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富有节奏的“滴——滴——”声中,张守诚的心里不免紧张。 按理来讲,一位班主任给学生家长打电话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可因为这位刘董事长的来头实在是大了些。 在三年前新生刚入校的时候,张守诚按例收集每位学生家长的电话,可这位刘长河董事长的秘书却告知他:“我们董事长的私人电话是不能够外泄的,抱歉。”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张守诚不免有些尴尬:“那请问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通知家长的事情,该怎么联系您呢?” 身着正装的秘书礼貌地微笑着,递过来一张四四方方的名片:“您打这上面的电话就行,麻烦了。”话毕,便微微欠了欠身,转头离开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乎规矩,又是那么的程式化。 自那以后,张守诚也时常疑惑,为什么这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去那些名牌贵族学校,或者在小时候直接被送出国,非要到他们这样一所普普通通的公立中学来上学。 很显然,学校想要给予这位大小姐的优待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可以说已经到达了“讨好”的地步,比如说她可以拥有一间单独的水电齐全的寝室;比如说她可以不用排队,直接去教师窗口打饭;再比如,学校可以专门为她配备校内最优秀的教师团队进行教学辅导…… 可被她一一拒绝了。 校领导们像是吃了一记暗亏,这样谄媚的姿态未免表现得太过刻意了。 或许这并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人家就是想来好好读书的呢? 可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张守诚还是多次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谈话,让他千万注意要看护好这位大小姐,她在学校的这三年一定不能出任何事。 但事与愿违。 如果不是这次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张守诚一辈子都不想拨通这个号码。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师,哪里承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喂,您好……”电话还是被接通了,对面传来的是个温柔却又不带有任何情感的女声。 “麻烦帮我找一下刘长河董事长,告诉他他的女儿刘芷筠同学在学校出了很严重的事,事态紧急。”张守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抖。 幸运的是,这位秘书的工作效率还算得力,电话被辗转了两次之后,终于接到了刘长河的手中。 -- “刘芷筠同学,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先跟老师说,不要想不开。”张守诚知道自己的安慰水平实在有限,也知道这并不是个该讲大道理的时候,一切都是为了拖延等到刘芷筠父亲赶过来。 虽然他无意去打听有钱人家的家庭琐事,但也隐约了解刘芷筠从小的生活环境并不乐观——她和她的父亲之间有一道深不见底的隔阂。 所以把她父亲叫来是张守诚今天做得最聪明的一个举动。 如果人来了,误会被解开,刘芷筠放弃了轻生的想法,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刘芷筠真的跳下去了,那张守诚相信,在那之前她和她父亲之间一定会经历一场剧烈的争吵,而到时候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那位高高在上的董事长,而张守诚和学校需要承担的责任反而少了。 幸运的是,今天这位董事长并没有出差,就在本市离学校挺近的一个地方,正在疯狂地往这儿赶。 -- “筠筠!” 对周围所有的劝诫声都视若无物的刘芷筠突然被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惊得一抖,是那个想恨又恨不起来的人。 以前听别人说,在人死之前,脑子里会闪现过自己的一生。 可刘芷筠不知道,这句话里的“死”,是指的意外死亡?生老病死?还是有预谋的死去?也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几乎没有人能够经历这三种死法中的两种,而她却可以。 当她站立在这个天台上的几个小时里,想了很多事情。 她的人生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的生活让她不值得有任何留恋的地方。 可她从没有想过他会过来,她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结束生命,但今天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一开始她跑出来只是因为忍受不了这该死的循环,想要自我了结而已,反正已经死过这么多次了,说不定这次就真的能死掉呢? 可她没想到,周天青和秦旸却在她跳下去之前找到了她。 她更没想到,自己在死之前还能见到他。 🔒往事 “刘长河!你在外面一喝酒就回家撒酒疯是吧!有本事你就别回这个家!” “什么?你叫我别回这个家?朱薇,你,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一个高昂的男声贯穿这整栋别墅ᴶˢᴳ,“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买车买房,还要养你们母女两个人的吃喝拉撒睡,你现在叫我,别回这个家?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我们求着你来养了吗?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带筠筠回我爸妈家!你简直是个疯子!” 女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利落地用皮筋扎好凌乱的头发,几乎是用跑的,到衣帽间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丝毫不理会身后正破口大骂的男人。 