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庄青裁将剥开的橘子递给温茗:“温老师,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温皓白后颈的疤,真的是他自己摔出来的吗?” 温茗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中。 那双与温皓白同样浅色眸子幽幽望向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庄青裁坦言:“不知道,可能是出于媒体工作者的敏感吧。” 温茗默了几秒钟:“……是我把他推下楼梯的。” 突如其来的真相没有任何缓冲。 即便面对过各种镜头前的突发状况,庄青裁还是被温茗的话吓到了。 她讷讷地问:“你说什么?” 那些束紧的口袋一旦被拉动绑绳,秘密就流淌了出来。 温茗没有继续坚守,转而换上一副故作平静的语气:“那天,是我亲手把皓白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他还那么小,那么脆弱,我居然因为一个混蛋而迁怒于自己的孩子,我差一点就害死了皓白……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 连空气中都隐隐泛着苦涩。 见庄青裁没有说话,温茗又道:“他的奶奶不允许他经常来探视我,并非是出于我们母女间的恩怨,而是……算是对皓白的一种很自私、很极端的保护吧?她害怕我还会一时冲动,伤害至亲至爱,无论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是精神上的。” 顿了顿,温茗直言:“我也害怕。” 所以,她不见他。 即便思念成疾。 说这番话的时候,女人的眼眸中泛着水雾,像是被尘封许久的痛苦记忆吞没。 深陷于后悔与自责,她如同自我惩罚般将自己困在九院。 一罚就是许多年。 虽解开了心中谜团,庄青裁却一点都不好受。 她诚恳道歉:“抱歉,或许我不该提起这个……” 温茗仰起脸,似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退眼角的湿润:“没关系,这些事总要让皓白知道的--我母亲的时间不多了,她那么骄傲,绝不可能将这些话说出口,但我真的不希望,她到死都被亲人所误会。” 庄青裁会意地点了点头:“我会找机会告诉温皓白。” 告诉他,他并非没有被坚定的选择。 无论是温书黎还是温茗,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爱他、保护他; 告诉他,温家并非是一个处处充满冷漠的家族。 即便是无边的冰原,也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寻到一朵、两朵小花。 听罢儿媳的话,温茗勾勾唇角,这才接过橘子。 细心掰开,她自己留了一半,将另一半重新塞回她的掌心:“你还要告诉他,我们都是爱他的,但有些爱,不必拘泥于形式。” * 离开14病区后,庄青裁在车上坐了很久,最后决定顺路去一趟阅川集团。 虽然一直努力在说服自己,这段时间尽量避免与温皓白见面,但这一次,她有足够多的、立刻去见他的理由。 这个时间点,一心以事业为重的温大总裁应该还没有下班。 不清楚阅川眼下情况如何,庄青裁停好车,并没有直接进去找人,而是留了个心眼,先给韩奕打了一通电话,问他能不能让温皓白抽时间下楼一趟。 韩奕听完她的话,沉默许久。 直到庄青裁出声提醒,他才犹豫着告诉她:“皓白这两天都没来公司,你不知道吗?” 庄青裁愣了愣:“总得有个原因吧?” 韩奕含含糊糊地说其实也没几天:“对外是说老太太身体不好,让他暂停手上的一切工作、堂前尽孝……说实话,在我们看来这和停职也没区别,总裁得听股东大会的意思,而那群股东呢,又大多顺着老太太。” 简而言之,温书黎迟迟没能等到孙子的离婚承诺,反手将了他一军。 生怕庄青裁胡思乱想,韩奕干笑两声,忙又接着安慰:“你也别太着急,都是暂时的,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就好了嘛。” 过段时间。 过段时间。 好像每个人都将希望寄托于“过段时间”,并且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但他们都是旁观者。 只有她和温皓白,才是时时刻刻备受煎熬的局内人。 有些爱确实不拘泥于形式,但来势汹汹,叫人无法招架。 怅然若失的庄青裁重新启动车辆,临近玲珑华府时,拨通了温皓白的电话。 忙音过后,她抢在对方说话前开了口:“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能见面说吗?” 温皓白的语气明显很复杂:“现在?” 为难多过惊喜。 庄青裁这才反应过来,还不知道他眼下身在何处--若是他人在绣园,那便没有刻意下山见面的必要了。 稍稍停顿:“你在忙吗?” 温皓白似是在斟酌字句:“正好有个……” 最终,找到了合适的字眼:“有个应酬。” 花了这么长时间才答复,想来,定然不可能是应酬了。 她没有拆穿。 路口的信号灯迫不及待切换成红色,庄青裁不得已停车等待,有些心烦意乱地望向道路两旁。 楠丰落雪一连数日,虽然没有融化,但人来人往,街边的积雪早已被踩踏成淡淡的乌青色,夹杂着一些看不出轮廓的脏污。 