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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七七根本看不清她是怎么靠近的，只觉得后脊梁一麻，那在玻璃上的倒影，几乎和自己重叠。 她在窗外。 那张脸贴在了窗户上，两只僵硬的小手一下一下拍打着玻璃，嘻嘻的笑声时断时续，像是随时要断了气。 尧七七无动于衷，她放松眼球，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整个人神游天外，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景物交融成混沌，声音也随着思绪远去。她站着，面无表情，除了间或眨动的眼皮，再无动作。 直到天边的第一缕晨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才终于唤回思绪。 走了。 窗外没有小女孩，只有赤红的朝霞，和晨起的飞鸟。 她整个人虚脱了一般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上的汗颗颗坠落，砸在阳台的瓷砖上。 好险。 她拿出手机，看向石松在群里留下的警示。 不要探究，不要观察，不要追上去。 那个小女孩一遍一遍地询问尧七七是不是在看自己，明明已经近在咫尺，明明有眨眼间到尧七七面前的能力，却自始至终都在询问。 于是尧七七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小女孩必须得确认自己被观测、被探究了，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所以她不能回应，不能因为小女孩而做出任何反应，她不能对视，不能挪开视线，也不能闭眼逃离。 所幸，她猜对了。 群聊少了一个人，石松已经被踢出会话了。 尧七七并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他是被开除而非死亡？为什么他在明确观测后还有机会发出那些警示？ 一切谜团都随着石松的退出逐渐显露。 天刚亮不久，女人便已经在厨房忙进忙出，将早饭做出了自助餐的架势。 七点半，王家乐挑三拣四，吃了一口就丢掉的东西全部成了女人的早餐。 七点四十，女人第五次叫醒熟睡的丈夫，将他的西装和领带搭配好，放在床头。 七点五十，终于清醒的王家乐破口大骂，放声大哭：“都说了八点上课！你为什么不早点叫我起床？！” “现在好了！现在好了！我要迟到了！都怪你！” 尧七七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孩子，在心中将他和“恶魔”画上了等号。 她看向女人，摊上这样父子俩的女人究竟有一颗怎样强大的心脏，才能在这一团乱麻的人生中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这是婚姻吗？这比进生死考场还吓人。 女人轻声哄道：“让爸爸开车送你，不会迟到的。” “怎么可能不迟到！你给我请个假！” “又给我找事儿是吧？我不要上班了？” 父子俩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两个人的状态惊人地一致，甚至连怒吼时脖颈跳动的青筋都是同一条。 女人站在餐桌这边，父子俩坐在餐桌那边，一张宽度一米的餐桌，如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将他们完全隔开。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最后什么也没能说。 送孩子上学仍是她的工作，尧七七跟着一起去，这才发现小学不过在距离小区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五百米，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有多远？ 却成了女人的生活半径。 她永远走不出这五百米，也不能不走这五百米。 校门口，尧七七目送着王家乐进去，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昨晚的小女孩。 女孩并没有看到尧七七，正如乐乐妈所说，她跟视频中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干净整洁的校服，一丝不苟的头发，迈向学校的步伐轻盈，看不出一点儿不情愿。 她稚嫩的脸上挂着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无忧无虑，在校门口与值班老师亲切地打招呼，敬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礼。 所有家长都在看她，老师笑得合不拢嘴，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对她说早上好。 乐乐妈也看入了神，只是她看的并不是那女孩。 尧七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穿着考究的女人正笑盈盈地和女孩挥手，目送着她进入校门。 一阵风吹过，那女人的发梢扬起，转身时，她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又好像没有。 尧七七吸了吸鼻子，眼神微变，看向乐乐妈：“您是怎么知道那小女孩的事情的？” 乐乐妈凝视着那女人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匆匆道：“是……乐乐爸爸说的。” “他还说那个小姑娘现在变得特别有礼貌，特别招人喜欢来着……” “我看他那个样子，都以为他想再要一个女儿了……” 哦。 尧七七没有问乐乐爸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用再问了。 她打开平板，在额外信息那一栏，填上了“王家乐同学的母亲”。 屏幕上瞬间弹出几张照片供她选择，在点击小女孩妈妈的照片后，100信誉点到账。 “你说……”乐乐妈还在痴痴凝视着远方，“如果乐乐也变得乖巧懂事，他是不是也会那么高兴？” 尧七七沉默了片刻，看着已经变更为90%的进度条，声音轻轻：“也许吧。” 进度条跳动。 100%。
