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的恶意在一瞬间成为了一颗爆开的炸弹,所有肮脏的词汇倾泻而出,叫人难以置信。 他狂飙出的脏话中混杂着一些委屈,甚至这种委屈最终成为了对女贵娘娘的恨意。他哭嚎着大骂该死的女贵娘娘,让他的日子如此艰难。 所有对村规的不满,对父亲的怨恨,对女贵娘娘的憎恶,全都化作一丝丝恶意,倾注在外来人身上。 他将让人神志不清的花丢进游客怀中,将干花制作成书签当作礼物,谁也不会想到他一个小孩,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你这样做,多久了?”尧七七冷声问,“在我们之前,还有多少人疯了?还有多少人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情绪崩溃,跪伏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爹!姐姐!救我啊!她们要杀我!她们要杀我!” 钱组长攥了攥拳头,对尧七七道:“算了吧,他还小。铁头叔家就他一个男孩,还指望他传宗……” 话没说完,就被尧七七冷冽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却不料狗剩听到了,连声应和:“对对对!我还得长大娶媳妇,还得给我家生闺女呢!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你们要是杀了我,我姐不会放过你的!” 尧七七心里沉重,松开了手,挪开了脚。 她不可能真的在这儿杀了狗剩,且不论她是否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就说杀了狗剩,剩下几天的日子怎么过,也叫人难以想象。 她看着狗剩连滚带爬跑下山包,听着他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叫骂,那肮脏的词汇刺得耳朵生疼。 等狗剩跑远了,尧七七才看向钱组长,声音凉薄,一字一顿: “如果狗剩是个女孩,你刚刚会怎么劝我?” 钱组长一愣,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如果狗剩是个女孩,你会说她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吗?” 钱组长只当尧七七又在讽刺自己,便气恼着大叫:“咋了?我说错了?那劝人不都是这么劝的?从古至今都是这么说的,难道你以为我不想女孩有地位?” “我也是个女的,我剪了短头发穿上男孩的衣服我也改变不了我的性别,就因为我比他们少一根东西,我他妈这十几年过得比狗都不如!” “你说我给自己洗脑,是,我给自己洗脑了,可是我不洗脑的话,我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你要我相信女的能和男的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我见都没见过,怎么相信?!” 她头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却已经将自己逼到濒临崩溃。 小时候男孩皮,就是活泼好动,她皮,就是女孩子家没个正形,以后哪有人娶她。 后来上学了,她学习好,男孩子学习不好,又变成了男孩子有后劲儿,女孩过两年就不行了。 小升初她全校第一,进了慧明初中的尖子班,名列前茅。可老师喜欢的永远是那些惺惺作态的男生,食堂大妈给他们打饭都比自己的肉多! 中考腹泻失利,她分去了慧明高中C班,所有亲人都开始“看吧,女孩子就是不行,就前几年还行”,爸妈看她的眼神变了又变,开始接受亲戚介绍的“好小伙子”。 她还没成年,就已经被亲戚逼着和几个男生吃了饭,被迫看他们表演摇花手。 她不会,还要被嘲笑“你们女孩就是不行,干啥都不行”。 “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妈我爸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坚持生子偏方,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个弟弟,我是掐死他,还是像现在这样,假装这些都是正常的,假装一切本该是他的,让我自己好受一点?” 钱组长哭得痛苦,她已经很久没有直面过这些问题。如果不是尧七七、李慕云一次又一次将她刻意忽视的矛盾剖开来,她恐怕真的能忘了这些扎根在心底里的疑惑。 尧七七静静看着她,心里的沉重并没有舒缓一点:“你误会了。” “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的思想是什么样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虽然对于你并没有真正和那群人融为一体,我是感到高兴的,但我刚刚的话确实是一个问句。” “如果是女孩,你还会说传宗接代的话吗?” 钱组长哭懵了,抬头看她:“什么意思?” “答案是不会。”尧七七的眼神望向远方,望向村庄的方向,那里已经升起袅袅炊烟,“传统思想中,男丁是传宗接代的根本。” “那就奇怪了。” “一个以女为尊,奉女性为神,以生女儿为骄傲的村庄,为什么也会认为男人是传宗接代的根本呢?” “说起来,你知道哑巴娘、长发娘、胖婶、春婶、卦娘她们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吗?” 她眼神中透出些许寒意,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中初现雏形。 “一个以女性为尊的村庄,为什么没有一个女性的干部?村长为什么是男人?” “女性中地位最高的是卦娘,可她的地位是靠当年抽签得来的,只是因为她做过一年的女贵娘娘转世。”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狗剩说铁头叔只给淑娟补衣服,从来不给他补衣服。” “他的衣服需要补吗?” 钱组长迟钝地转着头,和她一起看向村庄。 不需要。 狗剩的衣服虽然脏,但从来不破。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因为狗剩穿的从来都是新衣服。 只有旧衣服,才需要补。
