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支撑不住决定进入睡眠的时候被我抓住机会杀了,也可能是跟你们一样找到了我,然后发生了点别的。” 杜琳仪的记忆力也相当的好,几乎完整地复述了出来。 “他好像很自然地就接受了玩家、团灭等等这种游戏设定,一点都不疑惑,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姜曜放下啤酒罐子,撑起下巴。 “是有点奇怪。” 杜琳仪继续:“所以我在想,副本的重置或许并非重置,可能只是抹掉了玩家存在的痕迹,而已经经历过一次的NPC是知情的。” “那不对。”姜曜不同意她的观点,“如果那个爷爷已经经历过一次,那在自证身份那个环节就会有更多的选择而不至于那么被动……他是有点奇怪,奇怪在你说的接受副本设定太自然这里,但上一轮团灭到底怎么团灭的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哑巴也发表了意见,指指姜曜表示自己同意她的,紧接着就在纸上刷刷写起,然后举起纸张。 ——资源本都算是挑战本的重置,但资源本里也没有NPC出现过提前防范的情况。 杜琳仪一愣,随即点头。 “也对,如果重置后NPC保留重置前的记忆,那就不可能完全按照之前的轨迹行动了。” 姜曜喝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苦涩液体,舌尖含着酒液也含着“重置”一词。 重置,重新设置,现代人的重置就是把出现混乱的旧系统连同其产生的数据清理掉,换回最初的系统。 副本这么换的话,从空间维度来看也是个大活,但如果从时间维度看……从后往前拉回到最开始的节点呢?就像播放视频的进度条一样,可以轻轻松松地回到任意想回到的位置。 假设副本重置和修复室修复都是这么一种情况,那老人就是团灭了玩家们一次,又被拉回到了遇到玩家前的状态里了,那他能够这么自然地接受设定,只能是……他本身就对副本有一定的了解。 哑巴的纸又递了出来。 ——他不觉得自己被关在心房里奇怪,不觉得我们这些外来者入侵他的心房奇怪,也不觉得作为玩家的我们在他的心房世界里团灭奇怪,这是认知差异。 ——而他能有这样正常的认知,一种可能是他原本的世界里就充满了这种信息,另一种可能是他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两人的猜测对上了。 姜曜盯着他那只还在继续写的笔,看着每一个字体在他笔尖显形。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指向了同一个信息。 ——我们不是特殊的。 姜曜喝完了那罐啤酒,睡意上头说要回家。 杜琳仪看她实在困的厉害,挽留她在这儿将就睡一晚被拒绝,只能随她去。 把人送到门口,她目送哑巴跟着人离开,隔了一分钟后起身,也出了门。 晚风习习,凉飕飕。 姜曜察觉到身后的人一直跟着自己,揉揉眼睛回头。 “你家也在这个方向?” 哑巴比划说“我送你回去”。 姜曜打了个哈欠赶走几只瞌睡虫,慢腾腾道:“你这样真的很像一个尾随女生的变态。” 可能是被骂多了习惯了,也可能是天太黑了看不出来,哑巴这次的脸好像没红。 他指指前方四五米处抱着个酒瓶子倒在街边的男人。 ——我怕你会躺在街上睡。 姜曜是困了不是醉了,脑子还算清醒,“借口,我看你是怕我反过来尾随你,顺势挖出你的身份姓名。” 哑巴倒也直接,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那你就多虑了,只要你别惹我,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 姜曜把头转回去,几步小跑跳到前面,留给他一个娇小的背影。 “看在你是个残疾人的份上,我让你一下,早点回去睡好了。” 哑巴一路把人送回到看着破破烂烂的小木屋,确认她锁了门,才原路折返。 书屋一楼的门是常年不关的,清冷的月光落在第一个书柜脚下,地砖的缝隙又深又长,处处透着古拙的意味。 脚步在门口停下,犀利的双眸望向书屋的黑暗处。 “出来。” 三秒后,满脸震惊的杜琳仪以每步十公分的位移水平挪了出来。 她是不敢相信的,但是在是太像了。 忽略掉脸的哑巴和戴着面具的傅队无论气质动作都太像了。 她就是……为了打消自己那个可怕的念头过来看看,没想到反而验证了那个可怕的念头。 书屋的灯打开了。 杜琳仪拘谨地坐在傅醒的书画室里,时不时拿眼角瞄正在给自己倒茶的男人。 瞧瞧那分外薄的眼皮,瞧瞧那不笑而翘的嘴角,瞧瞧那柔和的下颔线,瞧瞧那威严全失的样子。 她向来是不敢在不苟言笑的傅队面前造次的,可看到这么张脸后,想低头做低伏小都觉得有点儿难度。 和这个傅队相处的模式,插科打诨轻轻松松更不违和吧…… 她没忍住,“傅队,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戴面具的啊,我还以为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比如貌若天仙,又或者彻底毁容之类的。 傅醒在她对面坐下,没有面具覆盖的声音也不那么沉闷了,是和面容匹配的清朗。 “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嗯……”杜琳仪迷惑,“话说回来,你接近姜曜是有什么目的吗?我知道你原本很重视姜曜,可她到底进了北区,行为心性早已不符合南区的标准,她已经不可能成为队友了,我不太明白你招惹她的意义。” 北区是个泥潭,不知道底在哪儿的泥潭。 就算姜曜本人不是不能相处,和她一起行动还是有极高风险的,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反手就会跟你撕破脸,转头为了更高的利益去背刺原本的同伴。 