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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低头看着那顶漂浮在空中的贝雷帽。 “别枝，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去找你。” 沈别枝弯了弯嘴角。 “可以。” 这样宁静而悠闲的时光，仿佛是偷来的。很快，他们就再次回到了那个沉闷而无趣的实验室。 卡尔安顿好了沈别枝，又给她买了一些新的书，就离开了。 他要去找哥哥，继续之前的事情。 沈别枝一个人呆在实验室无聊透顶，想起之前杜仲先生给她的纸条，她打开看了看。 ‘该隐庄园，梨花树下，盼君一见’ 又是梨花树。 杜仲先生约她在那里见面，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别枝其实已经决定去看看了。 在这里无聊也是无聊，还不如出去。 实验室的门，她也可以从里面打开，卡尔从来没有约束她的打算，只是她之前懒得出去而已。 这一次总算有了出去的理由。 沈别枝打开机关，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她把门又合上。 沿着熟悉的路，很快她就来到了梨花树下。 果然，杜仲先生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杜仲先生看着远远飘过来的贝雷帽，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 曾经还和他并肩作战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鬼，跳脱了电影炼狱。 就像是一只不老不死的僵尸，跳脱了生死轮回。 杜仲先生缓缓开口。 “你做了二十年的人，又做了二十年的鬼，相比之下，你更喜欢哪一种生命？” 沈别枝靠在了梨花树下，抬头望了望上面已经凋零的花瓣，想了想，回答道： “我不喜欢人也不喜欢鬼，因为我从来没有满足过。 “我有一颗人心，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无法真正的满足，即使你知道自己过得很圆满幸福，但还想追求更多更多的东西。” 杜仲先生思索了一会。 “那按照你说的，你还是一个人，并没有彻底变成鬼，你也并不认同鬼的身份，你只是在利用那些能力。” 沈别枝无意争论这些人啊鬼啊的东西，她从来不看重事情的意义，也不在乎她的过去，只看重未来。 至少现在她对未来是有所期盼的，不像从前只想着怎么活下去。 “你呢？你想试试变成鬼的感觉吗？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这里就有答案。” 如果给电影院中的灵异演员一个成为鬼的机会，她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选择做鬼。 但她不知道杜仲先生会怎么选。 杜仲先生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最终摇了摇头。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在陆琅华回来不久，有些事情想知道总会有很多办法。 “我也知道灵异火车会停在哪里，但我从来没有一次想变成鬼。” 沈别枝默了默。 “你和徐净月的选择一样，你们都是有信仰的人，都不愿意成为鬼。” 杜仲先生忽然低下了头，再抬起的时候，眼中晦暗难明。 “不，我只是害怕面对很多东西，如果有了漫长的生命，我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他坐到了旁边的一块光滑石头上，抬头看着沈别枝。 “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放心，这个故事不会很久。” 沈别枝点了点头。 “好啊，我其实对你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圣母，而且还能活那么久。” 杜仲先生失笑。 他平常一直很严肃、冷漠，此刻却剥离了那张面具，变得有些悲伤而苍老。 他像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疲倦地强撑着。 “我今年四十五岁，在十年前我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儿子，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年入百万，作为普通人来说，这已是我所能达到最好的结果了。 “但即使是这样的家庭，也禁不住一次意外的事故。”
第457章 恐怖饭店（四）15 “在某一次我经历了一天的工作之后，下班回家，忽然在家里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鞋子。” 杜仲先生的语气很平常，并没有很沮丧或者愤怒，他似乎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你想的没错，事情就是这么俗套，人性的欲望从来是一头猛兽，不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她。” “那时候的我意气风发，眼里容不得沙子，再加上因为应酬喝了酒，我拿了一把刀冲进了卧室……眼前的场景让我彻底失控，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已经杀了我的妻子和那个男人。” “我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他正看着我，满脸惊恐……他拼命地往外跑，我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于是……” “那天我看了看表，是凌晨三点，然后凭借着我出色的头脑，我做好了后续所有的处理工作。” “一个月后我照常上班、工作，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这件事情。” “但我从那时候起就失去了快乐的能力，一个人做了错事，他将用剩下的所有时间来偿还。” “我很多次想过自杀，但我没有勇气，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我能那样想当然地去杀死他们。” “就这样，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活了一年，就在我以为我将永远在煎熬痛苦中度过时，我无意中得知了电影院的存在。” “是的，我是主动进来的，我兴奋地认为这是神的指引，我不知道神是真是假，但祂能让我得到救赎，祂既然说这里是赎罪之地，所有有罪的人都将得到解脱，我就等待那个解脱。” “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沈别枝听完了他的话，对杜仲先生的了解更加深刻了。