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们的愤怒也变的无解。 只是云明月过得去,叶甜陷入了死胡同。 她在返校那天晚上偷偷溜出了家门,回到了宿舍,她把真相写在一张纸上,放在了周夏花的枕边。 当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怀揣着生命希望的人在你眼里会变得太刺眼。 周夏花一根筋,不聪明,热烈又天真,埋怨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可以活下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可以活下去。 叶甜想不通,不明白,所以她忘记了自己吃过的那些糖,阴暗的思绪在心脏里滋生,她想把周夏花拖进人群。 但她刚离开学校就后悔了。 她匆忙跑回宿舍,但纸条已经不在了。 云繁星站在月色下,看着手里的纸条。 叶甜愧疚难耐,急得当场就哭了,可云繁星摇了摇头。 她把纸递给叶甜:“我看到就算了,我本来也活不了。” 她问叶甜:“永远不要让夏花看到可以吗?” 叶甜当着她的面撕掉了那张纸。 第二次推别人往前走,她想推徐行。 徐行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她学勘测学观星,整天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繁星觉得徐行离开桃源村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徐行的画像会出现在家家户户,画像后是山川河流与日月星斗。 可徐行就是太聪明,繁星刚找了个理由跟她吵架,结果还没吵几句,徐行就笑起来。 她说:“你怎么也知道了。” 繁星所有的壮志踌躇都在顷刻间变成了悲伤。 徐行也出不去了。 徐行跟她讲:“我从前就觉得桃源村这个地方太奇怪。” “好像除了我们这几家,每家每户都幸福得不像话,只有我爸妈让我剃短发穿长裤,其他叔叔阿姨都在让我自由地活,还有夏花的妈妈,明明她在家里也偏心得很,但有次看到我,她让我学会反抗。” “她就像刚从一场戏里出来,还没来得及进入下一场戏,于是暴露出了本质的品格。” “偷船那晚我听到了村长零星几句话,推测出了桃源村的真相。” 徐行直视着繁星:“我们的阿姨叔叔们真的很好。” “明明你的情况就是在浪费名额,但他们从没说过什么,别说什么牛仙的神识已经与我们融合,就算融合了又怎么样?没有足够的愤怒就是出不去,如果是寻常人家早该为自己孩子谋划了,明里暗里说你不配,说云明月和叶甜不再合适,更甚者拉着整个村落一起赴死都有可能,可他们就是什么都不说。” “他们不嫉妒不怨恨。” “他们为了这个村子表面的平和努力了十八年,他们制定的所有规则都是为了让我们健康长大,桃源村孕育了我们十八年,现在我们出不去了,我们该像这些阿姨叔叔一样,推着与我们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孩离开。” 繁星离开后,觉得徐行是真的很厉害。 哪怕她的画像无法出现在家家户户,她依然是一个得体又伟大的女孩。 第三次推别人走的时候,繁星找到了吴玫。 可是她刚张开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吴玫就说她早知道了。 于是她与吴玫站在窗边看了同一场日落。 吴玫说了些乱七八糟的闲话,说自己喜欢夏花的哥哥,可她哥哥是个女孩,她想了好几天,最后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更喜欢真正的男孩子,但也不一定。 繁星不懂这方面,只能煞有介事地点头。 吴玫因为时常熏眼睛,身上的艾草味很好闻,繁星走时觉得自己被熏入味了,像个青团。 第四次她去找了韩萤火。 韩萤火正在宿舍锻炼,她拎着两块铁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放下的,繁星觉得自己就是萤火手里的铁,可以被轻轻松松地拎起来还能晃两晃。 见到繁星,萤火擦了把汗,像是要展示什么东西一样,把自己的背包抛给繁星。 “你摸摸它的左肩带。” 繁星摸了摸左肩带。 韩萤火坐到她旁边,像是要展示什么好东西似的,催促道:“再摸摸右肩带。” 繁星认真照做,最后得出结论:“左肩带比右肩带宽。” 韩萤火点头:“我才发现,是我妈给我缝的,因为我总是左胳膊使劲,这样能轻松点。” 繁星骤然感受到巨大的恐惧,她的声音忍不住大起来:“那又怎么样?她还是不爱你!” 韩萤火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下意识直起脊背:“我知道。” “可…她没告诉我这件事,她是偷偷缝的。” 她强调道:“偷偷!” 繁星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久,她说道:“这点小恩小惠算什么东西?” “为什么偷偷?怕你自作多情罢了。” 韩萤火黑黢黢的脸简直可以和碳比美,她把云繁星推出了房间:“去去,我不想听你说话。” 云繁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最后吴玫拉走了她。 “有的孩子就是这样,”吴玫说,“感受到一点的爱就要粘上,非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韩妈妈给了萤火一个爱她的信号,这不行,我今晚就去找韩妈妈让她把这个火苗掐灭了。” 