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垂眸看过去,裏面赫然就是那枚她丢失的音符发卡,只是十年过去了,光泽有些黯淡。 他难得卡壳,“这……怎么会在你这裏?” “你失踪以后,我去找了便利店那个收银的小姐姐,她告诉了我你的住址,我就把你剩下的东西拿了回来。” 周屿脸色微变,刚想再发问,盛昕音的手臂在沙发靠背支起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截住他的话头,“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我的发卡怎么会在你手裏。” 拿到这个东西时,盛昕音心中五味杂陈,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些她看不懂的地图,曾经掩埋在时光深处的片段像是泡腾片在沉静的水裏释放,成为对昔日猜想的佐证——当年,或许她并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在周屿肩背洒下一片金粉,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那天下了晚自习,我回去找了一遍,没找到,后来雪化的时候,我又去找了一遍……本来想还给你的,但看到你戴了个一模一样的,你说你有一百个……” “所以你就留着了?”盛昕音咄咄发问:“还保存那么好,专门放在抽屉的最裏面?” 周屿淡声道:“随手放的。” 盛昕音轻声“嘁”了下,周屿这种性格真是难搞,看来她不继续向前走,是不可能撬开他的嘴的。 反正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总要弄个明白才能甘心。 盛昕音径直望进他的眼睛,“周屿,你是不是……喜欢十八岁时的我啊?” 周屿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神色稍显不自然。 很稀奇,他的表情裏竟然好似有些紧张,这是盛昕音从未见过的,即便是在生死关头。 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周屿,他一直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面无表情似乎是他的保护壳,而今她好像敲开了一条缝隙。 良久,他问:“重要吗?” 对她而言都过去了,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时光的鸿沟。 “当然重要啊——”盛昕音自顾自继续推理,“反正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那我向你告白说喜欢你的时候,为什么拒绝我?” 周屿偏过头,稍稍向后撤离。 “为什么?为什么?”盛昕音却不依不饶,越发凑近他,“嗯?为什么?”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周屿甚至看得清她湿润的眼眸和根根分明的睫毛。 半晌。 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打开话匣子,“你可能已经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盛昕音认真回想了下,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在教室裏?我在讲臺上做完自我介绍,武老师说让我坐你后面的空位,有不会的还可以向你请教。” 周屿摇摇头,“不是。” “啊?” 大约是在一年前,高三刚开学不久。 那天下了场暴雨,他见完严霜,骑着自行车赶往学校,雨太大,他浑身都被浇透了。 快到培成中学的路口时,他的自行车和一辆逆行的三轮车相撞,倒在了路边。 三轮车上是一个拾荒的老人,他爬起来说“没事”,让对方走了,然后一瘸一拐地推着已经不能继续骑的自行车往学校走。 见严霜是希望她能去参加学校专门为高三家长开的动员会,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露一下脸立刻就走也行,这样他就不用为了维持正常的家庭人设,雇人冒充欺骗老师,但严霜没同意,只是告诉他那天她要去继子的班上,实在分身乏术。 她从钱包裏拿出一沓现金,让他跟老师好好解释一下。 他没拿那些钱,孤身走进了雨中。 遇见盛昕音时,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满身泥泞,手肘和小腿都是擦伤,自行车掉了链子,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洩,他甚至不想去学校了。 去网吧打游戏,或者去任何能让他发洩情绪的地方都好。 就在这时,脚下积满雨水的地面突然映出一道瘦长的人影,他的头顶飘过来一把宽大的黑伞,他微微垂着头,对上一双明媚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听到她说:“我看你也是培成中学的,伞给你用,我有车。” 说完这句,她不由分说地将伞塞进他的手裏,然后往几步远的车子跑了过去,旋即拉开后排门坐了进去。 雨越下越大,彻底模糊他的视线,他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她的面容,她就已经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他从话裏推测她应该是同校同学,却一直无缘得见,直到几日之后,他在课堂上看到门外走进来的转学生。 校服衬衫,百褶裙,小白鞋,侧脸垂下的长发掖至耳后,很漂亮,也很可爱。 她一来,太阳就出来了,天好像都亮了起来。 所有事情发生的概率低到像是命运之手将他们聚在一起一般。 但周屿很快发现,盛昕音已经完全不记得那天的好人好事了,她只是好心,并非针对特定的人,大概换成任何一个穿培成中学校服的学生,她都会施以援手。 可他好像又是不一样的,他渐渐察觉到她似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喜欢在楼梯拐角处与他偶遇时对视,喜欢放学后去篮球场看他打球,有时候还会出钱给所有人买水,让李彦带人搬过来,然后装作自然而然地分发给他一瓶,当啦啦队时,她看他投中三分球会忍不住一蹦三尺高,偶尔目光相接,炽热让他们各自迅速别开,胸腔内心跳却动如擂鼓。 