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确定,把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放在脚边,走过去敲开车窗。 副驾驶一侧窗户落下,现出一张模糊在烟雾背后的侧颜。男人二十三四的年纪,身着黑色皮夹克,戴朋克风铆钉戒指,咬着烟、眯着眼,样貌长得很不赖,但眉眼间尽是吊儿郎当的流气与凉薄。 他专注于手里的手游团战,眼神都没给杨露一个。 杨露皱眉:“我这么多箱子,你准备让我一个一个放进后备箱?” “催什么,这局马上完了。等会儿。”江源不耐烦地扔回一句话,然后就继续打团。 杨露只好站在原地等。 几分过去,江源一局游戏结束,终于大发慈悲推门下车,帮杨露把几个大箱子放进后备箱,嫌重嫌麻烦,叼着烟吐槽:“回来参加个丧礼又不是搬家,不知道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杨露人已经坐进副驾驶室,闻言气得胸口疼。等江源上车发动了引擎,她忍无可忍地说:“我大老远坐飞机从新加坡回来,参加外婆的丧礼,你呢?不接我不安慰我不帮我推行李,跟个大爷似的坐在车里打游戏?江源,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我怎么了?”江源瞥她一眼,“我不也刚从缅甸飞回来,就因为你一句话,我屁颠颠去送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出殡,我还不在乎你?” 杨露委屈得睁大眼,不可思议道:“不认识的老太太?请你注意你的措辞,那是我外婆,我亲外婆!从小到大最疼我的人!我让你去送外婆出殡,不正好也是让你在我爸妈面前表现一下吗,我这不也是为咱们的未来考虑吗?” 江源不耐烦得很,敷衍道:“行行行,你说得对,你都对。全是我的错,行了吧大小姐?” 杨露别过头,流着泪看向车窗外。 前方刚好一个红灯。 江源踩了刹车,修长的手指尖很随意地敲着方向盘。须臾,他往副驾驶那头瞥过去一眼,看见杨露在哭,顿时无语至极地翻了个白眼,不耐道:“你又在哭什么?” 杨露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忽然江源手机响起来。 江源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将电话挂断。 杨露注意到这古怪的行径,脑子里警钟大作:“谁打的电话,你挂断干什么?” “我妈。”江源清清嗓子回了句,“估计又是交代我要给你爸妈带礼物的事,懒得听她唠叨。” 杨露不信,手伸过去:“把你手机给我。” 江源:“干嘛。” “给我!”杨露音量突的拔高。 江源不给,杨露便伸手去抢,前面红灯跳绿,后面车辆的喇叭此起彼伏。他慌慌踩油门,走神的刹那五指松开,手机便被杨露给夺去。 江源神色瞬间大变,迟疑地喊道:“杨露,你……” 杨露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她死死咬住唇,指尖发颤,调出刚才那通未接来电,备注名无遮无拦映入视线,刺痛她的双眸。 杨露抖着手点了回拨键。 没一会儿,对面便将电话接起,一个甜得发腻的嗓音传出来,说的缅甸语:“宝贝,刚才怎么把人家电话挂了呀?你不会跟和你女朋友在一起吧?” 咚。 杨露的心彻底沉入冰冷海底。 挂断电话,她将手机丢进副驾驶室与驾驶室中间的置物篮,闭上眼,抬手轻轻撑住了额头。 一旁的江源显然已对这样的捉奸见怪不怪。他连顿都没顿一下,便给出了一番解释,道:“露露,这女的喜欢我,成天缠着我,烦得要死,我根本就不想理她。拒绝了几次,不知道她脸皮这么这么厚,居然又给我打电话。” 杨露冷冷一笑:“这么讨厌人家,还给人家备注‘34D蜜桃臀’?身材挺好呀,睡过几次?” 江源尴尬得呛咳一声,支吾说:“以前备注的,早就没联系了。” 杨露沉默。 短短几秒钟的光景,她定定看着江源流气英俊的侧颜,恍惚间又想起十八岁那一年,她趴在教室的窗口往外看,少年沐浴着盛夏阳光,起跳投篮,再懒洋洋一挑眉的画面。 那是她最迷恋他的一段时光。 少年恣意桀骜,意气风发。 杨露终于轻声问:“江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江源不甚在意地看回她,道:“我不一直这样么。” 杨露怔住。 确实,曾经高中时代的江源,本就是全校出了名的浪荡子,仗着自己长得好家庭条件也不错,女朋友一周换一个,风流成性。杨露和他在一起后,曾一度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言情故事中,能让浪子收心从良的女主角。 可无数事实证明,现实终归不是言情小说。 江源和杨露交往的这些年,偷腥无数次,杨露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忍让。但这并没有换来江源的怜惜与爱,只换来更加肆无忌惮的伤害。 杨露顿悟,自己那个让浪子回头变身情圣的美梦,是真的该醒了。 车厢里一阵安静。 云城的夜空徐徐飞下几丝细雨。杨露看着车窗上滑下的雨痕,忽然开口,说:“江源,我们分手吧。” 江源闻声,有点疲惫地捏了下眉心:“别瞎折腾了行么。你闹得不累,我哄得都累了。” 杨露淡淡地说:“嗯,这次不瞎折腾了。” “那就好。”江源揉了揉脖子,扫见旁边有家便利店,靠边停下,往杨露腿上扔了几张百元纸币,拿手背轻轻刮了下她的脸颊,慢条斯理道:“帮我买包烟,顺便买盒套,之前老不愿意,今天可是说好要做的。” 