但这个火苗没有被掐灭。 萤火一门心思地从各个地方找她母亲爱她的信息,从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刀柄,补好补丁的衣服,到藏在柜底的新衣,最后找到了抽签那天。 “我妈一直让我挣钱供弟弟上学,如果真是这样,她那天就不该把我推出去!”她大声道,“我不该被她推出去的。” 云繁星觉得韩萤火傻乎乎的,她试图证明自己是被母亲爱着的,可是,就算证明不出来又怎么样呢? 她们爱她呀。 转了一圈,繁星发现似乎只有夏花能出去了。 萤火其次。 两人是唯二不知道真相的人,但韩萤火出去的概率要比夏花低一些。 因为只有夏花自始至终在愤怒。 这世界为她展示的一切太糟糕,她本就该如此愤怒。 时间飞速流逝。 盼望着的不盼望着的都会到来,献祭仪式在河边拉开帷幕。 远方的河成了近处的河,沿岸的树落下枯黄的树叶,它们飘荡到河上,晃晃悠悠,沾水即溶,数不清的人脸看向河,又在视线触及山洞后离开,母亲牵着丈夫的手,祖母牵着祖父的手,古老的歌声伴随着埙的呜咽声,所有村民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难以解说的吐音,无法言明的含义。 是为祝福。 河上的夏花顺利地解开绳索,她觉得自己的速度很快。 “我又进步了。”她看向众人。 除了云明月与叶甜外,大家都间歇解开绳索,徐行老神在在地扇着风,吴玫低念了句诗。 徐行问她说了什么。 吴玫指着她扇面上的题字。 “终不似,少年游。” 徐行把折扇一打,而后把它扔进了河里。 “巫师说进了山洞后就能碰水了,大家不要看两岸,跳河游出去。”夏花瞪了徐行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耍——” 云繁星听到动静,回眸看她们笑。 夏花的“帅”字尚未说出口,云繁星的血就飞溅开来。 一艘艘的船接连驶入山洞。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夏花怔愣地站在船上,她仰着头,还有余温的鲜血不停滴在她的脸颊上。 “跳啊!”在她前方的云明月转过身,朝她大吼了声。 夏花还来不及明白云明月为何不唱歌了,就被后方的徐行拽着跳下了河。 冰冷刺骨的河。 因为没有欲望护身,牛仙几口吞掉云繁星后就抓起第二个人。 叶甜在半空中对着夏花挥了挥手,笑出两个小酒窝,还笑出了眼泪: “对不起啊夏花。” 夏花不知道叶甜为何要说对不起,她也再也听不到解释。 汹涌的河水挤压起她的五脏六腑,徐行在被抓起前把夏花推给了云明月。 山洞好长,似乎没有尽头。 夏花被变故吓懵了,到底是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朋友们骨骼碎裂的声音刺耳得不行,河水都变成了鲜红,云明月是这里水性最好的,她无法解释,只能带着夏花努力向前游。 直到云明月被抓了起来。 “本大小姐竟然还有一天…”她遥遥指着周夏花的脸骂,“为她人做嫁衣裳!” “看什么看,你赶紧游啊,你和韩萤火赶紧游!!” 巨大的牛蹄几乎让河水分流,掀起滔天巨浪。 牛仙喜欢把最美味的东西留在最后,于是夏花和韩萤火留到了最后。 五团白色的光团悬浮在半空,牛仙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些许。 它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汹涌的河水裹挟着人,周夏花被卷在河里,她觉得自己的肺要爆炸了,她的朋友们似乎比她知道更多的事情,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韩萤火的表情比她还要清明。 她先前傻里傻气地做过太多预设,但都被伙伴们打回去了,现在伙伴们一个个死去,这只能说明她的预设成功了。 她一边和夏花一起往前游,一边急匆匆吐出了句话:“我就知道我妈爱我。” 不久,五团白光变成了六团。 牛仙停下了所有动作,它为夏花拨开前方的河流,夏花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义无反顾地扑出山洞。 隐约间,她还能听到韩萤火最后的回音。 “游吧。” “游出去,夏花。”
第94章 后续 夏花游出山洞后, 游到了岸上。 她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走了两天一夜最后晕倒在河边,醒来时她被当地好心的村民救助, 那时候国家时局不定, 这个村子就像当初的桃源村一样,被丛山茂林环绕,坚守着这片土地,没有人出去, 也没有人进来。 一个孤寡奶奶收养了她。 奶奶的老伴早就离世, 儿子儿媳搬去了山外头, 奶奶太寂寞,于是夏花成了奶奶的孙女, 她一边陪伴老人一边看书, 有时候她会望着远方发呆,奶奶总是问她在想什么。 她每次都说:“就是愣神儿。” 奶奶也不多问, 只是慈祥地拍她的手:“多难的事都会过去的。” 可夏花知道不会过去。 永远都不会过去。 她那时候不想离开山洞的,她想回去和大家一起,但她不能,因为一旦回去就会辜负所有人,她是既得利益者,所以没有资格回头。 夏花不想花燃油钱, 村子偏僻,这些东西都贵得很,因而她总是搬个板凳到太阳底下读书,奶奶的事情不多, 身体好,精气神也棒, 她收养夏花不是为了让夏花照顾她,就是想找个人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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