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留给玩家的倒计时还有两分钟,然而火势来得更为汹涌。所有未被淘汰的玩家们都已经被迫聚拢到了一起,人贴着人,挨挨挤挤,才能在仅存的一小片安全区里落足。 为什么就算脱离了读者这个身份,也还是看不到出口? 为什么就连工作人员所能看到的地图里,也没有出口的位置? 视线变得淅淅沥沥,汗水混着血水,刺得人眼睛发酸。云猎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虎牙深深咬进嘴唇里,继续凝神看着通讯仪屏幕上显示的俯视图。 到底藏在哪里,到底是哪里还有没注意过的要点—— 生平第一次,她没办法在考场上保持平静了。 血液激荡起来,心跳声一下下冲击着耳膜,以至于过了几秒,云猎才意识到是江楼月在自己身边说话。 低低的、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江楼月嘴里流出来。 她从云猎肩膀上探过头,望着那块屏幕,因为音调太过低沉,已经听不出是失望、困惑还是怅然了—— “真奇怪啊。都从这个角度看了,还是看不到出口。” 都从这个角度看了…… 俯视图…… 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闪念,惊雷般从云猎心上打了过去。 如果平视的时候,东西南北都没有路;俯视的时候,下方也没有路——那抬头看看呢?上方呢,会不会有路? 难怪灯光总是让人感觉从很遥远的地方洒落下来,难怪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天花板,难怪! 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冲到书架前面,借着搁板上的空隙,用尽力气爬了上去。 * 当五彩斑斓的光穿破阴影、远远地照亮天花板上那扇贴着绿色逃生标志的木门时,云猎竟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索性将杂念都推到一边,站直以后抡圆胳膊试了试,立刻低头向下喊道:“有出口!但是太高了,就算是江楼月跳起来也够不到的!” 几秒之后,姜君好扯着嗓子回复她:“这里没有梯子啊——” “——书!” 一个逆着热浪,一个迎着灯光,她们的声音遥遥碰撞在一起。 “人生有路书为径,苦海无涯学作舟”。 规则倒数第一段第一句,靠近黑板底部的位置。看到它的时候,云猎只以为,这是图书馆为了强调规则而故意调换词语位置;现在想想,这可不就是关于生路的指引吗? 这一刻,她心里终于酸酸地、浅浅地生出一点庆幸—— 还好,还好种种措手不及之下,她们来得及换出三个【消防员】身份,不必害怕触犯规则,可以放开手脚把书搬到架子顶端,垫起那条通往生门的路了。 还好,还好这样多的慌乱、惊变与困难之后,命运环环相扣,终于连上了求生的那一环。 * 书架面积本就不算很大,又要将书梯的底座铺得尽可能宽以求稳定,因此江楼月按照之前收集的离座时长信息,将马上就要到期的玩家先送了上来。 云猎一手帮她稳住书梯,一手扶着她的小腿往上托。那姑娘使劲伸出手去,终于勉勉强强够到门把手,将门拉开,手掌撑住门后的地面,将身体一点点向上够去。 直到姑娘将双腿也收上去,云猎才放下手。她拍了拍袖子,正准备去接下一位玩家,忽然听到什么动静从头顶传来。 云猎抬起头,看到门后似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老旧的橘红色灯光洒落下来,隐隐约约照着那个趴在门边的姑娘,却照不清她脸上半明半暗的表情。 “谢谢。” 她听到她这么说。 * “不客气。” 云昭把鸡蛋灌饼装进打包袋里,递给最后一位客人,笑眯眯地说道。 夜宵时间,生意总是格外好些,何况她在和平路住了这么多年,街里街坊的,都对她手艺清楚得很,也愿意常来光顾。眼看纸箱里只剩一个鸡蛋了,云昭将袖子往上又挽了挽,在灶台边磕破,摊起了饼。 这个时候回去,估计云猎那孩子正好打完单子下线,给她补补身体。 刷子从煎得金黄而微微发焦的饼皮上涂过,将酱汁涂抹开。酱香与面饼经过烘培后所散发出的甜香混在一起,交杂成极为丰富的风味,只是闻上一闻,就叫人生出好心情。 正是带着这样欢快的心情,云昭哼着歌,将灌饼铲起来,放进了袋子中。 也是带着这样欢快的心情,云昭爬上台阶、转过楼道,将钥匙插进了门锁里。 “云猎——小猎——你姥娘我带了鸡蛋灌饼——” 门打开的时候,迎着扑面而来的黑暗,她声音忽然卡壳了。 咔哒。 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全息舱闪烁着金属光泽,依然是如此具有现代科技感的造型,依然躺在它原本所处的客厅墙角,只是却扣得牢牢的,没有半分打开过的迹象。 像一具沉默的棺椁。 只有“运转中”的绿灯和“故障中”的红灯,同时在舱体表面亮了起来。
