻的苔藓。 五指陷入了柔软而有弹性的奇异触感之中,脚腕被触足牢牢地圈住。 “噫呀——” 她被猛地拖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沿着涌动的海水一路向下,最后撞进奇怪的怀抱中。 头顶朦胧的月光在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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