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实地考察后,蒋河发现白山疗养院的冷冻库下面有个十几平米的储物空间,于是她便买下了白山疗养院,成为了第三任院长。 几个小孩有了新的家。 起初还时不时有人联系蒋河,但地下表演场更新迅速,蒋河腾出位置了,层出不穷的新的马戏团蜂拥而上,仅仅三个月,蒋河就彻底失去名号,没人去关心她的去向,也没人关心五个马戏团演员是死是活。 时间荏苒,几个小朋友在狭小的空间度过了这辈子最快乐的几个月。 蒋河不再要求他们训练,他们不再需要走上并不喜欢的舞台。 小嘉喜欢把手伸得高高的,因为几人被蒋河藏在地下,头顶的房间是冷冻库,冷气外溢,房间的气温较正常的要低上几度。 “我喜欢它,好凉快呀。” 小嘉以前总是光脚在滚烫的砖块上走,有时候还要在火圈中穿梭,她讨厌那种灼烧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我以后的家要在冷冻库里!” 小天很无语:“然后你就被冻死了!” “我就不一样,我的愿望很务实,我要长胖五十斤!” 他扯了扯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我可是男孩子,这也太瘦了。” 阴暗的地下,大家各自许愿。 乐谣:“我希望我可以有一个户口,这样我就可以上学了。” 乐谣问瓶瓶:“瓶瓶呢?” 瓶瓶想了想:“我还是想去看河,河水的声音很好听。” 瓶瓶的愿望说过很多遍。 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喜欢五彩缤纷的颜色,在她的脑海里,所有的河都是五颜六色的,粉色红色的树叶飘在上面。 几个小朋友曾在她生日时给她画过这样的一幅画,当时瓶瓶很开心,亲了画纸好久。 乐一很嫌弃这个愿望:“真没志气。” 瓶瓶好脾气地问:“那乐一的愿望是什么啊?” “我要住大房子,然后上学,”她自恋道,“像我这么聪明肯定可以跳级,只要我多跳几次,就能和同龄人在一个年级了,然后再跳几次,所有人都要叫我学姐!” “不过这个愿望比较俗气,我真正的愿望是当个杀手,”乐一比划了一下,“拿着这么高的针,穿着黑色风衣和高跟鞋,在雨夜中疾行,嗖嗖几下就能把敌人杀个对穿,然后拯救世界!” “哇——”瓶瓶从没奢想过这些,但她觉得乐一肯定可以做到。 “乐一姐姐真厉害!” 乐一臭屁地甩了甩头。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半年后,蒋河把几人接到了地面上。 因为白山镇远离地下演出场所在的城市,再加上几个小孩已经不被人在意,所以蒋河也不再担心他们被发现,她给几人编了个精神病身份后,就让他们住在了白山疗养院。 白山疗养院的病患很少,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他们的病痛很多,但脾气很温和,总是把不多的糖果和零食分给几个小朋友。 瓶瓶因为外形原因不能见光,所以大家拿到零食都会偷偷往负一楼跑,钻过冷冻库,来到瓶瓶的房间,把零食举高喂给她吃。 有次乐一拿到了一份番茄味的薯片,很小袋,她小气巴拉地分给了瓶瓶两片。 那是瓶瓶第一次吃薯片。 她发誓那是最好吃的东西,她这辈子都爱吃番茄味薯片。 但她也只吃过这么一次。 有时候不见光才安全,蒋河担心几个小孩跑掉,又觉得把他们的腿打断太麻烦,照顾起来太麻烦,所以给几人注射了副作用很大的精神药剂。 肉眼可见的,几个小朋友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劲,他们的记性时好时坏,有时候刚下来找到瓶瓶,就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 瓶瓶什么都看不到,所以经常听到有迟疑的脚步声停到自己的身前,但没有人说话。 “是谁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只有很浅淡的呼吸声。 时常要过很久很久,瓶瓶才能听到一声叹息。 “本来是给瓶瓶带了桃子味果冻的,”乐谣说,“但是怎么找不到了。” 瓶瓶当即回:“没关系,乐谣姐姐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他们几个也想来的,”乐谣说,“不过最近蒋河的脾气更差了,大家都被她抓回房间了。” 蒋河的脾气一向不好,瓶瓶简直无法想象蒋河的脾气还能怎么更差。 乐谣自顾自地往下说:“她前几天觉得身体不舒服,查出了肝癌。” “她好像要死了。” 瓶瓶安静地听着,知道蒋河要死的时候,她生不起什么欣喜若狂的情绪,为了别人的死亡而感到快乐好像很不好,最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啦。” 在瓶瓶无法看见的地方,乐谣的目光很悲伤。 “可是瓶瓶怎么办呢?” 瓶瓶假装听不懂地笑起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你们照顾好自己就好啦。” ... 一语成谶。 有时候悲伤太早,最先被命运的审判却是自己。 瓶瓶的身体总是很不好,搬入白山疗养院后,蒋河为了这个最完美的藏品给她注射了很多吊着命的药,但她没想到她残败的身体会成为活命的缘由。 蒋河得了肝癌后,多大的野心都化成了一句话——她要活。 于是她花大价钱从国外弄到了一批肝癌特效药,只是还没有临床实验,于是还算健康的几个小孩就成了小白鼠。 蒋河与给瓶瓶做四肢切割手术的黑诊所一直有联系,她买下了那个诊所,那些没有医德的医生护士来到了白山疗养院,来到了改造好的实验室,他们无节制地在孩子们身上试药,蒋河的钱像流水似地往外流,这些瓶瓶都不知道。 一开始,她只知道她的朋友忽然不见了。 白山疗养院已经没什么病患了,所以来来往往的医务人员并不会故意控制音量。 两个月后,瓶瓶终于听到了些消息。 