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的病情那天,我如同晴天霹雳,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无论要付出什么,都一定要帮你把手术做成,让你像别的小孩一样,变成一个正常人,过不用再药不离身的生活,自由自在的,选择自己想要选择的人生。 所以当我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我没有任何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写出这句话,妈妈很惭愧,自以为是把你带到这世界上,却不仅没能让你过上幸福无忧的日子,还连你给你治病的经济能力都残缺,所以当你跟我说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还做了手术治好了病的时候,我高兴得不知所以。 我和你父亲用十几年的时间,想要做到的事情,被一个陌上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我的宝贝,在我们这里只吃到了苦,希望和甜,却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讲真话,很挫败,但你父亲的离开,我留下的残疾身体,这些统统都会变成你的负累,你还这么小,有光明的未来,你还有灿烂的人生路要走,让你被一个永远无法生活自理的废人捆绑一辈子,妈妈做不到。 妈妈醒过来最欣慰的事情,就是看到你现在这么健康,没有负担的上学生活。 盒子里的这本书,妈妈不知道以你现在的年龄,暂时能不能读懂,但是妈妈希望,你能够像这本书的书名一样,无拘无束,找到你的那座山。 这是妈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走后,希望宝贝把我的身体火化,与你父亲葬在一起,平日里不要来探望,免得徒增悲伤,等你结婚时,留两颗婚礼的喜糖,我与你父亲便知晓明白了。 写到这里,正好是二零一八年三月二十二的零点时分,很开心,陪我们宝贝又长大了一岁,以后的路,就要宝贝自己走了。 春天,希望你不要再吃苦,也不要,再遇见我们这样不称职的父母。 春天,爸爸和妈妈,永远爱你。 落款:你的母亲,杜梅。 下面还有一串日期,夏春天已经看不清了。 她泪如雨下,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一大片。 她揪着信,胸口像被挖空,全身上下血淋淋,痛得抽筋扒骨,削肉还母,削骨还父。 她失声痛哭,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残忍?天大地大,已经身为蝼蚁,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为什么生病的人是自己?为什么失去父亲的人是自己?为什么失去母亲的人也是自己?为什么生来就是穷人的人还是自己? 她不明白,不理解,她怨恨,痛苦,她巴不得全世界毁灭,所有人都死掉!都死掉! 夏春天趴在床上放声大哭,这一刻,她无比憎恨这个世界的一切,尤其她自己。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夏春天从床边抬起双眼满红的脸,回头看李绝一脸难过的望着自己,冲着他笑。 李绝,原来妈妈,是被我杀死的。
第39章 第39章 杜梅的遗体很快火化, 夏春天的情绪,在那个夜晚后,变得平静, 直至葬礼举行,连眼泪都没再流过。 李绝不知道那晚夏春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也没有机会再问, 在那之后,连淮南出现在了葬礼上, 片刻不离地陪在了夏春天的身边。 “高考在即,你不需要因为我浪费心神, ”夏春天说。 “他陪着我就够了。”她看着远处等着自己的男生。 “我已经和李叔说好了, 手术完他大概会送我出国休养, 等身体恢复, 我应该就会留在那边上大学。” “和连淮南一起。” “你呢?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春天慢慢讲, 坐在轮椅上, 仰着头, 今日马尾没再高高扎起,柔软搭在肩上, 胸前一朵白花, 和她的肤色相似。 李绝低头和她四目对望,说:“你要走?” 夏春天说嗯,“我妈不在了,也没什么留恋的了。” 李绝沉默, 夏春天问:“你之后应该也会出国吧?” 李绝不说话,夏春天又说:“不能和你们一起高考了, 提前祝你毕业快乐。” 李绝还是看着她不开口,夏春天继续说:“在你家的这些日子, 很感谢你的照顾。” “希望你前程似锦,每天开心。” 说到这里,停顿数秒。 “也希望我们别再见面了,免得他不开心,徒增不快。” 夏春天笑笑:“你以后要是有了心仪的女孩子,结婚请柬也不要发给我。” 她抬手招远处的连淮南过来,说:“发给他就好了。” 太安静了,风安静,树安静,花安静,草安静,夏春天的语气安静,李绝的心也安静。 像什么呢,被绞烂的抹布,扑进火里的飞蛾,烈日下的千堆雪,终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她讲得太久远了,口吻是真的不想再见面的意思,连以后都一眼概括,李绝心想,如若不是要交代这些,她是不是连今天的这一面都会拒绝,她说在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李绝一边觉得情有可原,一边又觉得绝情,好歹他们也算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过这么久,原来于她而言,也是不值挂念的东西。 