第13章 Vol.2|01 残局与起手 直到教室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时,云猎仍然有种止不住的恍惚感,好像火焰下一秒就会从后面追上,又好像汗水还在不停地流下来。她扶着膝盖,大口呼吸,逐渐才意识到凉风正从空调里徐徐地吹出来,再送进自己生疼的喉咙里,让人慢慢平静下来。 在她面前,一大桌人正齐刷刷地投来困惑的视线。 对——没事了,那些记忆都已经被她们关在门外了。 尽管还一幕幕在她眼前反复上演着,难以忘却。 * 二十分钟前的云猎,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汗水大颗大颗地滴在眼睛里,蜇得人视线一阵阵模糊。 不只是连擦脸的工夫都没有,事实上,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里,云猎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也忘记了,只剩身体还在机械性地活动着。 直到将最后一个读者也送出去,她才稍微松了口气,赶紧将留守在下方的两个人都喊上来。 火烧起来,便没有止息之势。眼看前一排书架也已经被熊熊火焰吞没,时间越发紧迫起来。云猎指指书梯,示意姜君好先上:“快走,等会儿烧过来就麻烦了。” 姜君好撇了撇嘴,扬起脑袋:“你先走吧,在高处吸了那么多烟,再不出去我都替你闷得慌。” 云猎低头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江楼月,非常客观地评估道:“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怕你举不动。” “……二十三,蹿一蹿,等我长高了吓死你!” 姜君好从门洞处爬出去之后,突然又将脑袋探回来,双手围成喇叭,大声朝下面喊道。 云猎远远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眼下不是斗嘴的时候,云猎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回到房间里,也准备离开;姜君好有一句说得对——热气流上升、冷气流下降,此地不宜久留。原本火灾逃生的要义就是尽可能降低高度、匍匐前行,云猎自己却在书柜顶部待了这么久,热气混着飞扬的烟尘,实在是让她的肺部快要爆炸了。 简单地和江楼月确认过彼此的状态,她爬到书梯上,伸长了手,将身子尽可能地向上探,摸摸索索够到门框之后,把手掌撑在了门外的地面上。姜君好从旁边挤过来,抓住她另一只手,也帮忙将人往上拽,还有几个玩家也在旁边围着,有一句没一句聊些什么。 也不知是缺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是门外世界所展现出的那种倒错怪异的空间感,云猎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索性垂下眼睛,将手肘往前撑了撑,专心致志地往上爬。 处于这样封闭的视野下,一时之间,云猎甚至没反应过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骚乱声、脚步声和指关节处的剧痛一起传来,在她痛得手劲一松时,那扇门竟然也被人从外面拽住、骤然向上关去,眼看是不惜将她指头夹断也要逼人放手了。 姜君好似乎一把抓住了什么人,另一只手还死命拉着摇摇欲坠的云猎:“狗东西你干什么——” 好像有人在骂着什么、有人尖叫、有人絮絮叨叨地劝架,好像有一只鞋格外用力地碾在她手上,好像姜君好剪得圆圆的指甲绝望地刮过她的手背,好像江楼月发现不对劲后朝着她所悬空的方位冲了过来—— 好像是自己害怕姜君好也被他们推搡着摔下来,主动放开了手。 那一秒里所发生的事,对云猎来说,其实都有些模糊。视线剧烈地摇晃起来,在顷刻间化为虚影,连同急剧下坠的失重感与见风就长的火焰,将她席卷其中。 江楼月几乎是跪着接住她的。 书柜本来就不是什么适合跑酷的地方,陡然承受如此巨大而失衡的力量,顿时摇晃起来;梯子上的大部分书都哗啦啦向下落去,转眼便被火光吞没。 如果刚才掉下去,那也就将是她们的下场了。 江楼月右手将人紧紧按在怀里,左手试图抓住木板边缘,勉勉强强稳住重心,脸色不是很好。她用下巴碰了碰云猎头顶,哑声喊她:“云猎——云猎,你还好吗?你醒着吗?” “……不太……好,但是没关系。” 云猎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回答道:“上面……有人踩了我的手,还把门关上了……” “我看到了。”江楼月说,“你的手还能握住东西吗?我把你抱起来,我们再开一次门。” “……不稳……梯子……呢?” 都说十指连心,只是试着动了动指头,疼痛便猛地蹿遍四肢百骸,一下下啃啮着心脏,叫云猎额头渗出几颗豆大的汗珠。她痛得脑袋昏昏沉沉,下意识地反问过去;然而这话问到一半,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挣扎着从江楼月肩膀上伸出头去。 她看到了那摞已经散得不成形状的书。 “……”云猎想喊疼,想骂人,想叫姥姥,想哭,一瞬间太多情绪冲上喉头,让她嗓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视线因为逐渐汇聚的水珠而波动起来。 对于近视眼来说,眼泪是最天然的镜片。 所以,是不是她没有看错,是不是七零八落的书堆里,真的露出一本红皮书,封面上写着《西方文论纲要》?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但这似乎又是最合理的一种推想—— 既然那本《文学理论》里可以掉出【神与物游】的卡牌,那么谁说《西方文论纲要》就不能—— 在她们身下,是越涨越高的火海;在她们周围,是滚滚而来的浓烟;在她们头顶,是正不知被谁撞得砰砰乱响的大门。 反正已经无处可去了。 “江……月……”她艰难地说,“你后……《西方文论纲要》……去翻……” 江楼月听到云猎喊自己名字,将头低下来,颇为费劲地听完,却似乎没太理解。叹了口气,她说:“好吧,再试一下。如果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就送你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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