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白的手掌成功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不要……哭, 咳咳……” 蒲白刚说出这句安慰, 喉间止不住地涌上痒意, 他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病倒, 立即收回手,背转身捂住嘴咳嗽。 剧烈的咳嗽后,他维持着背对的姿势,尽管身体沉重,脑袋已经很晕。 但他还是哑声说:“韦棠野,是我。” “我这具身体怕是活不久了,你将我意识沉睡后,直到现在我醒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 身死之前,蒲白必须尽力为韦棠野做点什么。 韦棠野看见神父清醒过来,还没来得松了口气,又被他的自知死期而至的话震在原地。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一边疯狂擦拭,一边尽量简略地说话。 “你当时告诉我父亲有阴谋后,就变回原来的怀特神父了,之后我将你的情报告诉给加诺。” “加诺知道这件事后,通知了所有剩余还活着的家人,但还是来不及……” “瘟疫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佛罗伦萨城里爆发瘟疫,可父亲早就将那可怕的实验移至城里,那些日子因为出任务而受伤滞留在这里的人,都被喂食了诡气,加上爆发的瘟疫,他们的身体变得腐烂却强大,加速城里的灾难……” 说到这里,韦棠野内心极其痛苦。 家里人被抓去城里时,她那时候背后的印记趋向变成平滑的十字架,刚好被怀特神父带去教廷,去测验是否拥有成为神使的资格。 她错过挽救这件事。 都怪她当时离开了家,要不然她的家人不会沦为实验品。 韦棠野狠狠抽噎,她哽咽地说出往下的事情。 “安丽娜想保护那些成为怪物的家人……她偷偷地拿着从东边拿回来的第二块石板,打开了通往地下世界的通道,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我再次看见她时……” 韦棠野哭得快要说不下去了。 “她和那些恢复正常的家人们,都当作是得了疫病死去的尸体,混乱地堆放在一起运出城外销毁。” “安丽娜用她的方式,了结家人们的痛苦。” “让他们以人类的模样死去。” “那一晚,发现第二块石板不见的加诺跟我说,安丽娜可能跟邪端做了交易,她才可以让本应被诡气腐蚀的家人,恢复人类的模样。” 韦棠野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那可怜的姐姐,一向安静的她,做出最疯狂的事。” “她用她的信仰和死亡,换回大家死去的尊严……” 韦棠野说到后面已经破音了。 “但是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其他人陆续病倒,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身体僵硬发绀,我们离开不了了……当加诺和我焚烧完最后一具家人的尸体时,他抛下了我,说发现父亲的踪迹,要去那里亲自为大家报仇。” 韦棠野擦开眼泪。 “可我知道,加诺肯定想做其他事……” “第一块石板因为侵染摧毁了,第二块石板被安丽娜用在不知名处,我们只剩下北边的第三块石板的入口。” “直觉告诉我,加诺去的是那里……” “那时候,你说陪我过去北边看看,等我们去到北边,第三块石板的入口被摧毁了。” “加诺失踪,我只剩下怀特神父在身边。” “但你现在也病倒了……” “神父,我究竟该怎么做?我恨自己那么健康,我恨我自己太笨了,我恨自己是个神使,却什么都做不了!” 韦棠野痛苦地锤击自己的双腿。 下一秒,蒲白瘦弱的手伸过来,竭力阻止她自残的手。 蒲白已经转过身,悲悯地看着她。 韦棠野泪眼婆娑看了过来。 “韦棠野……” “不要慌乱,越是痛苦的时候,越要坚定你的信仰。” “你的家人们已经结束苦难,回到天父的怀抱,安息主怀……” 蒲白说出韦棠野曾经安慰过他的话,反过来安慰着此刻悲泣的她。 “往后的日子,你要学会解决你的痛苦,找到加诺。” “他正在地下独自承受痛苦。” 蒲白直到这一刻,开始明白这个副本为什么会叫【选择之路】了。 加诺极有可能受安丽娜的启发,想用类似的方法交换守护自己的家人。 他或旁观、或亲历了韦棠野的过去,他知晓她的痛苦来源,他终于学会选择放手,让韦棠野大步地朝她的家人走去。 韦棠野坚持下去的动力,是寻找加诺。 他如果在意她,他就应该选择帮助她走下去。 “记住,你是迷失的风筝底下的筝线,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将他拉回来的,嗯?” 最后的语气声他极轻地说出,又以沉重的力量砸落在韦棠野的心脏。 韦棠野的灵魂在颤栗。 她知道成为神使要历经磨难,但当磨难要她用最在意的家人们性命来充当,她快要从此一蹶不振。 如同现在即将崩毁的她。 但是,加诺还在等待着她。 唯有变得更加强大,她才可以救回自己的家人,她唯一的家人。 神父说得对,不能再哭泣下去了,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找回加诺。 她要成为神使。 她要替世人负罪。 她要接受一切,直面绝望。 …… 韦棠野眼神重新有了光,她做出最坚定的选择,握起蒲白的手。 “好,我会用我的方式将加诺带回来的。” 听到这一句,蒲白终于放松下来,轻轻地勾起嘴角。