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萧玉顿了顿,敏锐察觉到某种违和感。 双唇微微抿着,她没有率先开口。 见没人搭理,少女又低低笑了声:“这位想必就是在外头缠着四哥哥的歌姬吧,也是个有本事的,能让四哥哥现在才回家,那就一并去吧。” 沈嘉实:“闭上嘴,安静的带你的路。” 少女娇嗔回眸:“四哥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凶,外头的人不都传你是一等一的好脾气吗?对了,还有海上月的事,我听说逢小姐已经成名多时了?” 逢萧玉:“……” 那股违和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体现。 对方好似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又在小姑娘的身上糅杂了一股风尘女的妩媚气,还有一点,对方是全然不清楚沈嘉实的脾性的,也不清楚她现下在海上月销声匿迹多时。 足够证明对方这几年没出过大门。 沈嘉实没有回话。 少女就叽叽喳喳的,自己说个不停。 经过一重假山,又到了人工瀑布前,少女领着他们绕过大半个花园,才到内宅。 于此途中,她的嘴喋喋不休,聒噪得很。 和她形成对比的就是泾渭分明的沈家大宅,安静得很,只有低低踏印的脚步声。 逢萧玉敛着眉头,搭话:“沈小姐……” 少女刹那停住脚步,回头介绍:“我在沈家排行老六,你喊我沈六就行。” 沈嘉实淡淡开口:“你不用听她的,她排行第九,叫小九就行。” 少女叉腰,十分不服气:“我在家明明排行老六。” 沈嘉实哦了声,缓缓道:“我忘了,那几个死了的不算祖籍,你叫她老六也行。” 少女一瞬气势就萎靡下去,瘪着嘴:“要不是你当初那么干,他们又怎么会死?” 逢萧玉心头一跳,连忙打住她的话。 “那好,小九姑娘。”逢萧玉绕过她,看向后面排排并列的宅子,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才到老太太那?” 沈六本不想回答,奈何她面前有个比老太太更可怕的人,正在阴恻恻地盯着她。 不情愿地说道:“可能还要走小半刻吧,前些年老太太搬了屋子,住到佛堂旁边去了。” 沈嘉实下意识想转佛珠,可又转了个空,不着痕迹一停,他目光凉凉,“没想到啊,老太太现在居然也信佛了,她就不怕那些枉死的找上门吗?”
第217章 知明理 沈六笑笑,没有再叙旧、再接茬的的意思。 她点到为止的转过身,身形款款,带领他们穿过中央庭院,行到一座看着朴素低调的小院中。 一个年纪较大,眼睛浑浊的佝偻老婆子看他们一眼,又看向了沈六。 “来了?” “来了,安姑姑,人我已经带到了。”沈六没有之前的狡黠灵动,神色凝重,她垂下眼,看似小心翼翼地问:“我……今天能不能见到我弟弟,我听说夫子休沐了。” 老婆子嗤笑声:“六姑娘放心,老太太自有安排,不会亏待你的。” 沈六低眉顺眼,退到一旁。 逢萧玉不由多看两眼沈嘉实,目光耐人寻味,她怎么看不懂这深宅大院里的规矩。 一个堂堂的小姐现下怎么跟个丫鬟似的,还要遭受老婆子的奴役。 她旁边的沈嘉实司空见惯,抬步就掠过了站在面前的沈六,带着逢萧玉进入院子里的更深处。 进入之后,她才发现别有洞天。 入眼的花花草草都是长得极好的,还有两个小丫鬟是专程伺候,她低眼看过去的时候,一个年纪不算大的丫鬟正在训斥着另一个丫鬟,她们的声音极小,却能听出几分着急来。 “不是说好别剪了吗,你小心点,到时候被发卖出去都不够你受的。” “姐、姐姐……我知道了,我下回一定小心。” 她们的目光注意到逢萧玉,说话声音蓦然一顿。 低下头,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沈爷。” 沈嘉实循着声看过去,淡淡嗯声。 带头的婆子并没有将他们请入厅中,倒是循着更幽静的堂屋走进,三面靠墙,走得近点了,又闻见了若有若无的檀香,以及沉木的味道。 透亮纸窗里,烟霭袅袅。 隐约间,逢萧玉通过这半开的窗扇看见了神龛之上的佛像,那供奉的是神色微微低垂一线、无比慈爱的菩萨。 门扇吱呀。 年迈声音自佛堂里传出:“小四爷过来了吗?” 原本看着高高在上的老婆子低声:“过来了,正在门外候着的。” 老婆子轻缓的说:“那就让他们再等等,这一卷经文还差一点。” “……是。”老婆子说完,转身望向逢萧玉他们,转瞬目光停留在沈嘉实身上,即使她们不说,逢萧玉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看不上。 不如说,沈家一家子全程就没有将逢萧玉放在眼里。 在她们看来,她不过是沈嘉实的附属品。 微微一顿,逢萧玉站在原地,门缝里阳光的罅隙透出佝偻的身影。 兴许是她的站姿太引人注目。 没过一会。 里面的沈老太太头也不抬的发问:“小姑娘,你在看什么呢?” 接着,她阴恻恻道:“看多了,小心被挖了眼睛。” 逢萧玉笑了笑,转身看向沈嘉实,问:“这就是沈家的待客之礼吗?” “……”男人没有说话,伸出手臂,他轻轻握住了逢萧玉的手,十指相扣,随后他温润开口:“既然祖母还有经文要抄写,那我和萧玉就不多留了。” 一声暴怒席卷而来。 “放肆!” 沈嘉实低眸,宽大袍袖之下是缠绵交错的手,即便是这样,他好像也无所畏惧,淡淡开口:“我哪里放肆了?