终于,男人忍受不了女人对他的冷漠,快步走过来一把把女人重新掀倒在床上,双手摁住女人的手腕,让她无法动弹:“你就是要跟我对着干是吧!走啊!我看你们能走到哪儿去!” 接着就是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女人的右脸。 “走啊你!” 男人完全没有理会捂着脸在床上大哭的女人,留下一声咆哮之后,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并且丝毫没有顾忌地给房门上了锁。 这时候的刘芷筠只有七岁。 她坐在卧室的地上,背靠着床沿,紧紧地把耳朵捂住,再将头埋在屈起的双膝间默默地流着泪,她甚至害怕自己的哭声太大也会引得父亲不高兴。 那些争吵声仿若医院里的 X 光一样,具有穿透一切的能力,砰砰地击打在她的耳膜上,逐渐幻化成可怕的梦魇,让她每晚都无法安然入睡。 这偌大的别墅里,父亲和母亲无休止的争吵声像是有回音一般,在她的耳朵里久久不能消散。 “别哭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哭!”醉酒的父亲在路过她的房门时,还是重重地对门踢了一脚,并且恶狠狠地对她吼了一声。 对于她而言,小小年纪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声势浩大”的争吵,这在他们家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要她爸爸在家,就永远都避免不了。 在上一年级时,老师让大家来说说自己心里的愿望,点到刘芷筠起来回答时,她说:“我希望我爸爸永远都不要回家,这样我们家里就不会再吵架了。” 刘芷筠甚至已经不记得没有喝醉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了,那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一段记忆了,如同泡影一般绚烂,但又脆弱不堪,甚至不足以让她用来怀念。 她曾经还问过奶奶,为什么父亲老是喝酒,还说他们老师说过,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但她那时还太小,看不懂奶奶脸上无奈的情绪,只听懂了那句“父亲都是为了工作,都是为了你和妈妈。”的回答。 后来长大一点了,她才知道,在她不到十岁的那几年正是父亲创业的瓶颈期,每个日日夜夜他都要为了各种各样的合同到处奔走。 酒桌文化下的中国,喝酒自然是必须过的一道关。 而她白手起家的父亲,从事业上来讲,无疑是一位十足十的成功者,可刘芷筠心里也清楚,他同样是一位在这种糟粕文化下被蚕食掉的人: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沦落成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再后来,刘芷筠又断断续续地从外公外婆那里得知了爸妈当年的婚姻真相: 当年,刘芷筠的外公朱中正算是个体制内的小领导,而她妈妈在外公的帮助下也顺利地进了事业单位,得了个闲职,本以为以后可以安稳度日,可就在这时,朱薇遇到了刘长河。 那时候的刘长河还是个刚毕业没几年、藉藉无名的小人物,而举手投足却彬彬有礼,长相也称得上是帅气,和朱薇认识没多久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可朱中正毕竟是在体制里呆了几十年的人物,还算有些看人的本领。他在见这个小伙子的第一面便看出来了,他是个有能力且有野心的人。 而他从小养大的女儿呢?在任何方面都平平无奇。 夫妻两人商量过后,并不是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刘长河他能力强,又肯干,以后必然会闯出一番大事业……” “我知道啊,我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想嫁给他的。他的事业现在还没起步,爸你正好可以多提点提点他。” “可小薇我问你,如果刘长河以后的事业真的做大到了一定的地步,你又如何自处?” “我,我有什么不能自处的?”年轻的朱薇还是不明白朱中正的用意,“有一个事业成功的丈夫有什么不好吗?你们以后说出去也有面子不是吗?” “如果说,你们两个是一路走来相互扶持着共同创业成功的,这没有任何问题,我和你妈妈当然会以你们为傲。可是爸爸妈妈清楚,你根本不是那块料!以后刘长河在创业过程中,你根本帮不上任何的忙! “那以后,你真的可以忍受他为了忙事业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次家吗?真的可以忍受他身边那些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吗?你真的有毅力也有决心,可以作为妻子的身份,去陪同他出席各种场合的酒会吗? “小薇,你做不到的。你从小衣食无忧地长大,被我和你妈妈保护得太好了,我们太了解你了,你做不到的。” 朱薇清楚,还有些更严重的话他的父亲并没有说出口。比如,你真的可以保证刘长河在事业成功后不会抛弃你吗? “小薇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爸爸妈妈并不是要逼你什么。只是出于对你的未来着想,爸爸妈妈想用比你多出的这一点人生经验,尽可能地帮帮你。 “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怎么要求过你,爸爸妈妈也不强求你要成为我们的骄傲,学习也好,工作也好,都只要你开心就行。可婚姻是件大事,这些利害关系我相信你也已经听明白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朱中正坐在女儿的床边心平气和地说完这番话之后,便起身出了卧室。直到房门紧闭后,才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养的女儿他最了解,朱薇从小到大就是个不服输的倔脾气。在朱中正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经预想到了,这是他们这个小家庭在未来将会经历的最大的一道坎。 爸妈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拦住年轻气盛的朱薇,二十出头的她还是决定为了自己的爱情赌一把,赌她看中的刘长河不会变心。 可她赌输了,输给了现实,输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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