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肴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没有之前和嘉妈妈说话时就算不耐烦也能听出的无奈与妥协。 对,嘉妈妈怎么能不知道,嘉肴之前一直在妥协,可她只觉得这理所当然。 嘉妈妈本来被嘉肴的态度弄得怒火更旺,恨不得面对面把嘉肴狠狠臭骂一顿,然而她的理智却让她回想起了上次见面嘉父对她说的话——假如嘉肴不认她这个妈妈,那嘉父可不会再容忍她了。 嘉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能忘记这次打电话来的目的是什么。 车,那辆车,那辆嘉父放在嘉肴名下的车还在她手上。嘉父愿意送给嘉肴,但绝不可能同意就这么转赠给她的。 想到这里嘉妈妈又想到了她的现任丈夫,忍不住咬牙。 她当初选择嫁给方有成,其实也是觉得他老实木讷,不会像嘉有诚一样有花花肠子,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也不会嫌弃她结婚生过孩子。 结果现在看来,这方有成既不会挣钱,心思还多。 现在家里家外都是她在操持,园园还小,丈夫又指望不上,她只能让嘉肴多帮帮忙,结果现在大女儿都不肯帮她,还反过来埋怨她。 谁能想到她的不容易? 往常嘉妈妈当然要继续指责下去,诉说自己的付出和不易,可是嘉肴的态度一冷淡下来,她很是明白,如果嘉肴真的不听她的话,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嘉妈妈的心一凉,连之前的怒火都被浇灭了。 嘉妈妈终于放缓了声音:“你想知道什么?” 嘉肴:“我刚问的,我九岁之前有没有什么很要好的朋友?” 嘉妈妈并不太愿意回想嘉肴九岁时候的事,但她还是如实说:“那时候你在奶奶家,你爸要和妈妈离婚打官司,都回不来,妈妈是真的不知道。你爸也肯定不知道。” 嘉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继续问:“那现在你能告诉我,我九岁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天晚上,”嘉妈妈沉默了一会,终于才说,“其实,你那天回来之后,说想让我和你爸离婚,我说了你几句,你就往外跑,然后我和你爸就去追你。结果天黑没看清路,你跑进了旁边在施工的工地,工地上正打地基,那有一个挖了一半的坑……” 嘉肴说:“在去工地之前,我是不是还爬到了大榕树上,让你们拿砍树逼我下来?” 嘉妈妈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嘉肴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就算到现在,她的妈妈还在骗她,把事情的过错往她的头上推。 嘉肴说:“你不肯说就算了,可能爸爸会告诉我更详细一点。” “哎!”嘉妈妈听见嘉肴有挂电话的意思,顿时一急,最终决定坦白:“是!那天你其实是拿了家里很重要的东西走,所以我和你爸就追了出去,结果你跑的很快,直接爬上了大榕树,怎么叫都叫不下来,所以我们才吓唬吓唬你。” 嘉肴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白夜莺的猜测才是真的。 嘉肴又问:“我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嘉肴直觉,这样东西会非常重要。 然而嘉妈妈却说:“我不知道。” 嘉肴:“什么?” “真的!”像是怕嘉肴不信,嘉妈妈连忙补充:“妈妈是真的不记得了,或许是金器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后来你不是摔到工地受伤了吗?我们就急着给你送医院,至于那样东西,好像最后也没找回来。” 嘉肴:“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嘉妈妈说到一半,也意识到自己对嘉肴之前说的九岁真相本就是谎言,于是她改口:“都说到这里了,我也没必要再骗你。你也别怪妈妈,妈妈只是怕你知道那天的事,你会怨妈妈。” 嘉肴无话可说。 她无法理解,害怕她会因为他们的错事埋怨他们,就可以把这件事的过错放到她的头上。让她一直以为,她的失忆,父母矛盾的爆发,都是因为那天她的任性和失踪,并且让她这么多年来都为之愧疚。 这就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而在另一边,嘉妈妈其实也在努力地思索当晚的细节,回想那天晚上嘉肴到底拿走了什么才让他们这么暴跳如雷。可奇怪的是,无论是她还是嘉父都只记得那天嘉肴从家里拿走的是一本童话书,很普通的童话绘本。 可是怎么可能呢?一本童话绘本会让他们非要让嘉肴交出来? 所以他们只能相信,当时大概是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们两个就是都忘了。 嘉肴又问了两句,也确定这些就是嘉妈妈所知道的全部。 她没有心思再说话,就打算挂掉嘉妈妈的电话,嘉妈妈却又提起了关于车的事情。 嘉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确实该解决这辆车的事,但解决方式大概不会是嘉妈妈想要的那种。 嘉肴说:“我知道了。这样,妈妈,你先算确认一下这辆车出厂价是多少,然后这两天准备和筹集一下该赔付的现金。” 