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吊顶亮光熄灭,黑暗如潮漫上。 壁上灯盏的小火苗奋力舒展着自己身躯,照亮这一亩三分地。 指尖搭在栏杆上,等到客厅最后一人回到房中,她紧绷的肩头微微下沉,面上神情近似于放松,只是眼底疲倦再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手指摩挲着掌心温润的玉,逢萧玉轻轻抿了一下唇角,回到客卧。 虽然今日没出什么乱子,但在细节上,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当时她去的路上,心情是真的忐忑不安。 总想着会不会因为宋家已经破灭多年,现在三条航线的主人不再愿意受她这个唯一的宋家后裔摆布,也不愿意再听她的话,好在……他们还愿意。 想到这里,逢萧玉长长舒了一口气,枕上枕头。 本来她还想想想沈嘉实的事,但枕头还没沾着半刻,她就已经合上了眼。 …… 这几天沈嘉实一直没回来,电话也没打一通。 就连竹青都不见了身影。 逢萧玉微微蹙起眉头,目光瞥向隔壁公馆。 公馆里的人亦是和沈嘉实是一样情况般,几天都没有看见人影。 见着她蹙起眉头,女佣宽慰:“逢小姐,你就别担心了。” 担心? 开玩笑,要是可以,她巴不得他们几个一同死在外头。 算是全了宋家当年的仇。 面上人,逢萧玉还是装作了一副担忧的模样,低低应答:“我知道。” 中午的时候,她也没有进多少食。 少少动了几筷,就算是吃过了,而后,就起身去花园坐着。 这幅样子在小洋房的下人面前就是——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的。 看着她的愁眉不展,女佣也担心沈嘉实的嘱托没做到位,回到厨房,她就直接做了几个可口的糕点,想勾起逢萧玉的胃口。 端进花园里,女佣想让逢萧玉尝尝。 逢萧玉略过两眼,就说没胃口,不想吃。 女佣只能退下来。 再过了两天,逢萧玉看着手头的报纸,明显感觉到万城的风声紧了。 这回倒不是工人和商会的矛盾,而是其他的、摸不清的暗潮涌动,譬如‘沈嘉实是杀死江恒’的这件事隐隐要在广市掀起喧嚣,最为显著的代表就是报纸上开始频频出现江家的名字,提到江家的善举,还有这些年来,他们一力督促的事情。 察觉到风向后,她就让人翻出来过年前万城的小道报纸。 ——两者手法不能说是相似,但也能说是雷同。 而能做到这些的人,只有尉和玉他们。 卷着报纸的毛边,她走到厨房前,轻轻叩响门。 正在做点心的女佣侧过头看向她,赶紧擦了擦围裙,问:“逢小姐?” 逢萧玉心平气和地问:“你能联系得上卢市长吗?” “可以是可以,但沈先生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女佣面上犹豫:“联系他。” 扬了一下手中的报纸,逢萧玉道:“沈嘉实不见了,还不够万不得已吗?” 女佣:“……”确实,而且她也能感觉到如今的广市风向对沈嘉实不太友好。 捏了捏指尖,她目光坚定,像是下了决心,“逢小姐请你稍等一会。” 逢萧玉嗯了声,走到客厅里等着。 女佣急匆匆走进自己的卧室,找出当初的电话号,随即拨打过去,逢萧玉看着她翕动的双唇,读不出来她说什么。 只是过了三四分钟后。 人的目光扫了过来,明显在暗示逢萧玉接听。 逢萧玉走到电话旁边,接听。 那头传来卢广的声音:“逢小姐?” 逢萧玉:“我是。” 对方清楚她要问什么,干脆道:“你要是想问沈老板的话,我只知道他出了广市,现在去哪,我也不清楚。” 问题被堵在喉咙,逢萧玉低声应了声。 卢广叹口气:“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 逢萧玉:“我只想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卢市长方便透露吗?” 卢广:“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抱歉,帮不上你。” 逢萧玉:“没关系,麻烦您了。” 一串铃声响来。 电话被重新回拨到接线台。 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她挂断电话,面色如常看向女佣,“听着话里的意思是没事。” 女佣跟着笑了笑,宽慰‘伤神’的逢萧玉:“既然这样,逢小姐你还是多少吃点东西吧,别把身子饿坏了。” 逢萧玉嗯了声。 就着女佣做的糕点,随意吃了几口。 虽然还是吃得少,但愿意进食,这在女佣面前已经算是好的了,满是欣慰地笑了笑。 恰逢此时,一个小厮匆匆上了前,低声:“逢小姐,门、门口出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细长眉头微微蹙起,逢萧玉问:“和我很像?” 小厮偷瞄半眼,很快低下头:“是,很像!” 他紧跟道:“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能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只有宋浅。 逢萧玉率先起了身,抬脚走向门口,“她人在哪?带我去见她。” 还没走两步,她就听见了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视线跟着扫过去,素白旗袍的宋浅赫然站在门口,看过来时,她唇角狰狞嘲讽。 出声就是呛人:“逢萧玉,让他们放我进去!”