他知道她擅长语文英语,数学和物理都不太好,遇到不懂的功课,她就会用笔头戳戳他的背,笑眯眯地问他怎么解。 他本以为在合适的时机,他们可以戳破那层薄薄的纸,或许是在高考后,或许是在大学裏,始料未及的是,命运再次戏耍了他。 那天校门外,他赶着回去,却意外和来接盛昕音的严霜一家相遇,她看出他有急事,热情洋溢地邀请他一起坐车,他却如坠冰窟。 果不其然,严霜次日就来警告他不要和盛昕音走得太近,他这才知道阴差阳错,原来他们之间还有那样一层狗血的“亲戚”关系。他开始患得患失,克制得不再靠近却又忍不住想念,但可以预见,即便和她发展下去,后续也是一地鸡毛。 新生活已经近在眼前,他用尽所有力量在生活的泥潭裏挣扎,即将摆脱十八岁前不堪的一切,他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牵扯。何况,她对真正的他根本一无所知,青春期的心动都很浅,一阵微风就吹散了。她也没必要承担他复杂的身世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于是,为了避免结束,他避免了一切开始。化用自顾城《避免》 他没有接她的小纸条,拒绝了她的告白,无视了她的失望。 本以为之后他们会到不同的城市读大学,各自分散在天涯,初恋遗憾收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出分那天,他在路边远远地看见她下了车,目光就再难移开,却很快发现似乎正有危险靠近她,便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没想到那人手裏竟然捏着一把匕首,他义无反顾,猝不及防卷进这场匪夷所思的事故,但心甘情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跟上去。 羁绊如藤蔓缠绕,再睁开眼,已经是十年后的时间线。 万幸,他还记得她的手机号,又一次和她的世界产生了交集。
第28章 婚礼事故 盛昕音静静等待下文,没想到周屿却突然改了主意,“……想不起来就算了。” “哎你这人……怎么说一半留一半呢?要换成茅茅非得半夜蹲你床头不可。”盛昕音不乐意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现在我对你的想法?” 周屿迟疑了半秒钟,淡声问:“你不是在相亲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很清楚她已经放下了年少时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心动。 盛昕音不禁哽了下,“那都是我妈安排的!” “我看宋医生对你也很有好感……” 盛昕音无语,忍不住打断他,“单箭头不用我负责吧?” 周屿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盛昕音一头雾水。 周屿不回答,偏过头躲开她的注视,他不太适应这种面对面的互相剖白。盛昕音是得到过很多爱,也乐意分享爱的人,任何时候都能无障碍沟通,可他的倾诉欲仿佛已经被成长路上的泥石流落下的无数块巨石压死、砸实,有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怎么又不说话了?”盛昕音的耐心告罄前,肢体动作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她再次朝他凑近,“我不管你明白什么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总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随时死掉都无所谓的样子,真的很中二。还想告诉你,你不是没人在意,至少这十年我一直都在努力,也相信有一天还能见到你。” 心裏酸楚的涌动此刻像是变成了一阵无声的雨,淋湿了周屿的全部心绪,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所以,你……还喜欢我?” 办公室裏似乎有点闷,盛昕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缺氧。 如果是十八岁,她肯定能立刻欢欣雀跃地点头承认,但现在,她只想赶紧站起来离开去喝个冰水之类的饮料缓解一下喉咙间的干燥,就在她作势起身时,周屿冷不丁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反应很快地躲了下,却还是被他准确地握在掌心裏,她的后背紧紧抵在沙发靠背,本就白的皮肤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周屿居高临下,将她的手腕按在沙发上,额前散落的头发垂下来,他看着她,低声告白,“我喜欢你。” 盛昕音的手腕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热度从手背蔓延至臂膀,继续向上烧,与红透的耳根连成一片。 “不止喜欢十八岁的你,还有现在的你。”他深吸一口气,“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离学校不远的路口,当时我在淋雨,你给了我一把伞。几天之后,你转学出现在了我们班的讲臺上,但我发现……你好像已经忘了见过我的事。高考结束那天,你向我告白,我拒绝了你,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我不够勇敢,也怕……给你带来麻烦。” 他的手从她腕上滑下来,低哑着声音,“对不起。” 周屿竟然告白了。 在这个不特别的时间,不太合适的时机,毫无浪漫可言的地点,干巴巴说了句“我喜欢你”,回答完她所有问题后,还要加一句“对不起”。 是情不自禁,也是水到渠成。 绵长的暧昧交融中,盛昕音好像从他湿漉漉的目光裏看到了虔诚的坦荡。 陷入这场匪夷所思的循环似乎让她的感情变成了一场盲目而又飘渺的幻觉,她曾经迟疑过,退缩过,但现在,她不再后悔,即便在死亡阴霾笼罩下,爱也是不可或缺的,更能让她拥有力量。 周屿另一只手的手掌慢慢上移,从她的脖颈抚摸到耳后,力度暧昧地按了又按,捏了又捏,最后停在后脑勺,迫使她微微仰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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