当电话那头的男人说着“不会占用太长时间”的时候,瞥向窗外的庄青裁冷不防眼角一缩,挺直脊背,默默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温皓白的身影戏剧性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耳机里的声音也仍在继续:“……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你在哪里?” 只见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停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门前,温皓白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拉开副驾座的车门,正将一名衣着考究、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子迎下车--他的面上虽没有笑意,动作却是十足的谨小慎微,生怕怠慢对方。 那女人畏寒,裹着一件厚厚的皮草,转身对他笑了笑。 没有司机。 只有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温太太。 出于体恤他人的本能,庄青裁双唇一碰,主动替丈夫解了的困境:“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晚上临时有栏目要录,你先忙吧,回头再约时间。” 收回目光,却迟迟没能收回神思。 直到身后等待的汽车接连鸣笛,她才匆忙启动车辆,微微震颤中,莫名回忆起温书黎找自己谈话时的情景:怪不得这几天不许温皓白去公司,原来是忙着接触下一位“温太太”,也不知刚才那位是狄小姐,还是赵小姐…… 种种迹象,皆昭然着温皓白顶不住压力了。 满身反骨的年轻家主,羽翼尚未丰满,终是得向身份屈服、向命运屈服。 庄青裁失魂落魄开车向前,再停下时,已经到了玲珑华府门口。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回来就回来罢,反正,自己也确实有东西得回家去拿。 护栏起落,刚从老家归来换班的保安热情地向她鞠躬打招呼:“温太太,给您拜个晚年。” 庄青裁笑了笑。 但笑容转瞬即逝。 真的到了今天这一步,她居然一点儿都不怪温皓白,甚至觉得,这样的决定很明智。 那个男人永远是冷静的、理智的、趋利避害的、不近人情的。 这很好啊。 相信以后的他能带着这些,和温家一起,变得更好。 自车库上电梯到家门口,庄青裁已经做出了决定。 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录入过程失误,门口的指纹锁总是很难识别她的指纹,但这一次开锁却异常顺利,像是冥冥之中有东西在排斥她、提醒她,这个地方,原本就不属于她。 房间里外与她离开前几乎没有变化,甚至还要更加整洁一些。 庄青裁没有逗留,而是径直来到主卧,蹲身在床头柜前,从包里翻找出一枚小小的钥匙,打开了最下方的抽屉,接着从一只牛皮纸文件袋里翻找出一份协议书。 用指腹摩挲着男人遒劲的签名笔迹,万千思绪如同浪潮般涌上来: 她曾以为,要三年后才会将它拿出来; 也曾以为,再也不需要将它拿出来。 只是没想到,还有第三种可能。 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庄青裁摸出手机,指尖轻颤着,给温皓白发了条消息。 庄青裁:明天中午十二点,阿强餐厅见。 作为夫妻,他们第一次共进晚餐的地方,廉价、污秽、难以入眼…… 似乎,更适合吃一顿无足轻重的散伙饭。
第59章 这算是年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庄青裁刚到工位上, 就发现了压在键盘底下的开工红包--这也算是广电中心的传统福利了。 两只手指捻开红包看了一眼,两百块,足够中午一顿饭钱。 这般想着, 庄青裁将红包塞进包里,又用手摸了摸昨天从家里“偷拿”出来的离婚协议书和户口本, 确认离婚所需证件齐全。 她回家了, 却没有提前告知温皓白。 想来, 他也没有发现。 不然断不会一整晚没有打来电话询问缘由,如果让他发现少了什么东西,甚至直接杀过来抓人也有可能。 为了应对春节期间的各种变故,电视台大多数栏目的备用素材都准备充足, 正好得意扩充年后几期的内容……因此,开年的第一次例会氛围轻松活泼,刘宇淳甚至开起了庄青裁的玩笑, 问她打算什么时候休婚假, 新一年有没有备孕安排,方便他提前进行人员调动。 庄青裁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午休时间, 她踩着点赶到阿强餐厅,温皓白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了。 斯文矜贵的男人依旧是一身黑色正装,面上却没有初来这里时的嫌弃与厌恶:他的唇角带着不已觉察的弧度, 浑身的冷意也已被室内的暖气驱散,正专心致志垂目研究那本带着油污的菜单,只当这是一次单纯的见面。 庄青裁咬了下唇, 紧了紧肩上的托特包,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招呼她的是出门学艺归来不久的阿强:“庄小姐, 好久不见!过年好哇!” 温皓白闻声看过来。 短短数日,却被迫经历了许多极耗心神的事, 尽管努力维持住了一贯的风度,他整个人还是“沉”得厉害。 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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