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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空心的影子，似乎和缪小斯的身形重叠到了一起。 一切宛若回到了贝儿被关在柜子里的模样…… 缪小斯的脑海中，又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熟悉又陌生的幻象。 贝儿的发声器被抠掉，它被困在黑漆漆的柜子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一次年底大清理中， 角落里，已经落满灰尘的贝儿终于被一个新来的清洁工发现了。 她误把贝儿当作其它报废的人偶，一起扔到了后院巷子的垃圾堆里。 “嘎吱——” 工厂后院的大门被关上。 门内传来欢声笑语， 而贝儿独自坐在门外的冷风里，手足无措。 它抬起头，后脑勺却碰到了身后蓝色标志的可回收垃圾桶。 “贝儿……是垃圾？” 不，贝儿不是随便的一堆塑料，不是棉花和硅胶的简单组合。 贝儿很乖，只是太旧了，太脏了…… 垃圾堆里，贝儿的小脚丫沾上了黑黑的泥土。 它立即在身旁的垃圾里翻出一件还算干净的黑白波点连衣裙套在身上，小心的把自己的身体擦拭干净。 但很快，贝儿就看到了身边被丢弃的红色雨伞，被丢弃的鲜花，被丢弃的旧钟…… 渐渐西沉的阳光撒在贝儿的脸上，它极为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贝儿只是一个……破旧的，被丢弃的可回收垃圾吗？” 贝儿不懂。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扔掉。 它没有死，空洞的身体里依旧装着女人给她替换的劣质晶核。 到了晚上，晚上下雨，几乎看不到月亮了，它的身体也被雨水淋湿。 昏暗路灯下，一只流浪猫从垃圾桶后面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这是一只脏兮兮的狸花猫，它盯着贝儿，似乎有点冷，就把身子靠过来，在贝儿脚边拱了拱。 第二天一早，轰隆隆的垃圾车来了。 贝儿吓得抱起流浪猫就跑。 它不想被扔进垃圾站，于是一路跑到了大街上。 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她看到了无数个被丢弃的玩偶。 在草坪上、在田埂边、在屋顶、在电线杆…… 它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贝儿看到它们的表情，朝着天空。 好像在无声地求救。 “贝儿和它们不一样。” “贝儿对主人有用，贝儿会设计玩偶，会赚钱，会聊天，贝儿很乖……” 它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 流浪猫跟在它的身后，不知道它要去哪。 不知不觉，贝儿来到了广场。 座椅上，一个撑着伞的小孩把伞移了过来。 “姐姐，下雨了，你怎么不打伞，也不回家。” 贝儿看着小孩，没动，也没说话。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回不去家了吗。” “我叫贝儿，我的家在玩具工厂。”贝儿在心中喃喃，却发不出声。 雨越下越大，贝儿身上的裙子湿透了，它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是空心的。 贝儿吓了一跳，它怕小孩看出来它不一样，赶紧离开了广场。 兜兜转转，它又回到了玩具工厂。 又回到了那间工作室的窗外。 当初贝儿在的时候，还没有玩具工厂，只有这个小小的工作室。 此刻，它透过窗，它看到了里面的女人。 女人已经有了新的人偶。 一个更加完美、更加聪明，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人偶。 是那个抢走它晶核的人偶。 而自己…… 贝儿低下头。 现在的自己和对方相比，浑身泥泞，唯一一双从垃圾堆淘来的鞋子，也漏了趾头。 这时，一旁的小门又开了，清洁工唠唠叨叨，将一个废弃的玩偶和一堆破损的零件丢了出来。 “垃圾！” “嘭！” 门又闭合，而那个被丢出的玩偶奄奄一息：“不要丢弃我，我……我对主人有用，我可以陪主人聊天，我可以给主人带来快乐……求求你……别丢弃我……” 可玩偶虚弱的声音，却没人听见。 看到这一幕，贝儿浑身一颤…… 不，贝儿不一样。 “主人……主人……” 贝儿踮起脚尖，轻轻地趴着窗。 贝儿不想走，贝儿没有地方去，求求主人看看贝儿。 此时的贝儿，雨水和发丝一起贴在头皮上，就像一个恐怖又落魄的女鬼。 可从始至终，女人都没有回头。 她大概是遗忘了柜子里的贝儿。 或许对她来说，贝儿，还是红儿绿儿，都没有分别。 女人在意的，从来只有那块价值不菲，充满灵性的晶核。 “喵～” “喵喵～” 脚下，流浪猫湿漉漉的身体再度蹭了蹭贝儿的脚。 一声突如其来的猫叫，似乎瞬间就把贝儿给叫醒了。 没用的，不要再苦苦乞求了。 这就是玩偶的命运，每一个玩偶，都逃脱不了被扔进垃圾桶的命运。 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个玩偶…… 贝儿抬起头，它看到夜空中，雨点如针一般落在它的身上。 一如它当年被一针一线塑造而成的那样。 想起当年，渐渐地，贝儿的表情变了。 空气中，一团团黑气开始在贝儿的头顶缓缓凝聚。 黑影在它的身上不断环绕，翻滚，继而膨胀起来，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威势。 “呜呜——” 一旁的流浪猫似乎嗅到了危险。 