祖母,这不是遵循你的心意,你不想见我,我也免得在你眼前生气,不是?” 袅袅青烟的门缝敞开,老人身影从中显现出来。 原本前两回的下马威让逢萧玉以为对方是个刁难刻薄的老太太,可令人意外的是,这太太长得却十分和睦慈善,一头银发工工整整的挽在一起,衣服也不显褶皱,穿得是暗红色,和寻常老人不一样的是,她的唇上还涂着淡淡的口脂。 除非讲究人,否则一般哪会这么工整。 逢萧玉在老太太目光过来一瞬,就低下来了。 老太太胸膛起伏,明显是愤怒未定,只道:“你看看你带回来的女人多么不成体统,穿成这样也就罢了,还敢当面离间你我!你可是沈家的一家之主,岂能这么胡闹?” 沈嘉实面色不变,语气很淡:“祖母,面子是互相的,你不给我,我自然就不会给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拿竹青的母亲来要挟他传话的时候,你就不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态度了吗?”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ᴶˢᴳ要不是我让竹青传话,你还要多久来见我?” 沈嘉实:“该来见的时候,总会来的。” 沈老太太没讲话,目光阴冷地瞥向旁边的老婆子,用眼神示意清场。 短短一瞬。 小院里的人就剩下他们几个,而后,老婆子走到逢萧玉身边,语气比刚才好了一些:“逢姑娘,也请吧。” 逢萧玉目光转到沈嘉实的身上。 在场的人不是活了大半辈子,就是人精。 沈嘉实笑着上前一步,挡在逢萧玉的身侧,问:“祖母这是想把人带到哪儿去?” 沈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过是教一下。既然她接受了你的戒指,也就得接受沈家的规矩。” 沈嘉实刚想说什么,衣袖一阵轻轻的力道传来。 他顺着力道往后看去。 逢萧玉仰起头,目光好似在示意让他放心般,朝他眨了一下。 沈嘉实凝神:“我到时候来找你。” 逢萧玉莞尔:“好。” 沈老太太看见这如胶似漆的一幕,勾了勾唇,眼底却是似笑非笑的讥讽,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家的孙子是个痴情种,现在还愿意依依不舍。 紧跟着,她跟着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老婆子出了门。 还没出门一刻—— 她就看见了坐在长廊木椅上等待的沈六。 她见她出来,眼睛蓦然一亮,就想上前,却被逢萧玉旁边的婆子挡住了。 “六小姐,请回吧。” 沈六抿了抿唇,低声:“是小四爷让我在这等着的,他让我和萧玉姐姐一同走,难道安嬷嬷你要违背四爷的话?” 婆子脸色一变,“姑娘这是威胁我老婆子?” 沈六一双眼弯起来,“我哪敢,只是问问你,我知道你要带萧玉姐姐去哪,我只是跟着过去,不过分吧?” 婆子冷笑:“你倒是个知明理的。” 敢扯着老虎皮装大王。 逢萧玉假意不懂沈家的暗潮汹涌,掠过去一眼,沈六就挽上了她的手臂,亲昵道:“那就一起走吧。”
第218章 不是亲生的 隔着一条长廊,几个女人身居于亭台水榭中。 逢萧玉才知道人把她带哪来了。 和先前寂静森冷的院子不一样,这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她们坐在一堆,手上有拿着镯子的、亦或者是拿着毛线的,总归是在比划着什么。 热热闹闹的,像是个大家庭。 她心想,或许这就是沈家大院真实的情况。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落实,身旁沈六就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声:“这些都是装的,别信。” 逢萧玉多看她一眼,眼底多少透着惊疑。 沈六的声音很小,距离又挨得近,只能让逢萧玉一人听见:“她们啊,都是豺狼,你小心为好。不过我不是看着你的面子才提醒你的,是看着四哥的名义提醒你。” 要是旁的未婚妻过来,又没什么背景。 沈六是决不会提醒对方的。 但逢萧玉不一样,她想卖沈嘉实一个好,先前在前院的时候,她就看清楚了,沈嘉实对这女人可护得紧。 逢萧玉点头,“我知道的,谢谢你了。” 伫立她们身前的安嬷嬷好似听见什么风声,倏然回头,冷冰冰的眼睛扫过她们。 “偷偷摸摸说话像什么样子?” 沈六吐了吐舌头,站定。 逢萧玉倒没什么惧色,直言不讳:“这是老太太教规矩的地方?” 安婆子冷哼声:“是,逢小姐请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逢萧玉向来就不是什么怕事的人,她似笑非笑,应了一声,就过了拱桥,沈六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安婆子则是跟在她们身后一米处,生怕她逃了似的。 其实这种目的很好猜。 借着教逢萧玉的名头,来打压沈嘉实的面子。 让他清醒再怎么样也没法跟沈家逃脱关系,亦或者是说,不用想挣开沈家血缘关系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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