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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汤睿铭没睡，打了一个电话来，张昕按掉了，他接着发微信过来：什么意思？ 张昕没回，看着对话框里“正在输入……”，很快下一句又进来了：又要说那句话了吗？ 他们很清楚这句话是什么。张昕至少说过两次，但此刻她却是谨慎的。她二十四岁，已婚，和汤睿铭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大多数时候都是顺心的，还一起投资了基金和房子。但对汤睿铭的问题，她还是觉得应该回答，至少迂回地回复“我想暂时住在外面，冷静一下”。 只是她打完又删除，看着空空的文字栏茫然…… 汤睿铭没给她太多时间，又发了两条微信过来： 那这次换我说！ 明天不回来，我们就分手！ 张昕看着这句话，心乱了几秒，没想到汤睿铭说出这种话。 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电话听筒里传出张妈的声音：“跟张昕讲，明天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我就要收收她骨头！” 她似乎也能听到张妈对汤睿铭说：“小汤啊，不要怕她，我们就是要收收她骨头！以后就晓得听你话了。” 三十一岁的张昕回复常皓：随你。 她不怕也不尴尬，常皓说什么她都接得住，在以往岁月中唯二有感情交集的两位异性，都早早与她擦肩而过……没人能收她骨头！
第18章 招商手册 第二天张昕八点到公司，会议室已经开始布置。崔立萍今天不会来，冯立十没资格来，大领导只有谢晋宜。 常皓九点不到进来的，带着助理，道歉说路上有点堵。 多年不见，他的状态出奇的好，白衬衫西裤，西装搭在手上，低度半框架近视眼镜，面容光洁，前海用发油服服帖帖拢上去，还是清冷又精明的样子。 谢晋宜来了，常皓恭敬地欠身和谢晋宜握手，再和张昕握手。 大家都入座后，他拿出电脑连投影仪。今天他是主讲人，位置距离投影幕最近。谢晋宜在他对面，张昕在他斜对面。屏幕的反光投在常皓的镜片上，他似乎抬头瞟了一眼张昕，眼里似乎有兴奋一闪而过。 张昕则做出完全屏蔽的态度，他的视线落回笔记本屏幕上，无名指上一枚素金戒指，衬衫边缘露出百达翡丽的表盘。 张昕看了眼估摸要中六位数的表，还没看清，会议室里灯暗下来。 常皓走到幕布旁边，拿起翻页笔，单手插袋：“大家好，我是商务管理部的常皓，今天由我来介绍我们制作的 An21 招商手册，在演示中如果有问题，请先不要打断，会后我们一并讨论回答。” 他托了下眼镜，点了翻页笔，进入首页。 望着第一页，张昕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蓝白用色，审美过关，是大公司的标准手册，排版结构清晰，留白舒适，行距和字体风格恰到好处，舒适度极高。 ——应妳而心 他以 An-21 的 Slogan 开场。 这个名字指向 An-21 面向女性群体，“心”对应旧心纪的名字，有“用心”的意思，用法不够准确，却是有意为之。 张昕对用法没太大意见，只觉得格局有限，需要另外花些心思拓展客户，比如一楼招募的咖啡可以联营小酒馆，卖美式还卖爱尔兰咖啡、莫斯科骡子……专门收容陪女士逛到商场门口不肯进去的男士。 吐槽归吐槽，做展示就证明这条 Slogan 已经通过，他们接受就好。 介绍完 Slogan，下一页是社群人口分布，配合 Slogan 指向 20-40 岁的女性群体，区别于之前心纪的全年龄定位，又比对了商圈 10 公里内竞争对手客户差异，An-21 选取的是年轻、时髦和收入水平较好的人群。 如果要张昕评价，这份手册漂亮是漂亮，但过分标准和驯化，一如今天的常皓，美虽美，少了点灵魂。 张昕看过常皓的简历：他毕业后进入一家中型咨询公司，一年后跳到五大行做战略顾问，之后又跳到张昕所在集团。有这种经历的人，会把自己包装成职场六边形战士，入职就是管理岗，业务上能不能打不知道，腔调一定是好看的。 张昕边听边记录，不由想起他大学论文的事迹，忽然好奇手册中有多少是他亲自做的呢？ 常皓的论文写作史就是他的暧昧史，N 位学姐学妹的心血，最后由他妙笔汇总，再选一个心不在焉的导师，妥妥得到一个 A。 以此类推，这本招商手册大概率是本百家衣。 张昕觉得无聊，她不关心字号、色调、配图，她要的是客户和现成资源。一般来说，手册最后几页会有意向客户，都是现成入住的商户。这些商户等于替购物中心先行背书，证明购物中心的价值，也是这份手册的最高价值。 她望着手册一页一页翻下去，最后跳到展望和致谢……没有客户信息。 这出乎张昕意料。作为第一梯队商业地产公司，没有背书的合作伙伴，这份手册就是做了个寂寞。分析报告是批量生产的东西，没有客户，它们就无法变现。她想提问，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看谢晋宜有什么高见。 从张昕的位置看过，谢晋宜的脑门边缘一圈蓝色光晕，好似佛光。 他沉默，没有任何补充。 “如果大家有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常皓没有看向张昕。 “常经理，我有问题！”