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圣母，有时候连死都不怕。 原来他早就该死了。 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自救，还要去救别人。 他到底是舍不得死，还是在真的赎罪？ 她并不同情杜仲先生，只是心里一直的困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你真的相信，你的神会让你解脱吗？” 这一次，杜仲先生坚定地回答道：“会，祂当然会让我解脱，从进入这里开始，我就把自己的性命和一切都献给了祂。” 沈别枝不懂这样的信仰。 但总觉得杜仲先生是在逃避，于是把自己彻底奉献给了另一个东西。 他永远也无法面对那个杀妻杀子的自己。 沈别枝想起他曾经跟她说过，电影院是炼狱，有罪的人将来到这里，他就是那个有罪的人。 沈别枝已经有些后悔来了，有些事情不知道还好，知道之后就会觉得，还不如不知道。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杜仲先生收敛了那些神情，重新变得冷漠。 他站起来。 “其实我是想说，我已经找到这个电影的生路。” “我们都是实验品，在剧情上，等所有的实验品都死了，就轮到我这个管家了，但只要第一个实验品不死，就不会轮到我和下一个实验品。” “我想请你，让卡尔告诉约克家主，用陆琅华做实验，然后用他去吸引那些鬼进入灵异火车。” “这是他们马上就要做的事情，如果这次你帮我们，说不定还会出现一个奇迹，所有的人都会活着回去。” 电影院开始记载电影数据以来，从来没有全员生还的例子，这次也许会出现。 沈别枝没有思考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好。” 对她来说，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不仅是为了杜仲先生，还为了那几个演员。 而在另一边，卡尔和约克终于见面了。 卡尔疑惑地看着约克。 “哥哥，你叫我来是要说什么事情？” 约克坐在椅子上，半边的脸在阴影中，半边的脸被射进来的太阳光打着，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觉到这里沉重的气氛。 过了许久，约克才开口。 “弟弟，这次我去另一个世界，发现了一件事情。” 不等卡尔问出来，约克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看见夜晚的时候，他们的街道上无数的鬼在游荡，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里面住满了鬼的使者。” “他们带着鬼去到那个世界中，甚至开始连通两界的鬼。” “那栋大楼里的接引者能穿越古今，穿越时空，来到我们的身边。” 卡尔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 “使者……接引……来到我们的身边？” 约克说得更加清楚。 “也许……我们向往的另一个美好世界并不存在，他们的恐怖只是被藏到了黑暗中。” 卡尔无法接受。 “可我们这么多年为之努力的，不就是那个世界的样子，让我们的人民也像那个世界一样，不用活在恐惧中，可以自由欢乐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可现在你告诉我那个世界并不存在！” 他和约克曾经的理想瞬间化为了泡沫。那种信仰崩塌、世界颠覆的感觉让卡尔眩晕，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卡尔闭上了眼睛，痛苦万分。 约克走到了卡尔的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 他和卡尔一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差点放弃了理想。 但他不相信，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美好的世界存在。 如果没有，他就亲自创造出来。 “我并没有放弃我们理想中的世界，即使是虚假的，我们也能创造出来另一种真实的世界。” “你不要气馁，我们还年轻，还有很久的时间去改变这一切。” “既然现实中并不存在那样安全而美好的世界，我们就亲手去创造出来。” 接着卡尔和约克在这里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曾经他们所有奋斗的源头都来自于亲眼见过了那个让人向往的世界。 而现在约克告诉他，那个世界并不像他们表面看到的那样，而是同样的千疮百孔、鬼怪横行。 卡尔忽然想到了沈别枝。 他有些不想面对这些事情。 他的确没有哥哥勇敢，也没有哥哥那样掌控家族和西大陆的能力。 他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哥哥，装下沈别枝，装下那间实验室。 但他又是同时深深同情着那些民众，那些朝不保夕的人们。 他们也有美好的向往，有要保护的亲人朋友。 但这些都是奢望。人们经常都在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他想去看看沈别枝。 她是他的爱欲，他的灵魂，他的生命之光。 卡尔走出了那间屋子，然后越走越快，最后奔跑着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实验室。 他推开了门。 “别枝！” 以前他如果喊她，她都会第一时间回应的，或是敲一下桌子，或是咳嗽一声，有时候是不耐烦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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