第127章 你真是被我们惯坏了 加上额外信息的奖励， 尧七七获得了三百信誉点，眼睁睁看着刚进校门不久的王家乐被两个身穿制服的人带出来，上了一辆车。 王家乐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在看到自己母亲时， 更是红着眼大声呼救：“妈妈！妈妈！我不去补课班！别让我去补课班！” 女人一哆嗦， 下意识就往前挪了挪步子。 但紧接着， 王家乐说出来的话又让她停住了脚步： “是你给我报班的是不是？！” “你等着，你乱花钱，我爸回来会打死你的！” “把你打死了， 好给我换个新妈妈！” 女人好似一下子清醒了一样，静静站在原地， 丝毫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只面无表情地望着王家乐。 王家乐慌了， 他还没见过母亲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母亲的眼神一直都是怯怯的， 带着讨好和期待的， 还有自责，无尽的自责。 可现在， 她眼神中的冷漠和疏离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而非自己的亲生儿子。 “再见。”女人开口， 声音并不大，不知道是给王家乐说，还是给自己说，“要好好改变。” “要做个好孩子。” “等你回来， 一切都会变好的。” * “上菜咯！”奶奶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上桌， 笑眯眯地对李慕云道， “快坐快坐， 来尝尝我的手艺！” 李慕云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心里咯噔一声，强颜欢笑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后面挪了挪。 “囡囡，吃饭！” 在父母的催促下，卧室的房门打开，穿着睡衣迷迷糊糊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打了声哈欠。 “天天睡觉天天睡觉，你这样身体能受得了吗？”妈妈一边念叨，一边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在女孩的座位上，“你要运动啊，要锻炼，这样浑浑噩噩的，心情能好吗？” 爸爸夹了满满一筷子肉，还没塞到嘴里，就先冷眼瞪来：“连睡衣都不知道换，看你一天像什么样子！” 女孩坐下，脸上隐隐透着不耐烦和压抑，但她忍了忍，什么也没说。 “快吃快吃！”奶奶笑眯眯打圆场，夹了一大筷子鱼腹放进女孩碗中，“奶奶今天一大早去菜市场挑的鱼，可新鲜了！” 李慕云再次将椅子往后挪了挪，默默吸气。 要开始了。 “奶，我不吃鱼。”女孩看着色泽油亮的鱼腹，脸色煞白，呼吸都不畅了，“我一吃这个就吐，我说了好多次了。” 奶奶一怔，皱着眉头语重心长道：“囡囡，可不能挑食啊！鱼肉很营养，吃了就能长高，能考上好学校！” 女孩将碗往前推了推，避之不及：“我真吃不了，不是挑食，我吃了这个胃疼，会吐！” “怎么会呢？”奶奶急了，“这可是我一大早从菜市场挑的最好的鱼！我都没去家附近的菜市场，就怕质量不好。” “我五点就起来，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去的城东菜市场！你快尝尝！” 女孩脸上写满了痛苦，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个分贝：“奶！我不能吃鱼！” 妈妈“啧”了一声，撂下筷子，发出砰地一声响：“你奶一大早五点就起来给你买菜做饭，你自己睡到日上三竿，还挑三拣四的！我天天说叫你每天锻炼身体，每天跑步，你都当耳旁风！” “我看你真是让我们惯坏了！” 女孩眼睛一眨，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哽咽着再次解释：“我真的……不能……” 砰！ 爸爸一拍桌子，那双叫人肝颤的眼睛再次斜了过来，怒吼声震耳欲聋：“来劲了是吧？！” “你奶一把年纪，你问问她这辈子吃过几次鱼？老人舍不得吃好的，把鱼肚子给你，你还在这儿耍什么威风？” “我们小时候别说鱼了，就是鸡蛋能吃上几回？闻点儿肉腥味儿就算是过年了！你看看你现在过的什么生活，真应该把你扔到农村去放几天羊，你就知道什么叫来之不易！” 女孩彻底崩溃，耸动着肩头大哭起来：“我就是不能吃鱼！我吃了就吐！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我每次跟你们说什么，你们都扯东扯西，每次都这样！每次！我得抑郁症不就是因为这……”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痛了母亲脆弱的神经，她丢下众人跑回房间去，重重将门关了起来，隐隐约约的痛哭声从门缝溢出。 奶奶“哎呦哎呦”两声，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不吃就算了……不吃就算了……” “惯的她了？！”爸爸再次拍桌，女孩面前的饭碗被震得跳了跳，“自从你去那个什么心理医院看什么忧郁病，你就一天天给我上纲上线！” “咋了？我们生你养你还成欠你的了？学也不上了，药几千几千吃，现在还跟你爸你妈摆开谱了？！” “我告诉你，你明天就给我滚回学校上学去，我把你送到那个军事化管理的基地，我让你跟着那群当兵的一天天好好吃吃苦，让你知道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多幸福！” “我倒要看看到那个时候，你还忧不忧郁！” 女孩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靠在椅背上，浑身乏力，连头发丝儿都紧紧贴在头皮上，好像没有了生机。 她眼里的泪光已经消失，空洞的双眼呆呆望着眼前的桌子，那碗压实的米饭上，鱼肉已经不再冒热气，油汪汪的，叫人没有食欲。 可她动起来了，她突然一把抱起饭碗，抄起筷子，将那块肥硕的鱼腹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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