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他宁愿被砸死,宁愿没了一条腿。这样,他就会成为宁芊荨最放不下的那个人。 在营帐那会,老郭看他醒来后郁郁寡欢的,给他出了个主意。 老郭说只要把脚裹起来,伤势有多严重不就是他自己说了算嘛,宁小姐又不会真拆开了看。 易璟衍看到营帐外,焦灼的身影在徘徊。 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有事,她会为了责任心守着他。他也知道,如果他没事,她可能毫不留恋转头就走。 而他,贪恋前者。于是他鬼迷心窍似的,点点头同意了。 他们原本差点就成为陌路了。却因为这场意外,宁芊荨对他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变。 他不是圣人,他也会贪恋这些美好的。 越是沉浸于美好的假象,就越害怕撕开伪装后的真相。 他不敢说出来他痊愈了的事,他害怕再面对,以前那个总是对他冷若冰霜的宁芊荨。 易璟衍沉吟:“再等等,宁儿很快就要接受我了,我不能功亏一篑。” 老郭看他之前被裹着的‘伤处’红痕一片,是发痒的迹象,便好意建议他:“易董,你要不去洗一洗吧,宁小姐去工地了不会那么快回来。” 易璟衍也觉得痒得紧,便拿着换洗衣物,离开房间,一瘸一拐的往浴室去了。 没想到宁芊荨因为担心他伤重没人照顾,竟然提前回来了。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心里头的不安瞬间掩埋了她。 那一刻,她竟然还傻傻的担忧,易璟衍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可当易璟衍神清气爽的从外面走回来,那双没有被包裹住的脚暴露在她眼前时,某种情绪更是爆发到极点。 那双脚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伤的迹象。 她声音发颤,似乎还带着期许:“你……为什么可以下床?” 易璟衍脸色是被拆穿秘密时的惊慌失措,他深知现在再已经隐瞒不下去了,干脆低头认错。 “对不起宁儿,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想你留下来陪我。” 见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宁芊荨自嘲的笑了一声。 为自己这些天的担忧感到不值,为自己这些日子些许动容感到愚昧。 她想起前几日,易璟衍凝视着她的时候,深情又真切。 ——你可以相信我。 她声音很低,像是暴风雨的前夕:“你就是这样让我相信你的?” 易璟衍想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又被她躲掉。 懊悔的感受瞬间把他包围,密密麻麻的勒得他钝痛,他急切道:“我可以解释……” “你还想解释什么?!”宁芊荨打断她,“腿伤不能行动是假的?山路坍塌也是假的吧?” 易璟衍百口莫辩。 他能解释什么? 虽是老郭的主意,但实施一切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她等待他解释却又得不到答案的情况再度上演。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的易璟衍不会解释,而现在的易璟衍是不敢解释。 因为,他确实错得离谱。 “你说你变了。”宁芊荨笑着,但泪水却从眼角滑落,“对,你是变了。变得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易璟衍见她的眼泪闪烁,心里更是揪着疼痛。 他后悔了,这招苦肉计确实是他脑子一热决定要使的,他怨不得别人。他既享受了她这段日子的照拂,也应该准备了怎样去面对她发现真相的盛怒。 “对不起……” 宁芊荨不喜欢别人说谎,尤其是他说了这样严重的谎言,他除了道歉,根本做不了其他的。 他屈膝,用那双完好的腿跪了下来,卑微的望着她。 “我是真的爱你,才会这样一时冲动犯下这样的错……” 然而他现在任何的真情流露在宁芊荨眼里也是晃人的戏码,她不屑一顾。 “你爱我?” 她笑得讽刺:“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就活该一辈子得不到爱。你说你爱我?那我恭喜你,因为你一辈子都会体会到……什么叫爱而不得。” 易璟衍被她每一句话深深刺痛,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反驳。 落到现在的局面,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原来六年前,他不会爱,到今天,他依然不会…… 宁芊荨进来之前,是去拿了一盆热水,本来想着给躺在床上的易璟衍擦身的。 此时水已经放凉了不少,但那水还冒着些许的烟,几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泛出一波波涟漪。 她低下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看见自己是多么笨,急急忙忙把工地的事处理好,就是为了回来服侍这个所谓的‘伤者’。 她看见自己有多么笨,为了这样的人,还会流泪。 “我是笨,才会相信你的鬼话,陪你待在这个鬼地方这么久。” 她环顾这里一眼,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这几天的她在他眼里,一定很可笑吧?看着她被他耍的团团转,看她被他撩拨得七上八下的心弦。 “你爱待就自己待着,我恕不奉陪!”说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手中那喷水泼往地上跪着的男人。 “易董!” 易璟衍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那水虽是微热,但这样泼下来也挺烫的。 