第106章 手提麻绳的黑影逐渐靠近床边 春婶家只有她一个女人, 带了两个小女儿,却生活在女贵村最大的宅子里,瞧着里面的装修,愣是比村长家还豪华不少。 郑好一进门, 春婶就忙进忙出招呼, 一会儿端茶倒水, 一会儿去洗点儿水果,还不到饭点,又早早进了厨房, 用热油爆开一锅香气。 郑好坐在堂屋喝茶,左右打量着堂屋角落桌子上摆放的东西, 上面有一些干花, 还有制作书签用的剪刀。 她收回目光, 看向门口。 门外站着两个小女孩, 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 一个扎着羊角辫,一个扎着双马尾, 都好奇地看着她。 “过来。”她招招手, 脸上挂着轻笑。 等两个小女孩跑上前来,她变戏法似的往小女孩脖领子一抓, 反手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把糖果。 两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把抓过糖果, 笑嘻嘻地冲郑好道谢。 郑好抹了抹两个小女孩的脑袋, 笑道:“不客气, 你们两个长得好像呀, 是双胞胎吗?” “不是。”羊角辫小女孩吃着糖,摇摇头,“我是妹妹,她是姐姐。” “是吗?”郑好打量了一下两人,面色不变,“那你们两个多大了呀?” 双马尾小女孩脸色一变,狠狠掐了一把羊角辫小女孩的胳膊,瞪她一眼。随后迅速恢复笑容,对郑好说:“我们俩就是双胞胎,我们都五岁啦!” “哦,五岁啦。”郑好装作没看到女孩的动作,也刻意忽视了羊角辫女孩脸上露出的恐惧和委屈,继续道,“那你们两个上学了吗?姐姐考考你们,答对的人有奖励哦,圆周率是3.14……” “3.1415926535!”羊角辫女孩激动地跳起来,兴奋地展示着自己的才艺。她或许并不知道圆周率是什么,但这一刻,她下意识就将这一串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数字报了出来。 “呸,就你能显摆!我告诉娘去!”双马尾女孩当即不乐意了,她掐着腰气哄哄往厨房跑去,眼神中扭曲的愤恨不像一个五岁小孩该有的眼神。 羊角辫女孩吓坏了,连忙要追上去,却被郑好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穿着长袖,大人的花衬衫拆了改小的,针脚不算细密。郑好一把将她左手的袖子撸上去,细细打量她的胳膊。 小女孩细嫩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被她抓在掌心的纤细手腕竭力挣扎着,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郑好不顾女孩惊恐的眼神,翻来覆去将她的臂弯除看了半晌,终于在一片青紫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你干什么!” 春婶提着菜刀冲出来,一声怒喝,吓得羊角辫女孩猛地一哆嗦,憋着嘴想哭也不敢哭。 郑好松开她,抬眼看去,只见那双马尾女孩正满脸得意,站在春婶身后,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坏笑。 “小丫头说胳膊疼,我给她瞧瞧。”郑好笑着回道,“婶子,你不会怕我欺负你家孩子吧?” 春婶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女孩,眼神瞥见她胳膊上的青紫,脸色变了变,又露出笑来:“嗐,你看这事儿闹得。” “那是她跟她姐姐打架打得,两个皮猴儿,一刻都不安宁。你别管她俩,她俩打一打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她掂了掂手里的菜刀,冲郑好抬一抬下巴:“我这还剁着肉呢,小丫头片子跑过来瞎告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说着,抬脚轻轻踹了一脚双马尾小女孩的腿,嗔怪:“少瞎说话,不然我可揍你!” 春婶回厨房了,双马尾小女孩脸色扭曲,气得跳脚,一把抓住羊角辫女孩的头发,狠狠把她摔在地上。 “奖励呢?”她趾高气昂地伸手,“拿来!” 羊角辫女孩哭都哭不出,双手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哆嗦着将头护在胸前,咬紧了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呜咽。 “奖励还没给她呢。”郑好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和之前那几个包装完全不一样的糖,“这是巧克力,你们这里没有吧。” 双马尾女孩一把夺过去,眼神中迸溅出的贪婪和得意几乎能烫死人。她迅速拆开巧克力的包装,将一整块巧克力全都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好吃!真好吃!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着,将巧克力包装袋丢在羊角辫女孩的头上,这才觉得泄愤,一溜烟儿跑出去玩了。 羊角辫女孩瑟瑟抬起头,纤瘦的小手捡起包装袋,看着那反光的塑料纸,眼泪止不住地流。 “吃过吗?”郑好轻声问,“在你自己家的时候?” 羊角辫女孩猛地抬头,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嘘。”郑好将食指放在唇边,轻声道,“你爸妈在找你。” * 夜深了,整个村子都陷入黑暗,春婶家却亮起一盏小灯。 春婶轻手轻脚地来到郑好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晌,确定里面没了声息,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吱呀一声,春婶将门推开,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浸了盐水的麻绳,一步一步靠近郑好的床。 床上的人将头蒙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一点儿动静都没察觉。 春婶得意一笑,正要将灯放下去捆人,却发觉被子里的轮廓不大对劲。 怎么这么小? 她脸色一变,该不会是那妮子跑了吧? 唰一声,她猛地掀开被子,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尖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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