他漫无目的想,思绪纷飞,垂在身侧的手,手指都僵硬,可是好神奇,心口呼呼漏风,情绪却平静。 连淮南拿眼打量,等待须臾,李绝仍旧沉默,他便问夏春天:“说完了?” 夏春天点头:“你推我回去吧。” 连淮南抬眼瞧了瞧李绝,说好,石子路不平坦,轮椅转动发出不大的声音,然后原路返回到一半,听见李绝终于出声:“黄桃罐头……” “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哦,那个是孟秘书帮忙买的,”夏春天坐在轮椅上,没回头,“他说你会喜欢。” 总算,谎话说尽,夏春天圈套圆满,李绝尘埃落地。 那日在医院,徐泽说请帮李绝选择一条伤害最小的路,夏春天自私地想,她做到了。 * 2018年3月27号,距离京北市教育局公布的高三一模考试,只剩下不到一天时间,新亚中学高三四班的黑板高考倒计时,变成了71天。 “夏春天大后天手术,我们要不一起去看看吧?” 梅雨季节到了,连带着北方也总是阴雨连绵,徐泽撑着伞,和李绝一起站在校门口,等因下雨堵车而迟到未来的司机,忽然提议。 “正好那天考完试,请个假老师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可能是雨下得有点大,声音哗哗啦啦的,李绝没有听清,徐泽说完,他还是保持着原本撑伞的姿势一言不发。 他近来总是这样,夏春天母亲去世,葬礼按照夏春天的要求举行的极其简单,连消息都只有李家的人知道,徐泽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李绝还是因为心情不好。 他等了两秒,侧头看身旁的人,正要再讲话,温娜娜从校内走出来,两两三三的等车人群里,她打着伞一眼瞧见了两人。 “你们怎么还没走?”她走过来问。 问完又转向一旁的李绝,“对了,夏春天手术那天,我们请假一起去看看吧?” 徐泽同她再次望过去,他们两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但是片刻,李绝张张嘴,又合上,雨声鼎沸,有刺耳的车鸣声响起,接着在这片光怪陆离里,李绝撑着黑伞走进雨里,坐上了车内。 他什么都没回答,也许他回答了,只是没人听清。 温娜娜攥着眉:“他最近怎么了?” 徐泽目视着黑车离去的背影,好半天,说:“心情不好吧。” 这话正好混在另一声喇叭车声里,徐泽把手里的伞柄转转,轻声道:“先走了。” 说完躬身坐进车里,温娜娜眉头更深,想要叫住他的话又咽回去,心想果然路上禁鸣是对的,不然一下雨,面对面说个话都听不清。 第二天,2018年3月28号早上八点,京北市高三一模考试正式开始。 这场中国高三生都会经历的考试一共两天,第一天上午语文考完,有零散的学生在教室对答案,外面的大雨依旧在下,掩盖着所有的声音,李绝趴在窗边的座位睡觉。 梦里茫茫一片,明明是春暖花开,可是什么都看不太真切,李绝拨着白雾没有方向的往前走,可能走了好远,远到李绝已经失去了耐心,准备掉头回来的时候,雾气忽然逐渐消散了。 背着双肩包,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雾的后面,冲着他笑颜如花。 “大少爷你好慢哦,我都在这等你半天了。” 她穿着绿色的外套,一双大眼睛水灵灵,一如刚到李家那天一样,李绝看着她步履坚定地一步步走过来,走到自己身边,笑着拉住自己的手,说:“我带你走出去吧。” 李绝知道自己在梦里,现实世界里,夏春天从来没有和自己这么温柔说过话,所以他看着对方前者自己的手,不敢开口,怕一开口,这个梦就醒了。 “今天上午是考语文吧?怎么样?难不难?” 夏春天和他十指紧扣,声音愉悦问着考试的事,掌心相贴的脉搏跳动,顺着骨骼,声声可晰。 “也是,你那么厉害,怎么会难到你嘛?毕竟是我望尘莫及的大学霸啊!” “那下午考什么啊?” 她问,一张素净的脸,天真烂漫。 李绝喉间滚动,满腔苦涩,他不说话,夏春天也不在意,自顾自又说:“对了对了,我们要走快点,不然耽误你考试了怎么办……” 她絮絮叨叨,不管李绝是否回答她的问题,仍然喋喋不休说着自己的话,李绝什么问题都听不进去,被牵着,眼睛一刻不离地凝视着她。 “这样可不行哦。”夏春天忽然转过头,笑意盈盈地说。 “只看着我可不行哦,李绝。” “这样会很容易摔倒啦。” 她笑吟吟:“你要走得远远的,别再低着头,在风中等我了。” 李绝的心脏,在这瞬间,猛地下坠,夏春天垂下眼睛,把交握的十指慢慢松开,将他手腕上的那串黑白手串摘了下来。 “这个不用再戴着了。”她把手串轻轻放进李绝的掌心。 “李绝,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她抬起手指,“看见这条路没有?” “往前走,别再回头。” 天光不知何时已经大亮,茫茫大雾早已完全消散,宽阔大道两旁,绿意盎然,无限生机。 李绝回头看,新亚中学的大门就在路的不远尽头。 李绝在这一刻倏然意识到什么,想说话,才发现自己压根出不了声,他像被定在了原地怎么都动不了,手心里夏春天的温度早已消失,有的只是黑白手串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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