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知道啊,”宓鸿宝心虚地移开目光,结结巴巴地回答,说像是在疑惑她怎么突然问自己这件事,沉默片刻,眼看李春昼迟迟没有下文,宓鸿宝有点急眼了,问:“……你很在意他吗?” “有点。”李春昼笑眯眯地回答。 宓鸿宝脸黑了黑,开始不动声色地给张寿青抹黑:“……可能是变心了吧,男人就是这种东西。” 因为不想再从李春昼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宓鸿宝主动扯开话题,指了指桌上的糕点,说:“春娘你尝尝这个,还挺好吃的。” 李春昼不急不慢地吃着面前的荷花糕,宓鸿宝则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李春昼吃完一盘,又把自己的那份推过去:“你喜欢吗?我这里还有一份。” 在这个树影散落,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阳光透过层层树枝,零星地落在他身上,宓鸿宝注视着李春昼像小松鼠一样一块一块吃着糕点,在与她视线交汇的刹那,宓鸿宝忽然笑了一下,他伸手楷掉她嘴角沾上的碎屑,说:“好吃的话我再让小厮给你送。” 日影摇曳的这一瞬间,李春昼突然发现宓鸿宝好像渐渐脱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已经有了些成年人靠谱的模样,跟自己从前记忆里那个半大孩子相比,他也不知不觉中变化了很多。 见了两人其乐融融这一幕,从前跟宓鸿宝关系走得近的郎君都难免目露诧异,他感慨于自己不过两年没回京,怎么世道就变得这样快,宓鸿宝跟李春昼之间的关系,之前可是水火不相容,结仇不少,怎么现在这样和谐融洽了? 宓鸿宝小时候很崇拜自己的二堂哥,也就是梁长风,先皇后去世后,周围的长辈都有意无意地告诫他离梁长风远点,他们说二皇子性子阴晴不定,不堪重用,无望承继大统,可是宓鸿宝依然偏心偏出十万八千里,固执地认为二哥怎么会错?肯定都是二哥身边的人把他带歪了! 而那时梁长风宠李春昼最甚,整个盛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宓鸿宝也就看李春昼最不顺眼。一次跟狐朋狗友们喝醉了酒,约好了要去春华楼看看这个狐媚惑主,勾引自己堂哥的妓女究竟长什么样子。 宓鸿宝甚至在到达春华楼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戏弄她,最好能让她痛哭流涕,痛改前非! 然而在见到李春昼的那一瞬间,宓鸿宝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颊,被身边人悄悄戳了戳,才想起这一回来春华楼的正事。 他结结巴巴地把原先想好的挑衅的话说出口。 刚说完就开始担心自己的话会不会太重了些,要是惹得眼前的小娘子哭出来了怎么办?她要是真哭了,自己又要不要哄人……? 要是哄的话,刚刚酒席上的豪言壮志,以及今天一系列行为不就成了笑话吗?可要是不哄,让美人在自己面前垂泪,他宓鸿宝又算什么英雄? 只是没想到李春昼不仅没有生气,也没有掉眼泪,反而悠哉悠哉地戏弄了回去。 宓鸿宝当天迷迷瞪瞪回去以后越想越不对劲,半夜气得爬起来在侯府里来来回回绕着院子跑步。
第38章 从那以后,两人就算是较上劲了。 只不过宓鸿宝从小顺风顺水地长大,少与姑娘家争辩,就算是在家里,宓鸿宝犯了错,母亲也是责打多于听他狡辩,故而跟李春昼斗起嘴来就显得嘴笨了些,每每主动挑衅,总是失败居多,闹得个脸红脖子粗。 然而宓鸿宝愈挫愈勇,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地去招惹李春昼,每次失败了,宓鸿宝当晚总要失眠,半夜三点躺在床上仍旧握紧拳头,气得睡不着觉。 宓鸿宝性子大大咧咧,在朋友之间很吃得开,经常来来回回讲自己儿时因为调皮惹得母亲生气动手揍他的糗事。 来来回回讲了很多遍了,周围人每次也会捧场地附和,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那时候宓将军刚战死沙场不久,宓鸿宝正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纪,他从小与宓将军聚少离多,因此宓鸿宝还没真正意识到父亲去世这件事的严肃性,又被母亲望子成龙的心逼得喘不过气来,叛逆心乍起,整日在府中胡作非为四处捣乱,挨打如吃饭,一天三顿还有余。 很难说他这纨绔子弟的性格究竟是被故意纵容出来的,还是被打出来的。 后来母亲不知道怎么想,忽然又放松了对他的管制,任由宓鸿宝做一个不成材的朽木,只要不是太过分,便不会主动管他。 宓鸿宝越说越激动,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比划起来,“……我娘打我打断了好几根棍子!不过我老是打不服,她叫我往东,我偏偏就要往西,然后我娘就更使劲地打我。” 周围的人都知情识趣地露出震惊又捧场的表情,连连感叹,跟宓鸿宝一起嘻嘻哈哈:“宓兄属实厉害!” 只有李春昼宁静的视线穿过簇拥在他身边的人群,轻轻落在他身上。 宓鸿宝第一次在讲述这些事时从别人眼中看到这样悲伤的眼神,渐渐地,他也笑不出来了,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宓鸿宝忍不住拨开人群,走到一个人坐着喝茶的李春昼面前,语气有点冲地开口:“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李春昼却没像平时一样火药味浓重地呛声回去,而是盯着他手腕上留下来那道浅浅的疤痕,轻轻问:“现在还疼吗?” 宓鸿宝有一瞬间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嗓子也被什么卡住了,他的嘴张了张,却无法发出声来。 