他‘嘶’了一声,还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口,他望着果断离开房间的宁芊荨,对想要进来的老郭怒喝:“送她回去!” 本来她的计划就是几天前回去的,是他耽搁了她。而现在不用想也知道,她发现了真相,第一时间就要回淮荣市了。 易璟衍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也不敢往她面前凑。却又担心她没有司机,自己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只能安排司机先送她回去,等回到淮荣市再打算。 “可是……”老郭皱着眉头看那烫得全身通红的老板,待在原地不愿离开。 易璟衍冷声道:“可是什么……先把她送回去,不用理我。” 老郭见他态度坚决,忙追了出去。 宁芊荨被追着来的司机拦住,对方好意说要送她回去。 她望着没有跟过来的那个身影,松了口气。 她确实需要用到车,于是不再为难打工的司机,上了车,阖眼假寐,趁机理着那纷乱的心绪。 没想到人不在,但车厢里,易璟衍的气息却无处不在,争先恐后的往她鼻端钻去。 令她不由得想起这些天自己与他堪称亲密的接触,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吻…… 宁芊荨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全部赶走。 是她这些日子疯了,才会沉浸在他制造的假象里。 既然现在假象破灭,一切都是谎言,那么她也该拨乱反正,让一切重新回到轨道上了。 * 宁芊荨的生气程度比易璟衍想象的还严重许多。 之前宁芊荨对他冷嘲热讽,至少没有把他当成透明人。 而现在,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 甚至因为不想跟他接触而搬回去楼上去,这么大的事都完全没有向他知会一声。 她像是再对他无喜也无怒,他只是她生命里一个跟陌生人没什么分别的过客。 易璟衍在她出门的必经之路蹲守多时,只为得到一个跟她说话的机会。 然而—— “让开。”她的语气冷冰冰的,目光完全没落到他身上半分。 易璟衍怔愣了一瞬,却在这个空隙间,被她顺利越了过去。她冷傲的背影向着他,没有一丝停顿,也没有一丝犹豫。 易璟衍尝试了许多方法,都没有办法再跟她接触,只好把主意打到宁宸这个突破点上。 毕竟宁芊荨虽然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从没有在宁宸面前说过他什么坏话。 于是他在宁宸放学前,提前道幼儿园蹲点,在看到宁宸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前去,还完全不拖沓的掏出他为了收买宁宸,费尽心思准备的礼物。 “哇,TZ-170!” 从易璟衍手中拿过来后,宁宸就爱不释手的把玩,眼里发着闪亮的光。 但他深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便略带防备的问:“叔叔,你突然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是有什么企图?” 他那精明的不像幼儿园小孩的头脑,让易璟衍颇为羞耻,也只能坦白招供了。 “叔叔就是想你帮忙给妈妈送一点东西,聊表我的歉意。” 宁宸插着腰围着他转了几圈,把他看得越来越无地自容,才慢悠悠道:“又惹妈妈生气了?” 他想起这几日妈妈时不时走神的样子,应该跟易璟衍脱不了干系。虽然之前两人一直不对付,但还是第一次那么受影响。 宁宸把手上的心爱玩具枪受进书包里,才老成的叹了声:“我是看叔叔你人好,要是你是我妈前夫那样的渣男,给我再多礼物我都是不会帮你的。” 易璟衍自然把他口中的渣男当成宁芊荨那个无恶不作的前夫,于是没有任何不自在的就点头应是。 “对,我肯定比他好!” 他跟宁宸同仇敌忾,把那个渣男从头到脚数落了遍:“是吧?宸宸你帮叔叔,肯定错不了。” 见宁宸还没松口,他加大力度:“你不是喜欢儿童电动跑车嘛?我买了很多,就放在我家的别墅,我家里好大,你能开着车车跑好几圈呢。” 宁宸越听就越向往,那种电视上演得,有钱人的家,好大好大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故作矜持的咳了声:“行吧,要送什么?拿来吧。” 在宁宸以为易璟衍能拿出什么打动人心的手段时,却看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 纸? 在宁宸看傻子的目光下,易璟衍悻悻道:“就这个……道歉书,麻烦一定要让你妈妈看到。” 他也没其他办法,想跟她说话找不到机会,微信又被她拦截了,他也只能想出这种手写的法子了。 里面是长篇大论,比学校作文还要长的,他的自我批评和检讨。 他觉得他特别有诚意,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耐心看完…… 宁宸拿了过来,才扫视了一眼,就一脸鄙夷道:“就这?” “难怪你到现在还单身。” 易璟衍首次被小孩侮辱单身狗,却也不能恼怒,只能谦虚的向他讨教:“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样才能得到她的原谅。” 宁宸跟宁芊荨相处的时间比他还要长,做错事讨她原谅的次数自然也不在少数。 所以他的经验,应该……是可信的吧? 宁宸晃了晃头,有模有样的学着电视上看到的情感专家,对他耳提面命:“不管是追人,还是求人原谅,都跟一件事脱不开关系,就是讨她欢心。” 易璟衍觉得很有道理,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你肯定要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买一些她喜欢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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