杨露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几声,拿起几张纸币直接砸回他脸上。 江源被砸懵了。 “就当我的青春喂了狗。江源,你他妈就是个人渣。” “……” 杨露骂完,下车拿了行李,淋着雨头也不回地离去。 * 全身热热的,身体上方沉甸甸,像压了某个巨型重物,脑子里也像搅拌了一团浆糊般迷蒙不清。 这就是许芳菲此刻的全部感受。 凌晨四点多,整个奚海市还在沉睡,而被一罐半的白桃果酒给灌醉的许芳菲,莫名其妙醒了过来。 神游天外的思绪逐渐回归大脑,她在半梦半醒间微皱起眉,想要抬手揉眼睛,发现动不了,又想要翻个身,发现动不了。 她愣住,试着踢腿抬头扭脖子,还是动不了——她整个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牢牢压制住,丝毫动弹不得。 感觉到那股诡异的压迫感和禁锢感,许芳菲心生疑惑,呆滞数秒后,她唰一下睁开了眼睛。 房间入户处留了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但并不至于全黑。 借着那零星一点光,首先映入许芳菲视野的,是一片冷白色的男性胸膛。胸肌鼓囊而紧实,不需要刻意绷紧,仅仅是最放松的静息状态,肌理线条也利落漂亮,蓄满蓬勃的生命力与爆发力。 欲而撩,野性十足。 “……”许芳菲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视线抬高寸许,又看见一副棱角分明的漂亮下颔线。 迟钝的大脑恢复运转,许芳菲后知后觉回过神,惊呆了。 难怪自己动不了。 郑西野光着身子闭着眼,修长四肢正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态,将她环抱在怀里,牢牢箍住,令她与他严丝密缝地贴合在一起。 …… 天哪。 红霞飞满脸颊漫上耳朵根,许芳菲又惊愕又羞涩又窘迫,急于逃走,根本来不及思考她为什么会和光溜溜的教导员大佬睡到一起。 她轻咬唇瓣,轻轻抱住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小心翼翼抬高,又往侧面扭了扭,再扭了扭,与他空出小段距离,继续去挪他压在她身上的大长腿。 就在许芳菲已经搬走郑西野的右腿,即将成功脱身的前一秒,一道嗓音冷不丁从头顶上方传来。 说:“我好心你提醒你一下。” 许芳菲:咦? 她动作骤僵,紧接着便被男人的大手勾了腰,不由分说捞回他胸膛上紧紧抱住。 “你再在我身上扭来扭去。”郑西野唇压在她羞红的小耳朵边,嗓音慵懒沙哑,性感得要命,“之后三天你可能都起不了床了。” 许芳菲:“。” 许芳菲脸烫得足以煎鸡蛋,瞬间不敢乱动。她大惑不解道:“教导员,你、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 “你问我?”郑西野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瞧她,挑挑眉,“不是你抱着我又哭又闹不撒手,怎么都不肯让我走吗。现在酒醒了,占完便宜准备不认账了?” 许芳菲:“……” 记忆往回倒流,无数碎片画面闪现过脑海,其中好像确实是有她抱着他脖子呜呜直哭的画面…… 天哪,为什么会喝断片,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多蠢事。 那个桃子味的饮料肯定有酒精! 啊啊啊。 太丢脸了! 许芳菲羞愤欲绝,脸上流下一排宽面条泪,囧囧地说:“对不起,我喝多了。” 郑西野耷拉着眼皮静静注视着她,被这小崽子娇羞又可爱的模样勾得心痒,心念微动,贴过去,在她绯红的脸蛋上轻轻咬了口,一副打商量的语气:“既然你醒了,能不能帮我一下?” 许芳菲心生不解,问:“帮你什么?” “崽崽。”郑西野轻轻捏住她柔软的小手往下走,闭上眼,微拧眉,在她耳边低哑细语:“宝贝,帮我。我难受。”
第62章 郑西野嗓音低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诱哄意味,许芳菲眸子睁大,整个人瞬间从头发丝红到了脚趾头。 她是个成熟女性,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有一瞬间的慌张和胆怯,许芳菲下意识就想把手往回抽。 郑西野察觉到掌心传来的躲势,眼皮蓦的掀开,直勾勾看向怀里的姑娘。他竭力自控,轻声问她:“崽崽,你不愿意吗。” 很近的距离,许芳菲也在看郑西野。 她看见他额前蒙着一层细密薄汗,凌乱的额前碎发下,是暗流汹涌的黑眸,英挺的眉轻拧成结,唇微抿成一条线。动情而隐忍,难耐而克制。 相识数年,这是第一次,许芳菲在这张冷漠漂亮的脸上,看见如此复杂生动又充满矛盾的神情。 性感到色气。 被这样的郑西野平静凝视,她呼吸吃紧,心尖颤动个不停,连手指都止不住地发抖。 不愿意吗? 脑海中回想起他的问句,许芳菲怔住。 回顾往昔,她长到二十几岁,与异性发生的所有亲密接触,牵手,拥抱,接吻,全是和这个男人。他喜欢她很多年,她又何尝不是,他们早就在许久之前便认定了彼此。 相爱的情侣之间,有些事本就天经地义。 更何况,他的要求好像也不是很过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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