张昕举起手，“我在手册中没有看到意向合作品牌，这是为什么？” “这个我来回答。”谢晋宜插话进来，“An-21 和心纪在定位上有差别，经过公司研究，决定重新筛选品牌商，所以需要张经理多卖力了。” 张昕想了想，继续问：“那已经合作过的商户还继续合作吗？” 谢晋宜没回答。 张昕不再追问：“感谢谢总，我没问题了。” 散会后，谢晋宜交代大家招待常经理，他有事要出去一下。 招商部说一起用餐，走到楼下，发现下雨，便七嘴八舌地说回去拿伞，还有说干脆吃食堂。张昕不想参加，但今天是避不开了。 大家问常皓要不要去楼上食堂吃炒菜。他说不用麻烦，大家平时吃什么他跟着。于是一群人就去窗口排队。张昕拖在队伍后面装着打电话，冷眼看着前面的同事对常皓热情似火。 正是饭点，人不少。常皓排在张昕前面，中间隔了四五个同事。轮到他时，食堂阿姨见是生面孔便问哪家公司，还一样一样介绍今天什么菜好，热情得不得了。 等张昕取完餐，大家已拼好长桌坐成一排，常皓对面的是空的，像故意留的。她大方坐过去，和常皓二人的餐盘排放，一比对，发现两人吃的一样：西兰花、葱烤大排和罗宋汤。 但常皓的大排比她的大了半块。 好事的同事朝饭菜窗口叫了一声，“阿姨，你看常经理长得好看就这样啊。” 阿姨骂，众人大笑。张昕抬头和常皓的视线对上。 “筷子我没用过。”常皓拿起餐盘上的筷子，把自己的大排夹到张昕盘里，又把她那块夹到自己盘里。 这一出张昕非常不适。他们交往的时候，他也做过这种事。 她未开口说话，同事已经打趣起来：“常经理的西兰花看起来也好吃的嘛。” 常皓作势要换，那同事赶紧摇头。常皓微笑着说：“不要紧的。”又问大家谁还有谁要换。 这时人人都不再多话，只说今天的绿叶菜新鲜。 常皓喝了口罗宋汤，赞番茄现煸得好，又吸了口大排上的肉汁，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张昕。 张昕不看他，也不吃大排。 常皓消灭掉大排，将骨头放在餐盘上用纸巾盖住，才说：“现在肠胃好不好？” 这一句声音不响，但大家都听到了。刚才张昕主动屏蔽大家的目光，但这一次她的做点反应了，因为常皓这句是冲着她来的。 “没什么问题。”张昕拿纸巾擦了擦嘴。 “那就好。”常皓接下话，又故作失误地说道，“忘记跟大家介绍了。张总和我是大学同学，同级同系，学校里我们关系很好的。” 张昕不吃了，说：“常经理是入学的时候是新生代表，非常风光的，学校就没有关系不好的同学，可惜大家毕业后就各奔东西了。” “是啊，之后大家都靠同学会联络感情，但你不来。”常皓又说。 “忙啊。”张昕说完，不再多话。 常皓识趣，也没再多话，眼睛看着张昕餐盘里的大排。 大约感觉气氛怪异，提出交换西兰花的同事找补说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常经理和张总有什么地方像，原来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啊。” 张昕笑笑，低头看餐盘，除了大排没碰，其他都吃干净了，“大家吃完了吗？我们回办公室喝杯咖啡吧。”她提议。 接着整个下午，常皓都在 An-21 办公室里。张昕没找他，他也没来，但目光应该向张昕投了几次，她能感觉到，但就是不抬头，只看屏幕，或者和同事讨论工作。 临近下班，张昕收到了常皓的短信：跟你讲手册的事情，你觉得手册缺的那一页，其实有的。 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句：我们找个咖啡馆吃饭吧。 张昕拖了十分钟才回他：谢谢，您选地方吧。
第19章 机会主义者 常皓选的咖啡馆在几公里外的艺术园区，不算热门，因为定位不够清晰，只合适一些小店铺入驻，让小女生周末结伴喝茶拍照。 张昕照导航开过去，果然是一家小店，只有一位咖啡师和一位收银员。面积四十来平，灯光暧昧，黑色铁艺吊灯，黑色咖啡桌，窗户也漆成了黑色。风格文艺但做咖啡也做西式简餐，配不上如今常经理的派头了。 常皓坐在最深的位置，一个转角沙发，面前一个小圆桌，似乎正在想什么事。看到张昕后，他站起来，微微笑了。 “你们这里有没有……”他走到咖啡台前，对着收银小姐提问，但没有说下去，直接要了手冲咖啡，又问张昕要什么。张昕没打算多呆，就要了杯热拿铁，点完她就掏手机扫码。 “不吃饭？”常皓用手挡收款码。 “出门吃过了。”张昕说。 常皓笑了笑，用他的手机埋了单。张昕也不和他争，一杯咖啡而已。 坐回沙发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常皓的手搁在桌上。因为是转角沙发，张昕感觉坐得过分近。 “刚其实想帮你要个 WIFI 密码，但你可能不需要。”常皓微笑道。 “流量够的。”张昕说。她知道常皓想说什么，他们以前在一起时，她去店里喝东西会问有没有免费 WIFI。 “你看起来不一样了，都起范儿了。”常皓又说。 张昕看咖啡台，“你也今时不同往日了。” 服务生把咖啡拿过来，用一个木制餐盘托着。常皓的手冲配壶和玻璃杯，还附送一碟豆粉。张昕的拿铁则比较朴素，就用一个黄褐色的环保纸杯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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