第162章 从小就心软的很 逢萧玉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提防宋浅的下人们,她挥了挥手,让他们撤开,放宋浅进来。 虽然主人家发话了——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眼紧紧盯着宋浅。 逢萧玉看着面前削瘦女人,微微叹口气,“你不进来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难以言说的憋闷。 宋浅:“……” 目光仍旧是冷的,但她抬步,走进了这栋沈嘉实为逢萧玉量身打造的‘爱巢’里。 逢萧玉走得比她快,因此她是背对着她的,也是这一刻,宋浅注视着她,感受到了岁月流逝的不公。 她分明和宋徽音是一张脸,为什么沈嘉实只能看得见宋徽音,看不见她呢?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但她没法控制住自己,尤其是想到沈嘉实如此爱着宋徽音的时候。 丝丝缕缕的怨恨蔓延出眼底,宋浅僵着一张脸,迈入小洋房内。 入眼的一切就让她嫉妒的发狂。 精心准备的真丝毛毯,时刻燃烧着的壁灶,随意摆放但是能一眼看出来的名贵吊灯,以及…… 很多她曾经想要拥有,宋家人却不给的东西。 齿尖咬着下唇,宋浅尝到了自己唇瓣里的铁锈味。 她抬起头,正正好面上逢萧玉的视线,她朝她笑了一下。 逢萧玉:“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去花园?” 摆足了女主人的架子。 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宋浅压下不甘心,面色冷冷:“好啊。” 款步进入花园。 小洋房的下人们已经将原先逢萧玉叮嘱好的全部备好,就连座椅背后的小毛毯都是一人一个,桌上的茶水点心亦是如此。 坐下来,逢萧玉目光逡巡半刻桌面,柔声:“你可以尝尝,这里的东西还不错。” 宋浅开口:“你一定很开心吧。” 逢萧玉:“?” 女人的眼神凶恶又冷厉,她说:“沈嘉实这么爱你,你一定很开心吧。” “……”逢萧玉皱了皱眉头,不知这份开心从何而来。 自始至终,她就一直很抗拒和沈嘉实有什么感情上面的实质性进展,也不想。 从大多数眼里看来,她这ᴶˢᴳ就是不识趣。 一个那么‘优秀’的男人深深爱着她,对她那么好,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所以,他们会下意识忽略当事人的意见,就像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他们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所属品,却忘了孩子拥有自主的意志。 她的沉默在宋浅面前成了炫耀。 宋浅咬着腮帮子,语气充斥着怨恨,“分明我比你早遇见他,早爱上他,这不公平。” 因着她的话,逢萧玉回神,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但她还是想和宋浅缓和氛围。 因为,她还有东西想问宋浅,比如宋浅的身份,还有她为什么会对沈嘉实如此执着。 她平静地将宋浅那杯热茶推到面前,“而且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有给过沈嘉实暗示。” 最开始的时候—— 她对沈嘉实,一直是觉得他是自己的人生导师。 到后来,她就觉得更像是严师一般的存在,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生出其他的心思。 关于沈嘉实在海上月对自己的照料,逢萧玉也很感激,而她回头看看那时候的感激,也只是纯粹的感激。 等到画屏死后,这些感激就变成了对她的折磨,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否认,自己对沈嘉实是有恨意的,纵使她知道,对方现在对她的好,是真的很好。 双手捧着热茶,宋浅的理智堪堪回笼。 她低声:“我知道。” 逢萧玉问:“既然你知道,又何苦这么苦,还不如早些劝自己放下。” 要是宋浅愿意放下,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当初陈家门口的事,她想,也是宋浅所主导。 宋浅神情淡淡的反问“我为什么要放下?要是世上没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世上得多无趣。” 逢萧玉:“……”不能理解。 宋浅也不需要她理解,冷淡地说:“趁现在,你离开沈嘉实,全国这么大,沈嘉实想找你,也很难。” 逢萧玉皱起眉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暂时没有离开他的打算。” “你想做什么?”宋浅知道逢萧玉是失忆的,并且在先前,她是很坚持的要离开沈嘉实,所以她不理解现在的她为什么会拒绝,“你先前不是想离开沈嘉实吗,难道你现在就不想离开了?你跟着沈嘉实没什么好下场。” 宋浅的怒气又上来了,直接命令道:“我不管,你一定要离开沈嘉实。” 逢萧玉微笑:“宋小姐,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如果你回答我,说不定我能离开他。”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吊死在一棵树上?” 宋浅沉默了。 “因为他救过我。”她侧过头,避开逢萧玉探究的目光。 逢萧玉:“他救了你?” 宋浅回答得格外铿锵有力,“是。” 不单单是生命的拯救。 她这段话,更多层面上的是指精神上的,那一段时间,她的皮肤被大面积烧伤,是沈嘉实不嫌弃她丑,陪着她做植皮。 也是那一段时间,沈嘉实对她的宽慰、指引,奠定了宋浅现在放不了手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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