她知道乐一被查出了稀有血型,知道有个国外富豪已经求了这种血型两年,知道那个富豪是为他最宝贝的女儿求的血,她知道有的孩子是如此真切地被爱着,有的孩子却只能成为血库。 她还知道更多。 她知道小天陷入昏迷。 知道小嘉昨天凌晨吐了血。 知道乐谣姐姐的身上插了三十多个管子。 知道蒋河为了以后可以挣更多的钱,正疯了般给濒死的乐一找配型。 她想找人继承乐一的血。 在来到白山疗养院的第十一个月,在失去同伴陪伴的第三个月,瓶瓶与乐一配型成功,花瓶被敲碎,她被蒋河带到了实验室。 国内外有名的骨髓移植专家来到这灰暗的地角,为她与乐一做了手术。 顺带着,另外三个小孩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他们仅剩的几个健康的身体器官被手术剥离,高价卖出。 可能是感恩乐一的价值吧,蒋河在处理完几个小孩的尸体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转卖掉乐一的器官,而是放任她在病床上自生自灭。 瓶瓶就躺在旁边。 她浑身都插满了救命的仪器,干干净净的乐一与她的对比很鲜明。 瓶瓶觉得很对不起乐一,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这样。 他们明明那么健康。 明明马戏团那么苦那么累,他们都可以那么健康。 怎么一下子就都死了呢? 手术成功后的第三天,乐一从昏迷中醒来。 “真倒霉啊。”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精神状态似乎很不错。 “可千万别有下辈子,我真是讨厌死活着了。” 病床上的瓶瓶泣不成声,她的眼泪迅速上涌:“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乐一翻着白眼,“哭哭哭就知道哭。” 瓶瓶的眼泪不停往下掉。 乐一懒得理她,她小声嘟嘟囔囔:“不过就是有一点还挺可惜的。” “我真的很想有那种很牛掰的武器,雨夜杀手拯救世界也太酷了。” 说完了,乐一深深叹了口气。 她掏掏兜,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碎成渣的番茄味薯片,她有些嫌弃地张开手,像是在坟前洒酒一样,把粉末状的薯片撒在地上。 “再见乐谣。” 她每撒一点都会说一句话。 “再见小嘉。” “再见小天。” 撒完了,她把手攥成拳,对着窗外的阳光挥舞了好几下,像是在殴打这个世界。 最后可能是累了,她轻轻闭上眼睛。 “再见瓶瓶。”
第64章 伤疤 乐一死后, 地下马戏团只剩下一位演员。 蒋河把各种临床数据传到国外,对面承诺两个月内会给她最新批次,她的生命将得到最大程度的延续。 蒋河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她时常抚摸着瓶瓶的头发, 说如果她表现得乖,就给她治眼睛。 瓶瓶从不回话。 因为脱离了花瓶,蒋河不再只给她注射药剂,什么医疗手段都是最好的, 再加上她身上的排异反应很轻, 所以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但她没有感激,她知道蒋河的悉心关照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更好地抽取乐一的血。 她身上那份属于乐一的血。 蒋河简直像对亲生女儿般对待瓶瓶了, 在所有伙伴死去的第三个周, 麻木不言的瓶瓶做了一个梦,一个幸福又痛苦的梦。 而后就开始发烧, 她烧得意识模糊,烧得开始说胡话,蒋河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法让她的体温降下来。 蒋河以为是骨髓移植后的排异反应,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周,就在她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时, 瓶瓶的体温忽然降下来了。 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瓶瓶睁开双眼。 蒋河欣喜若狂地走上前,四五名医务人员围了上来,他们给她做各种检查。 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蒋河深深舒了口气,她试图像前些天那样抚摸瓶瓶的头发, 但与瓶瓶对视上的瞬间,她忽然愣住了。 瓶瓶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目光却清明无比。 蒋河迟疑道:“瓶瓶?” 瓶瓶很久都没有说话。 久到蒋河以为她因为高烧失去了声音。 但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即将死的无比痛苦。” 瓶瓶躺在病床上轻声道:“你的尸体会被家人藏在河床底,你的灵魂将永远无法上岸。” 蒋河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他医务人员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们连忙就要捂住瓶瓶的嘴。 “我不想看见你们。” 于是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般,所有人,包括蒋河都缓慢地转过身。 医务人员离开了病房,他们各自去忙各自的工作,蒋河也去院长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径直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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