按傅醒的性格,不应该在已经下沉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的,干脆利落割掉污点重新选拔合适的新人才是他的风格。 然而事已至此,他不但没有和姜曜彻底分割清楚,甚至不惜改换身份接近对方任打任骂……她想不到这么做的理由。 傅醒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从冒着热气的茶水上抬起来。 “我有离开南区的想法。” 杜琳仪大惊起立,差点掀了桌子。 傅醒又道:“所以原本是期望她可以代替我,去做我原本在做的事情,带领新人,坚定团队信念,把已经存在的南区守住。” 杜琳仪也不知道应该先问什么好,想想问他“为什么要离开南区”还是“离开南区要做什么”必然得不到回答,索性挑了可能得到解答的问题问。 “她进本没几天就注定进不了南区了,傅队,你这个原本是多久以前?” 傅醒扯了扯嘴角,道:“确实,这是在她出第三个副本之前的打算。出来后她的心态发生了转变,看似长大了,可被拔过的苗……如果不重新栽种,就会一点一点消耗至死。” “抛开原本的目的与期待,我不忍心看到她变成原本她看不上的样子。” “琳仪。” 他忽然叫了自己的名字,杜琳仪下意识挺直身体。 “她是我在这个地方,遇到的唯一一个,即便知道得不到回报,依然愿意伸出援手的人。” 杜琳仪愣了一下,冒出一个词:“……惺惺相惜?” 傅醒弯了弯嘴角,“不是。” 他愿意伸手是出自自身的道德与责任,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这个世界的人也能回到正轨,以此重新建立法理,实行法治,规范人心。 姜曜不同,她很纯粹,纯粹地尊重人,体谅人,相信人。 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的天呐。 杜琳仪看着他的脸无比震惊,他竟然真的会笑!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和机器人一样的傅队这么正常的交流! 她放松了一些,试探问:“那是?” “太久没见到这样的人了。”傅醒收了笑,“她让我看见了人性的希望。” 也因此,对所有异次元的玩家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沉默下来,记忆回到地下二层。 他放弃过的,在以为姜曜死在那里的时候,他也告诉自己算了吧。 姜曜和其他死去的人一样,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直到看见那个石碓,那些尘埃,那只手。 刚刚熄灭的火苗浇上热油,像太阳一样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又好像很重,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在书画室里回荡。 “对我来说,她是最后的希望。” 杜琳仪也沉默了。 半晌,她说:“可是傅队,如果你这么做是想让她变回去,那不可能了。” 傅醒收敛情绪,抿了口茶,不答反问。 “你认为作为区分人和其他生物的思想,到底指的是什么?” “……什么?” 傅醒看着她,答道:“不是聪明与否,而是审视‘我’,定义‘我’,追寻‘我’的能力。人之所以为人,与生俱来就有从环境挣脱的能力,所以人类社会才会不断地向前发展,创造或征服一个又一个新的环境。” “不是变回去,而是需要正视自己的内心,重新审视、定义、追寻自我。” “姜曜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聪明,天赋异禀,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杜琳仪抿了抿唇,“可她如果真的可以,又何需他人干涉?” 傅醒摇头,“因为她还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小,聪明不代表思想健全,她需要先知道她还有别的路能走,才能用她聪明的大脑做出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夜深人静,是深入思考的绝佳时间点。 杜琳仪想了很久,稍稍能够明白他的心态了,但疑问还是无穷无尽。 “可为什么要用一个新的身份呢?” 傅醒静静看着茶杯晃动的水面,水面上倒影着天花板和灯的光晕。 他不会说话,也不懂姜曜在想什么,干巴巴的规劝只会引起她的反感,而拙劣的讨好也总是出现反作用。 傅醒的身份又牵绊太多,在没有和南区做分割之前,南区的人始终是他的责任。 因此南北区的界限不能由他这么鲁莽的打破。 他无计可施,只能如此。 “南区的傅醒不能救她,北区的哑巴还有希望。” 杜琳仪有些明白了,也因此必须告诉这个总是处理不好人机关系的白痴领导。 “她确实聪明,所以傅队,你瞒不了多久的。而一旦曝光,她怕是杀了你的心都有。” “我知道。” “……你知道?”杜琳仪不可置信。 早就想过那一天的傅醒很平静,“我一时半刻扭转不了她的态度,如果能把她的仇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不会杀她,她暂时又杀不了我,留给她想明白的时间就越长,选择的余地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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