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李春昼和毕袁思并不算第一次见面,但是她不理解的是,毕袁思既然已经主动向谷夌凡抛去了橄榄枝,为什么又要花大价钱来见自己呢……? 不管心里如何腹诽他,李春昼面上却笑得很甜美,体贴地给毕袁思倒了一杯茶。 平心而论,毕袁思确实长相俊朗,气质儒雅,身世背景也不错,算是一个不错的客人。 齐乐远悄悄溜达到李春昼脚边,打开对话框,示意她看自己打出的消息:【他不能确定规则里面的花魁究竟指的是你还是谷夌凡,估计是想两边下注,跟你们两个人都打好关系。】 李春昼轻笑,慢慢垂下手,摸了摸丽丽的羽毛。 毕袁思在她面前表现得很体贴,两个人之间的交流甚至都不需要李春昼主动找话题,他自己就能把节奏把握得很好,两人就这么气氛融洽地聊了一个时辰。 忽然,毕袁思认真地注视着李春昼的眼睛,善解人意地问:“春娘,你最近过得开心吗?” 李春昼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还没来得及回答,毕袁思就把自己的掌心放在了李春昼搭在桌子上的手背上。 他拿出推心置腹的语气说:“你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那些妓女身上有种麻木和懒惰的感觉,而你身上一种脆弱感……很孤独的感觉,我感觉你跟外界隔着一层什么,但是我不舍得打破……” 李春昼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又有点好笑于他这种班门弄斧的行为,都是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李春昼扬了扬眉,笑问:“那我跟梵奴比呢?” 毕袁思想起杏兰曾经说过的话,两个人平日里都想要压对方一头,觉得李春昼跟谷夌凡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和谐相处。 他犹豫片刻,还是语焉不详地暗示道:“梵奴很好,但是你们不一样……我的确喜欢月亮,但是如果月亮向我奔来,我就不喜欢月亮了,所以……梵奴其实是无法跟你相提并论的。” 毕袁思说这话时脸上神色很诚恳,但是在同为男性的齐乐远看来就太假了,他心里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打字道:【嫦娥都要自己奔月,他算老几啊!?】 毕袁思隐晦地踩一捧一,李春昼听着,忽然撇开目光笑起来。 毕袁思见到她笑,觉得自己的直觉对了,于是趁热打铁道:“现在这种青楼里的生活应该不是你想要的吧,是不是你小时候经历过什么创伤?春娘,你有爱的人吗?我愿意替你赎身,等你离开春华楼以后,就可以金盆洗手,安心跟你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了。” 他叹了口气,“像你这样花一样年纪的姑娘,实在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浪费自己的一生……可以给我一个帮你离开这个泥潭的机会吗?” 李春昼定定地注视毕袁思几秒,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样,忍不住笑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大多数嫖客,甚至楼里的姑娘们,都觉得李春昼比性子高傲的谷夌凡更好亲近,其实恰恰相反——像李春昼这样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的人,心防反而更重。 倒是谷夌凡,她习惯用冷漠隔开自己和其他人的人,其实不过是害怕受伤罢了。因为一份感情只要看上去是真挚的,就足够让谷夌凡舍不得放手,一直紧紧抓在手中了。 毕袁思的态度和观点跟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相比,确实显得清新脱俗,但在李春昼已经提前知道他是玩家的情况下,他口中的这一套对她来说并不起什么作用。 片刻后,李春昼在毕袁思迟疑而不解的目光中抽出自己的手,拿出帕子漫不经心地擦着被他碰过的地方。 她脸上带着与毕袁思如出一辙的怜悯与同情,温声说:“公子对我一个花街女子有什么好嘘寒问暖的呢?不如我们还是聊聊你吧。” 李春昼微笑着说:“毕公子,你平时生活中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家里双亲健全吗?他们知道你喜欢在青楼游荡吗?你平时读书吗?为什么会踏入春华楼这种烟花柳巷呢?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寻找刺激还是逃避世俗压力?第一次来吗?你有梦想吗?有为之自豪的事吗?有发自内心喜欢的人吗?周围的人知道你嫖妓吗?他们知道你喜欢‘劝妓从良’吗?” 她语速匀缓,眼神却带着轻蔑,慢悠悠地说:“你并不特别,你和来逛青楼的男人都一样,给我一种很庸俗的感觉,附庸风雅,评价女人,给别人分出三六九等,喜欢满足自己救人于水火中的英雄情结。” “其实你想当救世主,你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只在乎你自己一个人,你想要怜悯别人然后为自己的怜悯而感动,你想要获得心理上的优越感。” “拖良家下水是为了支配她们的身体,劝妓从良则是为了享受支配她们精神的快感。” “毕公子,我完全不想了解你,我只觉得你每一句话都拙劣而别有用心,我懒得跟你闲聊。比起跟你聊天,我更愿意去听楼下的醉汉说疯话,至少他们的话里还会带点真情实感。” 