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巢里面聚集的觉醒者不算多,总共也只有不到十个人,凡茵跟章承业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多少也混了个眼熟,有一丁点同伴情谊。 凡茵醒来后不是没想过去寻找他,但是权衡再三之后,还是放弃了。 她们对于这个诡异的校园还是知之过少,如果想要安全地从这里离开,在下一个副本来临前获得短暂的喘息时间,最好还是不要冒险在这里找人。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心中感到挂念甚至是愧疚的队友,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已经死了。” 叶姈试了试男人鼻翼间的呼吸,然后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手法专业到让她自己都有点惊讶,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总之,在折腾了一番之后,她对坐在地上的男人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但同时,她的眼神中却满是探究。 章承业的身体看上去很完整,几乎没有见到什么血迹。尽管衣服有些凌乱,但是却也没有明显的伤口。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对劲,大概就是——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惊恐万分的东西,满脸惊惧,脸色白如纸,嘴唇发紫,双手握得过紧,甚至能看到手背上勃/起的青筋。 看上去像是被吓死的。 叶姈半蹲着检查完了之后就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才看过一个人摔死在她的面前,她现在冷静得可怕——也有可能是已经麻木了。 看到尸体之后没有尖叫,没有恐惧,冷静判断死因——叶姈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好像也变得奇怪起来了,离曾经记忆中的日常越来越遥远。 “看来,在梦中死亡之后就会变得像章承业这样——虽然现实中的身体看似没有受到伤害,但是精神上却已经被抹杀了。” 她又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凡茵,暗自叹了口气。 “虽然有点困难,但是要将他也一起带走吗?” 她们的力气都不算小,扛一具尸体应该不至于走不动路,虽然不可避免地会带来一些麻烦。 好在世界虽然异化了,但是显然还是有交通工具的。 像是秦策带她过来的那辆摩托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凡茵她们的组织豪气一点,没准还能有车来接送。 那样的话,将这具尸体带回去好好埋葬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叶姈的心里计划的很好,然而凡茵听了她的话,却只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 她艰难地找回了声音,抬头后撞进了叶姈那双疑惑的眼睛里,这才意识到她还不知道这个疯狂的世界对于觉醒者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生不由己,死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我暂时还不知道在外面死掉的觉醒者会怎么样,但是,所有在副本里死去的觉醒者,最后都会变成……” 也许是到了时间了,在凡茵说话的时候,原本坐在地上的尸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僵硬的肢体竟然再度变得柔软起来,那双除了惊恐之外没有半分神采的眼珠居然开始转动了。 叶姈被这突如其来的死而复生给吓了一跳,连退三步,警惕地盯着那具活过来的尸体,生怕他马上就要变成厉鬼来无差别索命了。 章承业并不知道自己的死而复生给面前的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继眼珠开始转动之后,他的手也动了。 最后,恢复了知觉的脚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不过,活过来之后,他没有看自己曾经的队友一眼,仿佛眼前站着的两个大活人都是空气。 他旁若无人地观察四周,然后仿佛找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门口的保安亭。 叶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观察他要做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原本紧紧锁着的保安亭啪地一下自动开了门,章承业很自然的进去了,仿佛这门就是为他而开的。 他关上了门,坐在了里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门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叶姈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扭头看凡茵。 “看样子他已经是文澜中学的保安了。” 凡茵扯动嘴角,仿佛想要露出一个苦笑,但是失败了。 她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仿佛在诉说着这世间最诡谲荒谬的规则。 “所有在副本里死去的觉醒者,都会经历死而复生……然后成为这个副本里的NPC。” 叶姈下意识地再次看向保安亭。 里面的章承业自从坐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沉默如雕塑。 直到这一刻,后知后觉的惊惧才终于袭上心头。 尽管这一天的功夫她已经经历了太多诡异的事情,但是直到现在,叶姈才发现,她目前为止所有的心理建设在死而复生成为NPC这件事面前都还远远不够。 这个见鬼的世界,永远有办法出现更见鬼的设定,将她的上一个心理建设给击得粉碎。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叶姈再一次陷入沉思。 · “呼,呼……” 她再一次满头大汗地醒来。 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灯,房间里亮堂起来之后,她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还带着三分残存的惊惧。 过了足足一分钟,她突然伸手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眼神才清醒了三分。 “空无一人的学校,还有最后把我推下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好像她还做了梦中梦?梦里还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以及曾经关系还不错的室友……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她苦笑,起身,走到了房间里柜门上的等身镜前,凝望着里面倒映出来的被连日的噩梦折磨得有些憔悴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尤溪文,你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她张口,对自己无声道。