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此时已经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线了。 他缓缓地闭上发重的眼皮。 尽管不知道这里是真实存在的过去的时空,还是副本弄出来的虚拟的世界,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想对韦棠野说出一句。 “韦棠野,我们一定要在未来见啊……” “那时候,请原谅我初见时对你的刻薄,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惊讶,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天父原来……真的听到了……我的祈求……” 被韦棠野握住的手软软地往边上倒下。 韦棠野亲眼看着神父离世,双耳刹那间有空鸣拉长。 她眼里的光慢慢变暗。 但始终没有熄灭。 她一边将残留余温的手放回他的腹上,一边喃喃地说:“不能哭,我还会和神父见面,我们是世界上最酷的伴侣,我还要回应他的祈求…… ” “不能哭,不能哭……” 韦棠野不停地重复着三个字,抖动的双手在胸前重复画着十字。 最后,她顿住划动的手,眼眶重新溢满的泪水,终究忍不住坠下。 她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尸体,继续刚才中止的画十字。 她一边划动,一边哑声祈求,寻找信仰的力量。 “仁慈的主啊,请将我从黑暗的世界里带出,允诺我找到前往天国的朝圣道……” “我已站在险恶的末路,盼行星的光辉……” “指引我回到人间。” 拂晓的光穿过破旧的窗户,温和地落在韦棠野的身上,她抬起头,看向星辰犹在的晨空。 天国没有出现,上帝没有出现。 但韦棠野能感觉到天父的注视。 她凝望着晨空许久,才站起身,取下怀特身上的十字架,往屋外走去。 她朝这间荒弃的小屋子投去火把。 很快,怀特的尸体葬于火海中。 韦棠野等到火焰熄灭的那一刻,才动身离开。 第三块石板的入口消失,她必须找到新的入口进入。 在找新入口之前,她想要先解决一个人。 那个犯下极恶,将她的家人一个个拖入地狱的“好”父亲。 七天后,她在一家驿站找到了躲避的米迦勒,她亲手杀死了对方。 只是他临死前怎么都不说出,另外几块石板的下落。 韦棠野报完仇,来到家人们埋葬的荒原上。 她从晨曦坐到天黑,沉默地将怀特神父遗留下来的十字架,一下又一下地磨利。 在晚风四起的时分,她脱下自己的上衣,将磨利的十字架摁在自己脊梁的印记之上。 她再一次跪下,昂首双手合十,卑微地向天父祈祷。 “我父,十字架已钉入我的血肉,我甘愿受罪,只求你为我的家人投下怜悯的注视……” 脊梁流出的血液静静地染红了边上的白波斯菊。 直到血液停止流动,第二天的晨曦落在一直跪俯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韦棠野身上,她像是死而复生一般,身体微微颤抖,重新直起身体。 刺入她印记的十字架消失了。 韦棠野知道这是它神奇地融入了印记中。 她明白自己此刻,终于成就了怎样的身份。 * 韦棠野穿回衣裳,继续北行。 她记得自己说过不开心时,要多吃点东西,巴洛夫主教大人是她第一个说要用食物报答的好人,她现在不开心,想找他聊聊天,也想告诉他,她成为神使了。 韦棠野在一个月后,来到了法国的阿维农。 她带着好吃的乳鸽,终于找到了被困囿在乡村里的大主教。 可是,巴洛夫主教年纪太大了,他老得根本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位长辈,皮肤松得一叠叠地耷拉下来,但还是和过往一样眉目慈祥。 韦棠野懊悔自己应该带水果,而不是难以嚼动的乳鸽。 但是看到她竟然来到这里的巴洛夫却不那样想,他显然很开心。 巴洛夫打起精神跟她说起很多话,还很可惜阿尔法大人死于这场席卷西欧的大瘟疫中,要不然现在是三人坐在一块详聊。 他还说现在神迹地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像是主动深埋地底下,幸运的是,教廷不用分出力气去对付邪端们。 韦棠野很给面子听完他说的那些事,但从不说自己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仅说了自己现在成为神使的事情。 她看出巴洛夫大人很累了,他可能需要漫长的睡眠,才能终止自己疲惫平庸的一生。 只是巴洛夫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教廷现在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当世的教廷肮脏无能,懦弱又自大…… 他们能做的是,要找一名替罪羔羊。 曾为教廷服务,但独活下来的凯琳成为众矢之的——如果她是神使,她为什么没有解决这场瘟疫,她肯定被魔鬼污染了,黑发黑眸的异族人果然是罪大恶极的魔鬼,她才是导致灾难发生的凶手。 这是教廷会安在韦棠野身上的罪名。 巴洛夫太明白了。 他苍老的眼睛凝视着这个沉默的女孩。 “凯琳,我真为你成为神使而感到高兴。” “如果可以,请你一定要逃离,这个让你悲伤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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