随着她话音落下,毕袁思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 他几次欲言又止地张嘴想要反驳,最后却只是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好一个时辰到了,老鸨派人来请毕袁思离开。 毕袁思最后还是勉强维持住了体面,神情复杂地注视李春昼片刻,丢下一句“抱歉,是我唐突了”以后,主动跟着龟公离开了房间。 李春昼与齐乐远对视一眼,不慌不忙地抱起地上的小土鸡,神色平静地抚摸着他的羽毛。 齐乐远打字问:【干嘛这么生气,你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傻缺吗?】 李春昼撇了撇嘴,气闷地说:“哼,我就是看他不爽!” *** 这天直到日影沉寂,李春昼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终于清闲下来。 她抱着丽丽回到小院里时,正巧看到明香瘫坐在地上,池红冷淡地站在她旁边。 明香浑身脱力,脸上的神情极为恐惧,两人旁边还倒着一个摔坏的鸟笼。 李春昼走过去,好奇地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她把鸟笼弄坏了而已。” 池红微微侧头,看向李春昼,在等她说出如何处置。 李春昼拎起鸟笼看了看,好几处都留下了划痕,一看就是不止一次地摔在地上造成的。 她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托着小土鸡丽丽,比划了一下,感觉塞不进去,于是放弃了把丽丽装进去带着的想法。 李春昼放下笼子,又仰头问池红:“那只傻鸟呢?” 李春昼养过一只鹦哥儿,是二皇子府中那只五彩鹦鹉下的崽,几个月大的时候被带到春华楼里。 从来不会学人说话,整天只知道吃,眼看就要胖成一个球了,李春昼便让池红一天只喂它一点食物,控制食量。 这只哑巴鹦哥挨了饿,就悄悄飞回二皇子府走亲戚,去自己妈妈那里蹭吃蹭喝,偷吃粮食。 它的妈妈,那只五彩鹦鹉,是梁长风很喜欢的一只鸟,能说会道,很机灵,在府里被养得油光水滑。 鹦鹉妈妈从来舍不得赶走哑巴鹦鹉,二皇子偶然间碰见这幅“母慈子孝”的场面,也并未多言,只是忍不住挑眉笑笑,隔天来见李春昼的时候当个趣事儿讲给她听。 从那以后哑巴鹦鹉就两个地方来回飞,二皇子府中也常备着一份它的粮食。 那傻鸟会自己开锁,这笼子早就用不着了,要不是今天拿出来,李春昼都快把它给忘了。 她四周环顾一圈,没看到李折旋,问了问池红,她也说没见到,于是李春昼再次看向地上小声啜泣的明香,无奈道:“不要哭了,一个鸟笼而已……池红你看着办吧。” 李春昼的意思是让池红再去买个新的,但是明香听了这话,彻底误会了,她神色更加惶恐,小声啜泣也变成了放声大哭,膝行着向前,一把抱住李春昼的大腿,嚎啕道:“姑娘不要杀我!求求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死呜呜呜……” 李春昼:? 李春昼并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明香却觉得池红眼里那股明明确确的杀意自己不可能认错,第六感告诉她,池红估计就是春华楼中那个杀人的凶煞。 明香豁出来接近李春昼,本来是想抱大腿的,结果现在大腿没有抱成,反倒自己一条小命也要葬送在这里了。 明香越想,心里越觉得难受后悔,她本来就胆小内向,原本没必要跟池红起争执,但是昨天被几个玩家一劝,居然真的鬼使神差地按他们的说法做了,现在想想,明香都觉得自己真是中邪了。 当然,也可能是离开副本的诱惑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 明香渐渐收住了大起大伏的情绪,心想反正自己在这个捧高踩低、人吃人的世界也活不下去了,与其捏着鼻子接客,还不如被凶煞杀掉,死了还能少受点罪。 明香慢慢睁开眼睛,准备引颈受戮,直面死亡,视线聚焦以后却发现李春昼和池红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第28章 明香颤巍巍地问:“怎……怎么了?” 李春昼伸出手一指,示意她往后看。 明香往身后一看,发现自己原本浅色的衣裙已经被染红,落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明香顿时脸色涨红,神色难堪,心里涌现出一股往往只出现在现实世界中的尴尬。 她来癸水了。 池红拉着明香的一只胳膊,把她拽了起来,轻松得就像拎起一只小鸡崽一样。 明香心里一片恐惧,其中又掺杂着难堪和绝望,她后悔了,后悔故意摔坏笼子,也后悔在池红面前故意撒谎,因为刚才李春昼过来之前,池红冷淡地注视着她的视线,真的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豆大的眼泪再次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明香心想,不管怎么说,来着癸水被杀死也太悲惨了。 癸水,或者说月经,很长一段时间里被看做是不吉利的东西,就连明香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有些地方的寺庙都会立起牌子,禁止处于经期的女性进入寺院、跪拜神明。 如果家里有人去世,葬礼是不允许经期女性参加的,按照他们那儿的习俗,来月经的时候身上“不干净”,所以阿婆死的时候,明香就没有见到她下葬。 虽然死亡无法避免,可是明香依旧想要死得体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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