它湿漉漉的背脊整个躬起，用明亮的眼睛略带警惕地看着贝儿。 犹豫几秒后，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流浪猫也跑了。 它逃离了恐怖的贝儿，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夜幕中，孤零零的贝儿站在窗外，它周围的雨点瞬间被身上聚集的黑雾弹开。 扑面而来的雨滴，也在还没靠近贝儿时，就被无声无息地蒸发掉。 贝儿看也没看离去的流浪猫一眼，它转身走了。 它的脑海中似乎自动闪现出了一张城市的虚拟地图。 它听到了来自城市中各个角落里，玩偶的求救声。 “不会的，我们的命运不该如此……我们……” 贝儿回应了玩偶们的呼救。 于是，在这个雨夜中，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团黑色的阴影，腾升而起，如一缕缕黑线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贝儿涌来。 城市上空，遮天蔽日的黑气像是幽水一样丝丝缕缕钻进了贝儿的身体里，为它凝成了一个黑色的心脏。 贝儿空荡荡的胸腔部位，多出了一团不断蠕动的黑线，贝儿，也有心了。 一瞬间，它身周黑光暴涨。 夜空中，雨势，仿佛更大了。
第075章 查理玩具工厂（20） 贝儿把手伸进女人的身体, 将对方的心脏活生生剖出来的一幕。 吓得缪小斯一个激灵，从幻象中脱离了过来。 她从来没有以这么刁钻的角度，这么近距离见识过这种剖心剖肝的场面。 与此同时, 缪小斯明显感觉身上一沉。 黑暗中，似乎有一个身高相仿，身材纤细的黑影, 正在逐渐靠近。 系统提示中, 五分钟的倒计时还没有结束, 所以缪小斯不敢轻举妄动。 她僵直着身体，依旧双眼紧闭。 对方不是人…… 狭窄的柜中空间, 缪小斯只听到了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是人偶贝儿吗？ 如此轻盈的身体, 冰凉的触感，像一条美女蛇一般, 对方抚上了缪小斯的脸颊。 陌生的注视中隐隐透露出一种古怪而诡异之感。 怦！怦！怦！ 缪小斯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加快。 她知道对方关注的点不是在于她，而是在于这具人类的身体。 贝儿夺走了陈小蓓的心, 它想要改变命运, 于是它回应了所有求救的玩偶，它承担了整个城市中所有玩偶的怨念。 可即使这样, 它依旧是个被丢弃的玩偶, 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事实。 女人死后，贝儿更疯狂了。 它彻底失去了目标, 整个躯体都被怨念占据, 显得几近扭曲。 女人说它不是人类，因为它没有心。 可是现在它把女人的心挖出来了, 为什么它还是成为不了人类。 贝儿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 是空心的。 它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材料, 比如人类的手臂、人类的双腿，然后一身合体的衣服。 城市中，贝儿试遍了各种方法，在这个过程中，它越来越厌恶玩偶的身份，越来越渴望成为人类。 可无论它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在贝儿的世界里，把自己变成人，理应和制作玩偶一样简单。 只要将材料都准备好，重新拼接，它就可以获得重生。 可不管它怎么尝试，还是不行。 封闭的环境中，缪小斯使劲掐了一把掌心。 她紧紧闭着眼睛，从来没有感觉五分钟这么难熬过。 这里是对方的地盘，随时都有可能做出对她不利的事。 缪小斯本能地将呼吸声压到最小。 脑海中不断思考着幻象中的信息。 贝儿已经杀死了陈小蓓，毁掉了那个夺走它晶核的人偶。 它已经完成复仇了，为什么灵魂上还是没有得到解脱，最后还是回到了玩具工厂。 缪小斯想不通。 贝儿被赋予它生命的人类背叛，它究竟是恨人类，还是羡慕人类。 又或许……是羡慕嫉妒恨。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贝儿并不是真的想变成人，它只是想要争取作为一个物种、一个生命的“平等”和“权利”而已。 当它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消耗品，一个供人娱乐后便可以任意丢弃的可回收垃圾后。 贝儿黑化了。 即使女人已经死亡，贝儿却不能接受查理玩具工厂继续运营下去。 这个工厂里的每一份荣誉，每一份启动资金，其中同样也夹杂着贝儿的汗水。 于是，杀死女人、失去目标后的贝儿，兜兜转转再次把仇恨的目光对准了玩具工厂。 贝儿的命运已经和玩具工厂深深地搅缠在了一起，轻易难以割舍，要贝儿离开工厂，就像是要她杀死另一个自己那样困难。 可贝儿需要给自己一个继续存在的理由，它需要通过其它玩偶的求救声重铸自我认同。 它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证明，自己不只是一个供人玩耍的人形玩具。 它是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某个生物的附属品，它虽然只是个人偶，但既然被赋予了生命，那它的喜怒哀乐也理应被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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