第24章 发生在另一个未知的地方的事情,显然暂时还不会被叶姈知道,也不会对文澜中学门口刚刚死里逃生的两名觉醒者产生什么影响—— 至少现在不会。 此刻,叶姈正和凡茵一起走在马路边上,脸色就像天气一样阴沉。 “我以为你们混得还不错,最起码能匀出一辆车来接两个刚刚逃出副本的可怜虫回去。” 凡茵尴尬地咳了两声,决定为自己的组织挽回一点颜面。 “嘿,你知道的,虽然世界末日了,但是至少在这座城市里人口并没有减少,每样东西都有它的主人——我们可不能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那些NPC虽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但要是我们敢对他们的财产动什么歪心思……” “他们就会变身怨灵厉鬼把小偷给做成烧烤串子?” “……不。”凡茵抹了把脸,不想承认自己差点被对方时不时的冷幽默给逗笑了。 “那些NPC并不全是鬼,但是他们往往都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副本逻辑之中。” 话都说到这里了,凡茵也打起了精神。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她们不用随时面对死亡的阴影,之前迫于时间和迫在眉睫的危机,没来得及说的一些常识科普都可以安排上了。 “事实上,这里生活的所有人都是属于自己的副本里的NPC,而我们这些觉醒者是不受副本控制的异类。” “这些NPC一旦抓到了我们的错处,就总有办法将我们拉进属于他们的副本里,然后我们就会经历像刚才在文澜中学里那样的事情……” 凡茵回想起了自己在善变的噩梦中几度崩溃的事情,叹了口气。“……好吧,即使是在这些副本里,文澜中学也是我目前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一个。” “是吗?”叶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些NPC报复心还挺强的,谁惹了他们就把谁拉进惊悚游戏。看来我刚才没有选择砸碎保安亭的玻璃看看章先生会有什么反应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咳咳!”凡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叶姈,在心里默默将热衷作死的标签给钉死在对方身上了,决定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提醒其他人—— 万一后面还要和叶姈一起下副本,记得将她盯紧点,别一转身就去作死了。 可是她很快又想起来,如果不是叶姈几次三番大胆的操作,可能她们现在还被困在噩梦里,顿时又纠结起来。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觉醒者,也很难界定“胆大”和“作死”的界限。这也使得他们总是在与死神赛跑。 耳边传来叶姈的声音,让原本有点陷入恍惚的凡茵瞬间回神。 “所以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你们的秘密基地?事先说好,如果你告诉我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的话,我只能尝试打车了。” “放心吧,湾巢的基地离这里很近,再走两条街就到了——我和章承业之前也是走过来的,只花了不到20分钟。” 凡茵叹了口气,总感觉叶姈在面对她的时候话变多了。 这似乎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已经脱离了陌生人境界,她本该感到高兴的。 但她发现,叶姈有的时候说话还挺噎人的,就突然有点怀念之前比较沉默寡言的那个叶姈了。 她眼尖地看到叶姈挑起了眉,眼中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仿佛觉得她们居然只能步行下副本多少有点显得拮据了。 凡茵在湾巢待了两个月,已经对那里很有归属感了,立刻不自觉地开始为自家组织进行辩解。 “呃……其实,我们组织人不多,总共也不到十个人,其中还包括了无业游民和学生……”听到这里,叶姈眼皮一跳,总感觉自己好像被艾特了。 “……所以物资相对有限。但是我们有两辆车!只不过其中一辆陪着老大下了一个类似午夜赛车惊魂的副本之后差点报废了,现在正在修理中。至于另一辆,好像被小杨拿去开了……” “嘿!你们是在说我吗?” 一道过于活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叶姈还残存着从副本中保留下来的警惕心,立刻观察四周,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周围几乎没什么人。 零零星星几个路人也都离她们很远,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的样子,一直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路线,一看就是NPC。 “在上面呢。” 活泼的声音似乎带上了几分笑意,叶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 文澜中学所在的地方已经接近城郊了,叶姈她们现在走到的地方就是一片城中村,到处都是低矮的楼房,甚至还能看到拆迁拆了一半的工地。 而此刻,就在她面前不到三米远的一面矮墙上,一个黑影蹲在上面,正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已经不知道在上面围观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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