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陵了解她的想法,他低声回答:“你放心,我发过誓了,就算要死,也要对你产生一点价值再死。” “为什么?” “是我主动拉你入局,我应该负这个责任。” “没点仇的话,做不到你这种程度。”沈沧澜嗤笑一声,“你到底是对管理局怨恨深,还是对程雪烈怨恨深?” “算是兼而有之。” “所以你选我当盟友,也不在乎最后让我渔翁得利?我可是个百分百会过河拆桥的人。” 近在咫尺,黑暗里祁陵什么都看不清,但却能微妙的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闭了下眼睛,极度平静:“不在乎,至少你和我之间,总该有一个如愿。” 沈沧澜摇摇头:“当年倒是没太看出来,你这小子也挺疯的。” 从她的视角来看,这六年他大概率跟程雪烈积下了什么深仇大怨,这才坚持要用伤敌八百、自损八千的方式,踏上这条不归路。 时空管理局内形势混乱,无人可信,找她结盟或许是他唯一的选择,却不是什么上上策。 她是一柄双刃剑,哪怕立场暂时相同,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他聪明,又实在不太聪明。 两人摸黑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前方空荡荡的,没遇到什么障碍,却莫名有阴风拂过身侧。 沈沧澜索性停了脚步,以不变应万变,就等着看系统能有什么花招。 为打发无聊时光,她又开始八卦祁陵,谁让身边就这一个活人。 “刚才听那俩丑东西说,你之前还亲自巡视过极地牢狱?” “次数不多,偶尔会去。” “来过荒山牢狱吗?我可从没看见过你。” 心脏的疼痛仍未完全缓解,祁陵几不可觉蹙眉,他轻声叹息。 “没去过。” “怎么,是嫌荒山牢狱环境太恶劣了?” “还好。” 其实他在撒谎,他几乎每年都要去两次,只是远远观望,从不现身见她。 毕竟那时候计划尚未成熟,见她没有任何意义,还可能引起程雪烈的怀疑。 关于她的秘密,他一直藏得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察觉过。 沈沧澜的兴趣时有时无,这会儿见他话又变少,就懒得再继续往下问了。 而且也确实是没什么空闲再问,因为原本浓重漆黑的房间,一瞬间突然灯光亮起,于是整座空间的布局就展现在了她眼前。 地狱房确实和其他房间不同,其他房间方方正正,面积最大也就二十平米左右,而这里俨然一处巨型密室,冗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明明是封闭场地,阴风却一阵紧似一阵,方才没太在意,这时愈发感觉空气里血腥味浓重。 新鲜的血液混合着凝固干涸的血迹,铺满青色的石砖地面,此刻仍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缝隙纹路,缓缓流向这边。 头顶的灯笼悬挂得密密麻麻,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些看似普通的、泛黄的灯笼纸,其实是由人皮糊成。 点燃的白蜡烛泛着微光,从某些角度,甚至能辨认出人脸五官模糊的轮廓,那大概是连着脸皮整张撕下了。 两人循着血迹流淌的来时路走去,直到绕过场地转角,目睹另一番惨烈的景象—— 交错伫立的阴绿古树,盘根错节、枝叶缠绕,仿佛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陷阱,等待生者自投罗网。 在缭绕的沉黑雾气里,他们看清这些古树的枝条竟泛着金属光泽,原来是隐在其中的细长利刃。 树顶悬吊着数不清的赤.裸尸体,它们耷拉着脑袋,垂着灰白的手与脚,背部被利刃从下至上挑开穿透,像是被屠宰不久的羔羊,仍在滴滴答答地放血。 那血,远观如同下了一场雨。 祁陵站在沈沧澜身后,他沉默许久,忽而开口。 “是铁树地狱。” “对。”沈沧澜也同意,“这么看来,地狱任务房应该有十八间。” 这里正是传统意义上的第三层地狱:铁树地狱。 在民间传说里,挑唆离间至亲不和的小人,会被放逐到铁树地狱,由利刃从背皮穿入,吊于铁树之上。 只是不知道,这局游戏具体安排了什么名堂。 也许是为了回应两人的猜想,只听一阵此起彼伏的骨骼摩擦声响过,紧接着吊在树上的所有尸体,全部齐刷刷朝这边转过了头。 它们死死盯着两人的脸,空洞漆黑的双眼流出血来,嘴巴开合,似乎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它们却发出了凄厉的嚎哭声。
第8章 枉死地狱 ◎不习惯直呼姓名,也可以叫姐姐。◎ 封闭场地内仍旧阴风阵阵,空气里的寒意一分紧似一分。 石墙拔地而起,阻隔了沈沧澜与祁陵的来时路,他们目前完全被困在了无尽铁树的包围圈里,只能前行,不能后退。 眼看着那些被细长利刃吊起的新鲜尸体,身下淅淅沥沥流淌着血雨,正齐刷刷转头看向这边,它们睁着空洞的眼睛与嘴巴,像是要诉说些什么,然而发出的却只是凄厉刺耳的嚎哭声。 沈沧澜站在那,面无表情和这些尸体对视,她琢磨了半晌,不冷不淡转头瞥了祁陵一眼。 “你以前跟我执行过几次任务,我记得你在速度上挺有天赋的,是吧?” 祁陵没有否认:“还可以。” “比起我和程雪烈呢?” 他倒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略微怔了一怔,但答案仍是笃定的。 “比你差一点,比他强一点。” 沈沧澜轻挑眉梢:“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实力巅峰时速度比我俩都快,现在都半残状态了,要怎么通过这条路?” 这些交织错节的铁树,形成了天罗地网的阵法,要正常走过去都难免被剐伤,更何况按照常理,它们绝不可能一成不变。 要顺利通过,就必须速度和反应够快才行。 “你不用考虑我,也不用回头。”祁陵说,“我一定能跟上。” 她很满意他的回答:“好,那走吧。” 几乎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那些铁树盘亘的枝条间。 当有活人入阵,看似静止的画面,刹那间便犹如群魔乱舞,开始重现地狱图景。 悬吊的尸体迅速蠕动起来,它们五官俱裂,手与脚却在不断抻长,如同变异后怪物的触须,从四面八方围堵玩家的去路,并试图束缚住玩家的脚步。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愈发尖利,大片大片的污血从它们面中蔓延开去,直至将全身都浸得再无一处完整皮肉。 这情景,令人恶心又毛骨悚然。 数以千百计的利刃,堪比实施刑罚的屠刀,随着铁树枝条的弯曲,毫无章法向下砍落。 在这天罗地网般的夹击里,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空隙可供玩家暂时躲避,而这喘息的机会稍纵即逝,很快就又被新一轮的夹击所填满。 要每一次都准确找到安全的落点,并挣扎开那些尸体触须的桎梏继续前行,期间还要保证自己可以活命,谈何容易。 事实上,系统在这局游戏的几百间密室里,特地设置这十八间地狱密室,为的就是筛选掉运气糟糕的玩家,毕竟规则限制了通关率。 这条路是必死之路。 可即使是必死之路,也同样有人不信邪,能闯出个极道生天。 沈沧澜的柔韧性多年如一日的优秀,身体各部位几乎随意弯折,多刁钻的角度都躲得过,两侧尸体根本不可能束缚得了她。 她闪身穿越缝隙,反手拔出了就近的一柄利刃,那柄利刃原本是和树枝连在一起的,居然被她连根撅断。 她持刀旋风式横削,所有意图靠近的尸体均被肢解了个七零八落,紧接着又是凌厉一刀向前直劈,竟硬生生从前方密集的铁树枝条间,破开了一道缺口。 她在钢铁丛林里步步为营,犹如一台行走的绞肉机,寒光凛冽间,凡是所触及到的尸体被她统统搅碎,幻化成满目血潮。 形如骷髅的面孔,渐次在她眼前闪现,它们张开血盆大口作势吞噬,下一刻却被她用刀从嘴里捅.进去,再从后脑穿出,穿成了一串血葫芦。 她左手蓦然发力,把一具缠住自己手臂的尸体直接从树上扯下来,摔在地面一脚踩碎了脑袋。 头颅从靴底爆开时粘腻的触感,同样也带来了久违的刺激快感。 嗯,这才是极乐世界,比起常年苦寒的荒山牢狱,可要快活太多了。 她喜欢。 身后的金属交击声持续未停,沈沧澜耳力极好,听得出祁陵一直跟得很紧,并且在用同样的方法清除障碍。 ……直到风声有异,她在四面嘈杂的混响里,隐约辨认出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的刀似乎掉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头也不回果断向后伸出手去,赶在利刃割断祁陵喉咙之前,揪着领子将他扯回了自己身边。 而那柄自树顶砍落的利刃,正划过她的手背,拖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相当于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无数迎风轻晃的人皮灯笼里,点燃的白蜡突然熄灭,场景内瞬间陷入黑暗。 不仅如此,那些悬吊的尸体也停止了嚎哭。 两人向前一步,只觉脚下像是踩进了棉花堆,毫无征兆失去了着力点。 沈沧澜摸到了一扇冰冷门板,她随手一推,登时带着祁陵一起跌进了未知的房间。 * * * * * * 穿过铁树地狱的那条路,黑色门板的另一边,依旧是放置着透明骰盅的房间。 只不过桌面上多了一个小型医药箱,用来给幸存的玩家们暂时处理伤口。 沈沧澜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慢条斯理给自己受伤的左手缠纱布,大约是觉得气氛太沉默了,她侧过头去,冷眼瞥向靠在墙边的祁陵。 “总是这么不言不语,会让我感觉你离死不远了。” 祁陵将目光从她手上渗血的纱布移开,他顿了顿,眼帘低垂:“抱歉。” “我逼你道歉了?” “是我应该道歉。” 沈沧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大概是在自责,尽管这些在她看来都是些无用累赘的情绪。 她说:“你一只脚都快踏进阎王殿了,刚才还能靠自己闯过来,已经可以了。” 能做到这程度,就算是她也不至于苛责,她唯一不解的是他坚持追随自己的执念未免太强烈,好像比X针剂的药效都强烈。 她当年在时空管理局,到底给这男人留下了什么印象? 但这话她没法问,因为问了估计他也不会说。 “算了。”她自语了一句,不耐烦示意,“过来,把纱布换一下。” 祁陵一愣:“我自己能换。” “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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