宓鸿宝被心里扑面而来的酸涩感所淹没,一时间无法自持,只是闷闷地说:“现在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李春昼点点头。 眼看李春昼马上就要把头扭回去,宓鸿宝又忽然觉得好委屈,他眼眶微微泛红,急急忙忙地拉起袖子,把胳膊上留下的疤痕给她看,“但是还留了好多疤,这些……”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眼眶发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多余的话。 李春昼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他小臂上残留的淡淡疤痕,那双眼睛平静而柔和,宓鸿宝在怔愣中听到她说:“没关系,都过去了,小世子。” 那一天晚上宓鸿宝从春华楼回去以后,第一次没有在家中乱发脾气,他在自己院子里枯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时至今日,宓鸿宝依然记得那天晚上美丽的夜空,天上一点云也没有,他脑子里全都是李春昼,想起她的笑容她的声音,他试着抛开对她的注意,可是李春昼就像一簇暴风雨中熊熊燃烧的野火一样,把他的心神全部都带走了。 宓鸿宝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想起李春昼柔软温热的手不久前才刚刚落在上面,那股带着轻微痒意的触感犹在,甚至一路野蛮生长到他心里。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穿过他的胸膛,整个握住了宓鸿宝的心脏,那只手随着心跳的频率一下下挤压他的心脏,以至于心跳声强烈地、源源不断地敲打在他的肋骨上。 从这一晚以后,宓鸿宝越来越注意李春昼,从一开始的别扭,到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只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李春昼超级在意,偏偏又不明白自己心情。 他从前喜欢用讨嫌的方式跟她拌嘴,只要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就满足了,后来随着宓鸿宝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他们之间关系也越来越缓和亲近,可越是如此,宓鸿宝心里的占有欲便越来越欲壑难填。 甚至有时候,宓鸿宝真讨厌李春昼,讨厌她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又亲近的姿态,也讨厌她送给其他人和自己一样的木雕,讨厌自己跟她说了这么多次喜欢,她却只当自己在开玩笑,更讨厌她跟二堂哥关系这么好。 他们认识的时间居然比自己还早,凭什么……? 可是不管心里怎样恼火,当他看到李春昼的每个瞬间,宓鸿宝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想要靠近过去。 他从前并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就是包容她的一切,好的,不好的,全都一股脑地接下来。 爱也没用,没用也爱。 *** 听到宓鸿宝明天要给自己送荷花糕,李春昼摆摆手拒绝,因为在场还有其他人,她不想宓鸿宝被别人传出什么难听的话,便有意表现得生疏一些,“世子爷是知道我的,我这人没二性,不管是什么东西,明天还喜不喜欢连自己都不知道,就别给我送了,既麻烦你,还浪费了东西。” 她说完,便笑吟吟地望着宓鸿宝,一直望到他不太好意思,恰巧这时轮到宓鸿宝被提问,捏着牌的人跟宓鸿宝是熟人,又喝了不少酒,因此面带促狭地问:“宓兄第一次初尝云雨是什么时候?” 像他们这种大家公子,在弱冠之前,家里一般都会安排通房丫鬟教导郎君通人事,除了照料日常生活,也是为了帮郎君泄火,免得郎君们憋坏了身体,等娶了正妻又不知节制。 在场的郎君脸上大都露出会心一笑的神情,来作陪的清倌都低下了头,配合地摆出一副羞涩模样。有几个年纪小的演技不到家,李春昼见了扬了扬眉,忍不住露出点笑模样。 “滚蛋!”宓鸿宝瞪提问的公子一眼,他不好意思当众承认自己童贞尚在,也不可能当着李春昼的面撒谎说自己跟其他人有过鱼水之欢,便拿起酒杯,甘愿认罚。 “等等,等等!宓兄不愿意回答,咱们换个问题就是,”对面的郎君笑着叫住他,看了一眼宓鸿宝身边的李春昼,挤眉弄眼地故意问:“宓兄第一次亲嘴是什么时候?”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宓鸿宝飞快地瞥了一眼李春昼,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这个?十六岁吧!” 李春昼诧异地抬头看过去,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宓鸿宝今年才十五岁。 宓鸿宝像是猜出她想问什么了,等坐下以后,歪头凑在李春昼耳边说:“我希望我十六岁的生日宴你能来,春娘什么都不用送我……教教我就够了。” 说完自己脸都红了,他微微拉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期待地盯着她问:“春娘,你会来吗……?” 李春昼在桌下用小拇指轻轻勾住他的虎口,又笑起来,无声地说:“当然。” 没等李春昼收回目光,手牌就传到了她手里,轮到李春昼回答问题。 向她提问的是一位面容更为冷峻的郎君,他意味不明地沉吟片刻,抬眸问道:“不知道李姑娘能否回答一下困扰在下多日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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