嘉妈妈愣住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嘉肴没管嘉妈妈的吃惊,继续说:“等我这次假期结束,我会约上嘉有诚。这么多年来的花费和账单,是多是少,我们还是都当面算算清楚吧。” 这次,没等嘉妈妈后续的反应,嘉肴一下子就挂掉了电话,然后拉黑了嘉妈妈的手机号码。 很快有其他的手机号码打了进来,嘉肴看也没看挂断,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手机设置了白名单。 但是在设置和筛选白名单的时候她却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会给她打电话并且重要的人那么少,而且最先被排除的,是她的父母。 但是当嘉肴真的把这些号码排除在外之后,失落之后却是巨大的轻松,好像她真的放下了什么可怕的负担。 【嘉肴】:白夜莺,我今天做了一件大事,而且准备去做另一件大事。 【白夜莺】:那你很厉害啾! 【嘉肴】:确实很厉害了!我都做好到时候他们要是敢骂我,我就掀桌的准备了。 爸爸那边的不识好歹,妈妈那边的白眼狼,她会面临的大抵就是这两个称呼。 但是嘉肴仔细想想,就算她没做出这个决定,她依旧是不识好歹,依旧是白眼狼。 【白夜莺】:为什么要被骂? 【嘉肴】:因为父母养大了我,虽然过程并不好,可他们养大了我。 【嘉肴】:但是我要做的大事,就是准备要摆脱他们。 【白夜莺】:在森林里,树木在春天开花,秋天结果,果子脱落之后,会变成新的树木。 【白夜莺】:不会有老的树木去质问新的树木,为什么不按它们想要的方式生长,更不会觉得新的树木是它们的一部分。 【嘉肴】:或许是因为它们结果之后不必抚养果子长大,也不在乎新树木的生死。树长大只需要太阳和水,但是人长大需要的东西更多,所以人需要回报。 【嘉肴】:我不是在反驳你,我只是在说我自己……我有些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 嘉肴有些懊恼。 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甚至不是现在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有时候,想要做到却并不简单。 铁石是硬且冷的,而血肉柔软又滚烫。 真可怜,明明同样是人,有些人就是铁石,有些人却生就了一副血肉。 前者总是能获得更多。 【白夜莺】:我知道。 【白夜莺】:但你已经回报地够多了,至少对你的母亲来说。 【白夜莺】:至于你的父亲,确实可以当他不存在。但无作为不能被当做被恕罪的理由,反而是他的罪孽之一。 嘉肴呼出一口气,她也让自己下定了决心。 【嘉肴】:我爸的事情倒是好解决,到时候和他算清楚抚养费然后总能钱款两清的。 【嘉肴】:我妈那里,除了之后养老,我也不管了。 【嘉肴】:把事情解决之后,我准备去其他城市生活。 真做了决定之后,嘉肴越想越觉得松快,然后她注意到白夜莺的措辞。 【嘉肴】:不过罪孽啊,恕罪什么的,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 【白夜莺】:咕啾? 【白夜莺】:过两天辛德尔森林的法庭会有审判会,我出席当法官。 【白夜莺】:所以要先练练发言方式。 【嘉肴】:你还会当法官?! 【白夜莺】:我会很多东西,这只是之一啾! 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在游戏软件里,那只白夜莺大概已经在疯狂地冒星星了。 想到这里,嘉肴切换了聊天界面,进了游戏软件。 那只白夜莺剪影果然在金鸟旁边冒星星,是非常得意又骄傲了。 嘉肴伸手戳了戳迷你白夜莺,白夜莺顿了顿,所有的星星变成了小花花。 嘉肴又戳了戳,小花花又变成了小爱心。 嘉肴看着白夜莺脑袋上顶着的好感从75嗖嗖嗖地上升到了85。 嘉肴忍俊不禁。 白夜莺这也太容易高兴了吧。 发觉嘉肴换了联系的方式,迷你白夜莺在【鸟窝】上跳了跳,似乎在吸引屏幕外嘉肴的目光。 【嘉肴】:这个审判会会有多久? 【白夜莺】:不确定,或许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月或者更久。 【嘉肴】:为什么那么久? 【白夜莺】:真相需要查证。 【嘉肴】:那你审理的案件是什么知道了吗? 【白夜莺】:会同时审理三个案件。 【白夜莺】:两场交易违约,还有一场涉及十几年前群体作恶的追诉。 【嘉肴】:群体作恶? 【嘉肴】:那岂不是很恶劣? 【白夜莺】:是。 【嘉肴】:那么作恶者都被找到了吗? 【白夜莺】:找到了,他们正打算来一场聚会。 【嘉肴】:啊? 【白夜莺】:所以这会是场很难忘的聚会。 嘉肴心想也是,到时候聚会的时候被一锅端了那能不难忘吗? 就在这个时候,嘉肴又看见【渡鸦】从左边的门廊晃晃悠悠地飘了进来,落在了圆桌上,然后开始狼吐虎咽地吃【圆桌】上的【甜品】,【糕点】和【茶水】。 在清完【圆桌】上待客的食物后,【渡鸦】两个字倒转,很明显它吃饱喝足之后,两个翅膀一摊开始双爪朝上晾肚皮了。 【渡鸦】:可忙死我了。 嘉肴问渡鸦。 【嘉肴】:什么事情这么累? 【渡鸦】:我在布置法庭。 【嘉肴】:是白夜莺当法官的那个法庭? 【渡鸦】:啊?对!白夜莺都对你说了呀小公主。 【渡鸦】:都布置好了,绝对会是最棒的森林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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